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点头,带了点儿无奈地说:“大师有此奇能,在下甚为佩服。但与大师明言,吾等也许并非高僧所言之人……”
老者枯huáng的面皮上现出微笑,可倒像是哭,他以手示意赵宇不必再讲,接着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余等明白。”他心说你们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想蒙骗过关吗?
他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将一张展示给赵宇,道:“此乃余予吾家人之书,告之如若君子有所求,dàng尽家财,也要奉与君子。”不等赵宇推脱,他又展开另两张,“此乃余手书及余平生几位好友之姓名家址。余曾为人起卦演算,助其趋利弊害。如若君子有需,持此手书前往,此几人应尽力相助。”他再展开最后一张,“此为数余所知所断之人姓名祥址,皆为可靠可用忠义勇猛之人。”他把几张纸叠好,双手奉给赵宇。
赵宇方要推辞,老者再说道:“余年初曾为吾朝演算,无论如何反复,结果都是……”他一时哽住,泪光盈眶,勉qiáng接着说道:“气数将断,无力回天。其中更有血光冲霄、生灵涂炭之大凶之兆。余知世事不祥,非己力能改。遂吐血卧病,几近濒临。可病中有人传信,言余僧友坐化之际所留偈言,余闻之立时病退三分,月后就到此处。……君子万务推脱,余只望能为君之所为效微薄之力,死可瞑目。”
赵宇接了过来,递给了李越。李越解下肩上箱笼,把书信放进去,看了下老人的脸色,拿出了一颗养生胶囊,递给了赵宇。心说我这个随属的地位是无法改变了。赵宇接过来看了一眼胶囊上的字母,放在一只手的手掌里,可把空手抬在下面,把药奉递给老人,口中说道:“请长者收下,只是养生药物,能让长者近期舒服些。并非长生成仙的丸药。我们不是神仙。”
老者悲苦的面容再次露出笑容,接过说道:“吾知吾知,似仙非仙也。”他已经完全放了心,这两人看来已经认下了这天大的责任。
赵宇不知该怎么解释,就转眼看那在他与老者对话时,一直围着他们几人跑来跑去的两个和尚。一个大声喝骂着,一个连哭带叫,人影绰绰,回音袅袅。最后老者开口道:“方丈,君子行将启程了。”
叫骂声立停,高大的和尚大步前来,对着赵宇做了个揖,赵宇回礼。细看这个和尚,简直是个屠夫的样子,满脸横ròu,额头布满ròu疙瘩。他开口时,声音洪亮,真的让李越明白了什么是声如洪钟。听他对赵宇说:“洒家新近才当了这个住持,还没有找到人来替。本来洒家想与你们走,结果被这个蠢贼抢了缘头。君子莫急,洒家把寺里的事了了,就去追你们。现今,就先让这个小贼开心会儿。洒家释智,敢问君子姓名?”
赵宇这才在惊讶里抬手合十,介绍了自己和李越。大和尚也不多话,解下了背后一直背的一个布包裹,向前方远远地扔了,回身扶住了老者说道:“洒家会很快去见你们。”
赵宇微笑着说了声再见,朝在前面弯腰捡包裹的慧成走去。李越也笑着,临走突起玩笑之意,拍了拍大和尚的肩膀,觉得硬的跟铁一样。
他走到泥泞的脸上带了几道血痕的慧成身边,见慧成正看着他身后,李越回头,老和尚和那个老者站在林间还看着他们。李越刚想安慰他一下,余光就见一道黑影袭来,李越本能地向后一仰,但现在他背着沉重的箱笼,一下子失了重心,噗通地后退坐到了地上,腰背屁股疼之余,只觉下面有些异样,低头一看,两腿jiāo叉处是一个才露了头的竹笋。李越后怕得出了一背冷汗。抬头只见一只纯黑的小狗正在慧成怀里,低声呼噜着,对着慧成的脸使劲地狂舔,慧成正左右摇头地躲闪着。李越气得喊:“一会儿是不是还会再来只猫?”幸亏他是个和尚,要不再加个姑娘,我们就可以过家家了。
慧成没看李越,对着赵宇说道:“这是吾……我乞来的一条弃犬,一母所生,只它遍体全黑,其他的都是huáng的,人说不祥,要烧死。我觉它可怜,就讨了来,它从生出之日就跟着我了,是米汤喂大……”说着,眼巴巴地看着赵宇,和黑狗看着他的神qíng一样,都是副可怜样。
李越这时已经忘了这只黑狗害自己差点坐在了竹笋上,反而想着带上黑狗也没什么负担,又不用他背着,慧成自然会照料,就也看着赵宇,小声说:“要不……”
赵宇抢在慧成笑容绽现就要道谢之前断然说道:“不行!”见慧成笑容没了,变成了要哭的神qíng,又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百姓易子而食。”
慧成眼泪立刻没了,紧紧地抱了黑狗一下,郑重地对小黑狗说:“和爷爷等着我回来!要乖!”小黑狗吐着舌头讨好的样子,慧成又用脸和小黑狗蹭了蹭,然后猛一扬手,李越惊恐地看着小黑狗被抛向高空,划了一道长弧,she向远处,那个大和尚抬臂一展袍袖,准确地兜住了从空而落的小狗,遥遥地,小狗这时才发出稚嫩地汪汪声。慧成一下子又跪在地上,对着远方的人一通乱磕。那边的大和尚洪亮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觉他在身边:“小贼,仔细你的皮ròu!”
慧成含了哭腔大喊:“师傅,文施主,保重!照顾黑儿啊!”
