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未知晓死亡的年纪,就经历太多的死亡。
楼倚桥并不赞同江旬把女儿带到军中,一则怕小孩有个闪失,二则觉得这些对江舟太过残酷。
她和学宫众人相同,身上带着书生才有的天真,一腔热血孤勇,对着身居高位的江旬也丝毫不让,质问这位同样出自无涯的师兄,“晚照太小了,她不该上战场。”
江旬摸了摸爱女的头,笑道:“她从小跟我习武,能够一打三呢!”
江舟拼命点头,想向喜欢的姐姐证明自己,“我超厉害的!我的剑术比云舒还厉害!”
楼倚桥面色微缓,弯下腰,“姐姐知道你很厉害,但战场不是小孩子能去的地方,那儿有很多死人。”
小孩明显生出怯意,肥嘟嘟的双颊微微鼓起,抬头看了眼父亲。
江旬很高,身形笔挺,银甲闪亮,站着就像一座山——
想成为父亲这样的人,像他保护楚王一样保护云舒。她日后也要成为云舒的山。念及此,江舟握紧手里小木剑,“我不怕!”
江旬面色欣慰,笑意却并不轻松。
楼倚桥见无法说服孩子,直起身继续对江旬对峙:“她还是个孩子,她不该……”
江旬打断道:“该与不该,并非绝对。昆吾的孩子五岁着锦衣华服,可以乘坐最新的偃甲车具,东海的孩子开始习字读书,准备日后无涯之试,而在大盛北疆,那里的孩子别说一件新衣,能活下去都是奢望。”
楼倚桥激动道:“我知道、我知道,等血石之乱止息,疆土收复,他们也能识字读书,每一个人都能。”
江旬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笑着摇头:“你还不了解昆吾。”他低头看着懵懂无知的孩童,沉默许久,才道:“晚照只能和我在一起,不能让她待在昆吾,我是她的父亲,不会害她。”
楼倚桥:“可是将军……”
江旬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这是她的命。”他看向群玉山,“也是她的命。”
“将军,你信命?”
“我信,”江旬拍拍江舟的头,让她去外面练剑,对楼倚桥道:“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正是无涯校训。倚桥,多谢。”
楼倚桥茫然:“将军为何谢我?”
江旬只是笑了笑。
昆吾,多少年轻士子满怀希望至此,书生意气年少风流,想改变腐朽衰颓的朝纲。但到后来,他们成为玩弄权术的白头翁,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或者被翻涌的暗流吞没,什么都没留下。
江旬能感受到自己也在无声无息有了变化——不近女色,不爱钱财,不慕权位,但其他东西,他能不在乎吗?晚照呢,云舒呢?人活着总会有牵挂,而有了牵挂,或者同流合污,或者满盘皆输。
没有谁能在这个地方坚持自己。
可楼倚桥忽然出现,让他想起当年。这个少女太干净,与昆吾城的空气格格不入,像是他酒至酣时的黄粱一梦,梦里无涯书声琅琅,大海碧波万顷,年轻学子相对而笑,桃李春风。
他忽而走过去,把江舟紧紧抱在怀里,“照照,照照,你是爹爹的珍宝,要记得、记得。”
……
江舟吸了吸鼻子,认真说:“可是后来,我从北面逃到南方,南方的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过着安安生生舒舒服服的日子,多亏他们守住北疆。没有一滴血是白流的,是不是啊云舒?”
商仪怜惜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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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两岸白骨累累, 不知生前是谁家白马少年郎,谁家春闺梦里人。
江舟与商仪一直沉默, 鲜少说话, 似乎在此地出声,也是亵渎英灵。
远远, 江舟看见两峰如剑耸立。
这一段极为狭窄,水流湍急, 山势险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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