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出去的弟子,泼出去的水……”,贺嫣挺丧气自嘲一句。
单计环离贺嫣最近,听到了,不忍道:“阿嫣,师父说了,无良谷还是你的家,我们都等你回来。”
“娘家么?”贺嫣漫不经心道,自个摇了摇头,转而轻松笑道,“你们皆是我娘家人,往后可能得给我做主啊!”
他来这个世界安分守己,二十四年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把上辈子的毛病改了七七八八,收了xing子,不早恋不逛夜店不包明星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真是倒了血霉,童子身未及破便碰上姓杭的硬茬子。
贺嫣一觉醒来笑着跟自己说“走吧”,他之所以还能笑,是因为他是给自己指了条明路――杭澈的能娶就能休,他总有办法让杭澈悔不当初自认失策千不该万不该娶了他。
休书,就在不远的未来;光明,就在休书的后面!
想到这里,贺嫣又憧憬地笑了笑。
贺嫣一会苦笑一会轻笑的诡异言行,在师兄弟眼里却是别有深意。
单计环一脸不忍,深深自责。
解弋低垂了眼帘,若有所思。
秦弃梦素来积威甚重,此刻愣了一愣,长叹了一口气,道:“阿嫣,你可怨我?”
贺嫣回神,莞尔:“大师姐,师父招亲帖从未指名道姓由谁来嫁,大家先入为认为是您本就不公。既然一定要有人嫁,就算我不嫁,师兄也会嫁,后面师弟也会肯嫁。”
单计环和解弋jiāo换眼神,点头。
“既然男子可以嫁,无良谷三兄弟若连一个师姐都护不住,便枉为男儿。只怪我技不如人,守不住阵,要怨也是怨自己。”
单计环惭愧低了头:“原该我守阵的,让师弟先我担责,枉为师兄。”
贺嫣笑了,指了指前头青白儒装的那位:“二师兄,你这样的,那位恐怕看不上不买帐。归根结底,要怪只能怪我长得太妖艳,惹得见色起意的涿玉君非要娶我。”
贺嫣此话没避着谁,前头杭澈显然是听到了,身形和气息看起来皆不为所动,他头也不回,静立原地,给他们师兄弟让出说话的空间。
秦弃梦望了望杭澈的背景,似有不忍,低声道:“杭家家风严谨,代代专qíng,涿玉君素有清名,你……若能和男子……,便不要负他。”
不要负他?贺嫣一怔,望向杭澈。
杭澈身形清瘦,他的前面是无良谷的隘口,光从对面投she过来,背光,把杭澈一袭青白儒衫打成yīn凉的暗影。
这里有五个人,他们四师姐弟一处,杭澈在另一处,他一个人冷清得像在另一个世界。
我不负他?不负他是要负自己么?贺嫣收回目光,望向秦弃梦,道:“大师姐,要让我转xing喜欢男人,这个真的很qiáng人所难啊。”
秦弃梦若有所思地望眼杭澈背影,“此一时彼一时,谁又知道将来如何。”
单计环沉默地跟在秦弃梦身旁,一直都是这样,只要秦弃梦说话,单计环恭谨顺从,不多一言。
贺嫣一直很佩服二师兄单计环的心胸。单计环是谷里进的第一个弟子,本该是大师兄;秦弃梦进谷比单计环晚,却是带了一身功夫修为来的,年纪又比单计环长些,彼时无良子一句“女子优先”,单计环便让出了大弟子的位置。
想起这层,贺嫣又释然了些,无良谷统共就一个女子,一谷的男子不护着大师姐护谁?大师姐长姐如母抚养他和小师弟长大,怎舍得让大师姐受一丁点委屈。qiáng悍如大师姐,若非此事,恐怕他们师兄弟三人这辈子难有报答的机会,此番他能担当出嫁也算幸事一桩。
心头又释然了些。
再送几步,已到隘口。
贺嫣停住,朝谷里方向,掀袍,跪地,三个响头,躬谨肃穆道:“贺嫣拜别师父。”
他没自称表字笑天,而用了大名贺嫣。
这是师父赐他的名。
无良子清晨已不知所踪,未来相送。
贺嫣原本应该打算不问的话,连纠结也不必了,没有开口的机会,他和师父连道别都没有。
贺嫣心中空落落的,只能对着空幽的无良谷深深三拜,心中一片从未有过又无法解释的幽惶。
再转向秦弃梦、单计环,躬身深拜:“笑天谢过师姐师兄照拂之恩。”
和他一并跪拜的还有解弋。
按礼,出嫁要有兄弟相送,解弋就是那个送亲的小舅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晚了,请见谅。
今日二更完毕。
明日起一更,每日11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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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小师哥
八小师哥
跟着贺嫣一同跪下的,还有解弋。
他是送亲的小舅子,还能陪着小师兄贺嫣一路,离愁别绪和他无关;送完亲还能回来,不涉及对无良谷的不舍。他甚至不觉得小师兄“嫁人”一事多么严重,他从小跟在贺嫣屁股后面看小师兄招猫逗狗,反倒觉得应该替未来的婆家掬一把同qíng泪。
总的来说,他的心qíng晴朗。
所以当他跟着贺嫣拜下去时,并没有太多感触。
直到看到小师兄难得郑重的神色时,他才微微敛了神,认真地瞧了一眼无良谷。
层峦叠翠,山涧鸣;暮雨不来,chūn不去。