那老者抬手成礼,大和尚骂道:“你个贼孙,等着爷的教训!”然后拉了老者,转身往竹林深处去了。
慧成这边起来了,还眼巴巴地看了半天,李越站起来,拍gān净了手。慧成叹气,赵宇说道:“我们也走吧。”慧成点头,李越也迈步,两个人又像以前那样带路前行。李越见慧成行步中满脸难过样子,就问:“是不是身上被那大和尚打得疼?我有解痛的药。”
慧成诧异地看李越:“怎么会疼?释智师傅打人是从来不疼的。我叫叫就是为了让他开心,不然他知道自己打人不疼,必会烦恼。”
李越低声自语道:“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皮糙ròu厚呢?”
慧成说:“那也是吧,可也最好不要告诉他。”
李越闭嘴,告诫自己以后不能随便小声说话了。
☆、第 11 章
一行人出了海一样的竹林,已经是下午时分。一路上三个人只吃了几粒营养丸,慧成赞不绝口,说是甜润可口,人间少有的仙境美食。李越都快吐了,如果不是按照要求应该充分咀嚼才可得到所需营养,他只想一口水咽了完事。李越背着箱笼只觉两肩处如火烧一样,可赵宇不让他们休息,坚持要到宜兴再休息。赵宇让慧成去找两个破旧的斗笠,结果慧成从大师傅的包裹里摸出了一个小钱币,问路旁的茶农买了两顶破旧的竹笠,赵宇和李越用尘土掩了容貌,三人总算都看着像是行路匆匆的僧人,往宜兴方向行去。
宜兴位处太湖西部,天目山余脉,有山有丘也有水。自古是茶都,周围布满茶园。一路行来,路径上人迹繁忙。
北部蒙元进bī,贾似道二月兵败,将士溃逃,沿着长江的许多城镇都失给了蒙元。可南宋一向富裕,人们安居已久,几辈人都不曾经历战乱。元军没有到的地方,大家都在传言宋军连败,可又不觉蒙元真的会打过来。一方面人心惶惶,另一方面,大家还是gān着平常该gān的事qíng。时值清明之后,茶农照样劳作,农人也在水田忙碌。零星有军士走过,还有许多踏青扫墓归来的行人。
到了城门外,远远地见城门处有军士把守,赵宇示意停下。慧成看着城门说:“以前来时,也没有这样……不然,容吾去把他们推倒,他们来追我,施主就进去?”
赵宇哼了声说:“没风度。”他也不说别的,只站着等着,见一大群衣装比较整齐的人群夹杂几辆骡车往这边来时,赵宇才示意慧成打头,在那群人前面,到了城门口。慧成jiāo了度牒等,与兵士进行了问答jiāo流。他面貌忠厚,赵宇他们在后面一身破衣破帽子,还背着箱笼,典型行脚僧人的样子。后面的人马到了,不耐烦地等着,兵士们挥手,让赵宇他们进了城。
城中热热闹闹的。chūn末夏初之际,白天渐长,正是劳作之余,晚餐之前时分。入城的街道两旁店铺作坊jiāo杂,人声嘈杂。李越看着这繁忙的市井画面忽然感到茫然:赵宇想gān什么呢?登高一呼,说蒙元就要灭了南宋,大家都会死会成奴隶?可能人们马上把他们给围起来扭送官府,治他们扰乱人心之罪,甚至说他们是蒙元派来的汉jian,来扰乱视听搞破坏的。这时候,他们知道了历史的方向,可能gān什么?怎么gān呢?……
街道上飘dàng着各种气味,可李越在胡思乱想中仍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食物的气息,当场肚子里响声大作,嘴里口水溢流。他身边慧成热qíng地说:“包裹里还有几个钱,我可去买几个炊饼。”
你当我是武大郎吗?李越气,放弃想那些大方向问题,对着赵宇说:“大哥,您怎么没想着弄点儿钱呀,咱们吃什么呀,住哪儿呀?!”
慧成忙说道:“城西有座破土地庙……”
李越急了:“我不住!赵宇,大哥,领导!你要负责啊!”
赵宇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孩子怎么缺心眼!守着那么多宝贝要饿死自己?放心,今天也许没有吃的,但是明天肯定会让你吃好住好的。”他转头向慧成,“去,问问城中有没有重病近死之人,当然,如果是富裕的家庭最好,不过也没太大关系,早晚的事而已……”李越闭嘴了。
一会儿,慧成就回来了,“施主,人说城东孙家,孙小官人,自从去年在外行商运货时跌伤了,就再也没有起来chuáng,这几个月又开始咳血,前天家里人都让准备送棺材了。”
赵宇点头说:“甚好。”慧成……“那就带路吧。”赵宇仪态雍容,李越也一副轻松快乐的样子。
慧成带他们穿过热闹的街区,到了一处比较安静的所在,街道清整,门户都很高大。慧成问一个路边溜溜达达的行装朴素的少年:“请问小哥,孙小官人家是哪里?”那个少年也就十四五,回答道:“那个病得快死了的?哦,就是那个漆都掉了的!” 他指了一户大门,慧成谢过刚要走,那小哥问道:“和尚是给孙小官人来念经的吗?”慧看了一眼赵宇,有些支吾,那个少年热qíng八卦,接着说:“大家都说孙家祖上肯定做了孽了,你知道,你看他们家那么大的财业,可几代单传,这代更糟,不仅只孙小官人一个儿子,孙小官人刚刚长大,能理事了,孙老爷就过世了。孙小官人好不容易娶了妻,结果总也没有孩子。一个通房丫鬟提成的小妾刚生了个儿子,老妇人就也过世了。孙小官人孝后再出去经商,就给抬着回来的了。然后老婆就偷人跑了,那些别的妾都出了门,现在就剩了那个生了儿子的女的,你知道,她现在肯定后悔有了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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