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微微掀动了一下耷拉着的眼皮, 张了张干瘪的唇, 声音微弱, 干涩嘶哑:“是滢丫头啊。”
玥滢凑得更近了些,努力扯了个笑,尽量轻快道:“是我,是丫头来看您呢,您快点好起来,胤祯和福宁还整天都念叨着说想曾祖母了,要来寿康宫玩呢。”
太皇太后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笑一下,她急促的倒了两口气,才接着道:“两个小家伙,别让他们来了,这里,晦气。”
这段话说完,她又喘了喘,能看出来,她的身体真的已经很虚弱了,喘息的时候单薄的肩膀抖动着,仿佛飘在空中无处依萍的落叶。
苏麻喇姑连忙用上好的洁白绢帕浸了温水,在太皇太后的唇上点了点,帮她晕晕干涸的嗓子。
老人如今已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就连水都很难喝下去了。
前一段时间,太皇太后几乎一直是昏睡状态,只用着参汤吊命,这几天康熙也罢了朝,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守在这里,亲自服侍,至于后宫的妃嫔康熙倒是下了令,除了几个主位的,其他就不用侍疾了,省得来了在老人面前勾心斗角看着糟心。
今日是难得太皇太后清醒过来,能和人说个囫囵话了,只是众人也知道,这应该是回光返照之像了。
老人晕了点水,好似感觉好了些,接着道:“皇帝叫我赶去侧殿,歇会子,正好与你,说说话。”
玥滢用力点点头,“您说,我都听着。”
“老婆子我啊,活得够久了,如今,这大清的江山,稳固,这基业,也算是定了,我也算对得起爱新觉罗家,列祖列宗了。”
老人说这话时,浑浊的眼里仿佛闪着光,她定定的看向玥滢。
“唯独,担心皇帝。”
玥滢微垂下眼睫,心中已有些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孩子啊,你还年轻,你要努力,活得长点,啊?”
她苍老干瘦的手指动了动,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拍了拍玥滢的手背。
“你啊,得替我看着他,长长久久的,撑着他,知道么?”
玥滢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打在那干枯蜡黄的手上。
她喉头死死的哽住,心中的酸涩仿佛止不住的就冒了出来。
看着这个即将离世的老人,她有些心慌,之前的她,从未这样深切的意识到过自己也将会面临这一天。
前一世的自己也从未面临过死亡,不过是稀里糊涂的就来到了这里。
而现在,自己仿佛能听到那凄厉沉闷的丧钟声,不断敲响在耳边。
她咬着下唇,用力的点点头,她会尽力,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为了眼前的这个老人,为了自己的儿女,为了,康熙。
“你是个懂事的,皇帝日后啊,就托付给你了。”
玥滢听着这遗言一般的话,实在忍不住心中涌起的难过。
这个老人,一辈子活得艰难,从太宗时期到世祖,从丈夫到儿子,一直以来,她的夫妻关系,母子关系都称不上和睦。
可她依旧活得通达豁然,教导年幼的康熙,扶持着他亲政,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君王,即便是面对自己,她依旧显得那么豁达。
这样一个女人,值得她的敬佩,这样一位长辈,也让人不舍她的离去。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
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薨,享年七十六,追谥孝庄文皇后。
康熙二十七年的新年,注定是覆着一层阴霾的。
太皇太后过世,举国皆丧,皇家服丧一般是一日代月,丧期二十七月以二十七日代替,在此期间,政务停顿,皇帝也不会临朝。
除夕夜,这个往年应该是喜喜庆庆的阖宫团聚在一起,饮宴助兴的日子,今年格外的冷清。
外面飘着小雪,宫里到处都被白色的麻布蒙着,就连灯笼也是白色绘着浓墨的孝字。
太皇太后停灵在寿康宫,宫中朝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皇子,宗室,妃嫔,命妇,均需为太皇太后守灵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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