这个外人寻不到的世外幽谷,是他的家乡。
一并施礼的,还有一人。
没有人要求杭澈行礼,杭澈自己拱手高高推出,行了一个天揖礼。行完礼,从容起身,神色庄重,没有丝毫自作多qíng的尴尬。
秦弃梦和单计环看到了这一幕,欣慰地稍稍放下了心。
贺嫣起身,狠狠扯断视线,低头垂眸,迈步前行。
解弋跟上,挥手朗声道:“大师姐,师兄,我们走了。”
他们师姐弟四人,两个上路,两个留守。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从此天涯守望,鸿雁传书。
距离渐渐拉远,无良谷的络绎苍翠成了巨大的背景图,游子远行,故乡不动。
单计环忍不住大声喊道:“师父说了,成亲日子由你们定,一路大可游山玩水,无良谷在成亲那日会送上你全副嫁妆。”
“嫁妆”两个字十分刺耳,一句话微微哽咽中间的停顿毫无章法,单计环说得不算朗朗入耳,却像温水灌进心底。
贺嫣知道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大师姐和师兄,他甚至知道师父一直就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不要回头”,贺嫣对着天空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泛起雾气,他告诉自己,“下次再看这里,便是回家。”
转过玄乎的七径八路,前面就是十里桃花渡,这里已看不见无良谷。
贺嫣这才回头,目光顺着山风,没有焦距地飘乎不定。无论如何凝视,都无法看到透明仙障后面的无良谷了。
他前面走着杭澈,身边跟着解弋,解弋牵着一匹白马。
白马是嫁妆之一,英气飒慡,一看就是神驹,无良子出手十分阔绰。
贺嫣轻轻叹了口气,掩饰了心中的伤感,摸了摸马脸道:“以后你就叫小白龙。”
解弋问:“它是马,小师兄为何给他取名小白龙?”
贺嫣眨眼:“你看过《西游记》么?”
解弋撇嘴:“我不喜欢看书。”
贺嫣道:“书里讲到一匹马,帅得划破天际,师父送我的这匹马也帅,取这个名字正好。”
解弋奇道:“马跑得快才重要吧,帅有用么?”
贺嫣:“帅当然有用,那本书里,小白龙凭着美色闯过了九九八十一关,你真该去看看。”
解弋:“这种怪书哪里有?”
贺嫣:“无良谷没有,听说他们家藏书多,你问他。”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杭澈。
贺嫣故意提到小白龙、西游记,故意乱编瞎侃,从旁默默观察杭澈,他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试探什么?或者只是想看看杭澈是不是真的读过前世那个世界的书籍。
然而杭澈始终不为所动信步走着,看不出任何端倪。
于是再故意把问题抛给杭澈。
杭澈毫不避讳自己一直在听他们师兄弟说话,在被点名的第一时间从容回头道:“杭家没有《西游记》。”
贺嫣追问:“是杭家没有,还是整个世界都没有?”
杭澈道:“杭家没有的书,别的地方也不会有。”
没有任何破绽,甚至避开了“世界”这个词。
杭澈的回答淡然而自信,贺嫣听了来了兴致,本能地想打脸: “哦?你们家是全国印书局,还是国家图书馆?”
杭澈道:“杭家收录每一本新出的书。”
贺嫣轻笑:“包括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么?”
杭澈毫不意外,一副理解了所谓乱七八糟的书是什么书的神qíng,一本正经的语气道:“是。”
贺嫣:“……”
他居然能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表qíng承认家里收藏了全天下的小/huáng/书!
杭澈又补一句:“不是‘你们家’,今后是‘我们家’。”
贺嫣:“……”
这种对话没办法继续了,他以为杭澈是个闷油瓶,一时大意,被对方堵得瞠目结舌。
他不是非要逞口舌之快之人,而且杭澈也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贺嫣不想胡搅蛮缠,而且,和杭澈说话,总让他觉得有点怪。
身份怪,立场怪,很不自在。
只好转头调戏小师弟:“小雁儿。”
解弋冷脸:“小师兄,不要这样叫我。”
接着调戏:“那叫你小弋?”
解弋:“小师兄,你就不肯叫我惊雁么?”
惊雁,解弋的表字。
解弋在出发前晚,被安排了一场提前的冠礼。
无良子赐了十九岁的解弋表字“惊雁”。
表字取得贴切而惊艳,体现了无良子在取名上对解弋一贯的宠爱和格外开恩。
贺嫣自然是知道的,他再一次感受到师父在取名上对小师兄的偏爱,以及对自己明白无误的恶意。
“解惊雁?”贺嫣用转着弯儿的声音道,“师父为什么要用一只鸟给你取字儿?”
解惊雁道:“是惊飞了大雁,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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