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星月酒楼歇业,西街上的摊子生意都比往日红火,顶得上大集,有些人硬是要一睹县府老爷真容,吆五喝六竟在有胡床桌椅的摊上摆开架势,或吃碗羊肉泡馍,或一碗混沌,一沓饼子,眼瞅要长耗下去,喧闹声震天,星月酒楼临窗的隔音好,依旧能听到声响。
店掌柜额角冒汗,跟前两人他都开罪不起,赏脸屈尊来却不能得个安稳,自觉有罪,连连赔礼道:“是小人该死,本想临窗,大人们能边赏风景边吃食,不知如此嘈闹,趁还未开席,可要再为大人择别间厢房?”
“无妨”说话的是今日的角儿,县太爷亦要赏脸的人物,他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出头,满身玉冠锦袍金贵气,桃李风流相貌,悬鼻星目,两颊骨立,眉眼含笑时若霁月红蔷。
店掌柜自诩识人无数,却依旧未能避俗,搜肠刮肚只想出这人跟菩萨似的,且观又不可攀。
心下明白,能在京城是非地闯出名堂,又哪里会是真慈悲菩萨,素来都是温柔刀秀阎王。
贵客一指窗外道:“哪处卖的是何物,如此红火?”
掌柜顺其所指望去,先是一愣,而后解释道:“是煎饼摊子,小娘子有些手艺,饼里头加了自个钻研出来的新奇零嘴,似叫辣条来着,其名闻所未闻,但滋味尚可,只是有些贵,粗粝饼子要六文钱一份”
他忽地脑子一灵光道:“爷是要尝尝?”
“尝”他眼角淬着笑,转头问旁年逾不惑的魁梧男子道:“朱兄要不一起?”
朱正年拱手道:“郑兄盛情,朱某岂有推脱之礼”
他以某自称,足见尊重,亦或者说是谦卑。旁人只知道郑皖生意做得大,唯有他明白皇商二字的轻重,说句实诚话,郑皖不比天子城下那群锦鸡云雁补子差,他个小小七品县太爷,绘禽描兽的资格都没有的芝麻绿豆官,自然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劳烦掌柜替我二人各寻一份来”郑皖掌心转着玉石珠,丹凤眼微微眯和,跟在他后头伺候的小厮兀地低下脑袋,心想爷这是又碰上好玩的了。
林云芝不知自己煎饼入了贵客的眼,想着今晚包顿饺子,前些时候晒的干菜已经入味,再熬一锅大骨汤就着吃正好
现下豖肉便宜,在屠夫眼中大骨更是轻贱至极之物,啃咬不动,不见丁点荤腥,因而林云芝费了三文钱就拎回一斤多重的大骨
李氏瞧见拧眉道:“大嫂买这糟践物做什么,家里又不养狗?”
林云芝暗下安慰自己不同外行人计较,到厨房用斧头把大骨劈成差不多大小的骨块,过热水焯去血水,又从橱柜里翻出树地瓜根,葱白,老姜,八角,陈酒,米醋添水混在一起炖着,后开始揉面擀饺子皮,剁饺子馅。
饺子可荤可素,这才是方便的,穷人家再节俭,一年少说能吃上几回。她这头在厨下忙开,二房三房乐得清闲,又不好大咧咧歇息,左右等林云芝弄完饺子馅,才颠颠帮忙,没瞧见人怎么处置那堆轻贱大骨。
“母,今天吃饺子吗?”馒头同缀在她娘后头跟来,刚进厨房就被肉满屋子的肉香熏昏头,吞了吞唾沫道:“还有肉?”
李氏也惊奇,明明大房回来除开那根畜生都嫌的大骨,着实没有荤物瞧见,莫不成这肉香是那骨头散出来的?
刘氏全然不知情,只以为人私底下拿钱卖肉,脸色不大好看:“大嫂,虽说如今的日子渐渐好过,却也不是大手大脚的时候,便是买肉也应要同娘商量吧?”
林云芝颇有些好笑道:“又不是顶好的肉,几根糟践骨头值不了多少钱?事事都朝娘商量,一些事还做不做了?”
“骨头也能熬出如此浓香?”李氏惊得瞪大眼睛:“比好肉闷起来还勾人!”
刘氏凑到跟前想细瞧一眼,却让林云芝拉住:“夜里都能知道,三弟妹何必急于一时,现如今掀开免不得要跑味儿走油”
刘氏讪讪,改去包饺子,心下止不住嘀咕:大房这是能挣二两钱了不得了啊,真当自个儿是个长辈。
包饺子倒不难,活都在皮和馅,不能久放,掐着时刻煮捞,等陶家两个男人从地头回来,正好热乎出锅,再用熬入味的大骨汤做汤底,才端上桌就引得吸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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