这个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像他父亲了,一样的风姿卓绝,生下来就是让人艳羡不已的聪慧机敏,一样的有叫人仰望的抱负。只是这样的人容易受到很多人的喜欢,也容易受到命运翻覆的拨弄,只有忍耐万千折磨,熬到最后,不改其心志,才能成就心中的宏图大志。
只是世间多得是聪敏机慧的人,却也多的是早早陨落的风流人物。
“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老夫人眸光之中似乎闪动着一丝水泽,看着他的时候,透过他的面孔,看到了久远的一个人。
“母亲也说过,我与父亲很像。只是父亲未曾留下画像,我也不知道父亲究竟长的何种模样。”陈陵把手中最后一角饼子吞下肚,声音低低的道:“我只记得,父亲在我小的时候抱我坐在他脖子上,看过正旦的花灯,香车宝马的耀目花火。还有抱我坐过飞得很高的秋千,那样离天空极近,却始终身后有父亲护着我的安全,从此之后都不会再有了。”
他于父亲相处的时日实在是很少,那记忆之中的点点滴滴,到了现在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旧日时光的灰黄,模糊了父亲的脸。只是深深的记得,那时候快乐的让人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光。
“你父亲是极疼爱你的,难为你隔了这么多年也未曾把你父亲认错,叫了仇人做父亲。也算是你迟来的一点孝心吧。”老夫人垂目淡声说,手上握着的核桃珠子随着话音急急忙忙的转动起来,“你处置了那个东西,之后是不是打算要去追查你父亲的死因?”
陈陵静默了一瞬,也不问奶奶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儿,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我不能让父亲死的不明不白,我要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们要处心积虑的顶替了父亲的名号,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父亲一生清洁自省,我绝不容许有任何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就把父亲暗害!污了他的名声和心志,我绝不容许!”
老夫人安静的看了他良久,半晌眼神才蓦地松动下来,严苛的脸上绽开慈和的笑容,眼睛之中闪动的那一丝水泽终究是落了下来,滴在粗糙的葛布上,泅出一个暗红的印记。
“这才是我的好孙儿,你父亲果然没有白疼你,有这样的志气,才算得上是我陈家顶天立地的男儿。” 陈陵长到这样大,还从未见过哪一个老人哭成这样泪水涟涟的模样,像是隐忍了多年得心酸苦楚和艰辛背负终于可以在一个信任的人面前脱口而出,那样骤然的放松让老夫人脸上顿时浮起了一层不祥的红晕。
陈陵忙上前去扶着老夫人,看似健康圆润的躯体却触手都是单薄的骨头,让陈陵顿时便在心头浮上一抹隐忧,“奶奶,您没事儿吧?翠荣,奶奶平时可是在吃什么补药,快些拿来让奶奶喝了。”说罢伸手在桌上端了一盏尚且温热的金银花茶,顺着背的让老夫人喝下去,那边的翠荣也忙不迭的把一直熬着的补药拿过来喂与老夫人喝了。这么顺着气的喝了补药,脸上那异样的红晕才算是慢慢退却了些。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是精光摄人,叫陈陵一时拿不准主意。
“奶奶,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于孙儿去办么?”陈陵迟疑的把心中的各疑问说出来,很快的便得到老夫人肯定的颔首。
“我的确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今日既然已经来了,那便好生听听老太婆今日说的话,只怕过了今日,你想要再听老婆子说一句话,都是不能够了。”老夫人就着翠荣的手喝了一口颜色棕黄色的补药,唇上沾了一线水润的药汁,稀薄的棕色在干裂的唇上便涂抹成了几分鲜艳的红。
老夫人站起来,推开翠荣搀扶的手,轻轻地但坚定不移的吩咐道:“你们都退出去,好生在门口看着,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做个响动,叫我们知道。”
翠荣听话的喏声去了,一边儿陪着老夫人打理田地的几个丫鬟也一柄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一时之间,这整个院子就只剩下陈陵和老夫人两个人,还有一只懒洋洋的趴卧在脚边上的大黄狗。
“奶奶要和我说什么。”陈陵不自在的捏紧了拳头,心中有隐约的预感,接下来的事情,大约会是一个让他颠覆自己人生的大事。
老夫人浅浅的倒了一盏热腾腾的茶,先推了过来示意他先喝上一口,“先喝口热茶吧,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只怕你心中疼痛难当,先喝口热茶稳一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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