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赶集,李氏拉着她逛不少脂粉店说:“大嫂容色生得好, 但也不能整日里素面, 往后咱家食肆做大, 保不准有大场面,买些回去, 不免何时要用赶不及,防备着心底总不慌”
胭脂水粉这物什儿,妇人圈子里大抵比有排面的衣裳还要紧, 自古一白遮百丑,揽照拭面、立髻泽发,脸面是第一道门槛,外人初瞧不通品性,无外乎以容色好坏斟辨,悦己者容,虽为小人行径,但六合之内无人能跳脱这条规则。
点妆这事吧需得全套,独独傅粉、描眉未免显病态,涂口脂、花钿、胭脂齐全,才能画出气色。
大体是对唐妆保持敬畏,描眉时林云芝满脑子画面感,短宽的蛾翅眉、蚊香盘似的晕眉,除此之外五峰眉,倒晕眉、连头眉、拂烟眉亦是刷新三观,厚厚的铅粉,鲜红的面靥,自大内宫廷扭曲的时尚,绵延至市井瓦舍,一旦遇上庙会赶集,保管神武、朱雀两条大街,群魔乱舞。
林云芝忍不住手抖,明明前有司马文君的远山黛,后有北宋的长蛾、浅文殊,但若问起门外汉,十之八-九是对盛唐记忆犹新,毕竟连大诗人元稹也曾诗云:“莫画长眉画短眉”,唐玄宗时光名见经传的眉形就有十数余种。
林云芝不想独树一帆,本分画了长蛾、檀唇,头发盘成扁圆形的桃花髻,发髻斜倚只乌木钗,瞧着简约大方,最要紧的是省功夫。
要说起来,桃花髻也有个笑话,发髻始于明朝,前六朝叫典教礼法约束还算中规中矩,自万历皇帝后风气大变,方巾非镶金佩玉不戴,大帽常镶香木、水晶,且在钟爱加高一途愈演愈烈,男性如此,女性以夫婿为天,为了同丈夫相称,发髻亦愈梳愈高,金银珠宝恨不能都顶在脑门上。
有户农家汉一日要吃酒,夫妻两五更天便起床收拾,巳时才出门,怕赶不上席,就绕山道小路,寻常来往惯了的路,夫妻两心里理所当然的宽松,不曾想过林子的时候叫低矮树枝一挂,妻子发髻珠宝松散了一地,丈夫六合帽也戳穿个孔洞,香木、水晶泠泠碎个干净,乞索儿般蓬头垢面。
两人相看,如此模样自觉没脸吃席,遂匆匆回家梳整,又是一番工夫,等再去赴宴时,人家早已曲罢酒散,空叫他二人扑个空,最后及家默默地咬饼子。
额前贴了当下合时宜的燕子花钿,掸了掸衣角,去堂前。
堂前,阿斗正同李全搬耳房的点心食盒,瞧见别出心裁的小娘子,先是一愣,而后不吝啬夸赞:“小娘子今日格外好看”
李全也结巴道:“好...好看”说完耳根子通红,脸上晕出团羞煞,低溜着脑袋不敢再拿正眼看她。
一大早得夸赞,甭管是谁,心里都舒坦,林云芝转头问:“家兴呢?你们用过朝食了?”
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开,林云芝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坦然面对吧,左不过一句道歉话,真就能比登天难?
阿斗说朝食是昨日装盘多余的糕饼,就着混沌,怕糊了混沌没多煮,锅里还温着五香糕,软糯不膛牙,原比冷着吃多了股热乎劲儿。
“小娘子用些垫垫,离用午食没几个时辰”阿斗道:“小主家,朝食过后就没见过人,想是有事出去,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云芝道无妨,若转头撞见支会她一声,而后亲去趟对门瞧瞧酒楼,装潢涂墙前阵子就告一段落,如今卡在吧台上。
瓦匠师傅拿捏不准,问过几回,依样做了个粗胚送来,得了首肯才动工,如今检阅自己颇为满意,吧台后再置一面橱柜,上头罗列陈放名酒,寻几样好看的陶盆,培些土养两三株绿植,不拘泥品种,能添绿意就成。
酒楼风格有些像前世的酒吧,一楼大厅讲究热闹,四仙桌长条凳前后不过一尺的距离,食客打诨方便,脖子长些,也不妨咬耳朵说悄摸话。东边声小些,西面照旧能听个大概。
想图静也有法,二楼有雅间,四面墙加厚,帘子门一合,只要里头不摔盘砸碗、拆房子,保管用不上忧心隔墙有耳。
只待过年期间散散味,开年后从食肆搬过来便能入住,忙到年根脚下,林云芝也有愧疚--毕竟头回接手奇形怪状的柜台,瓦匠师傅废了不少心思结完工钱,林云芝每人送了把松子糖、些许糕饼,让他们回去分与家中小孩,解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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