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眼神微凝,北疆战场上的畸形兵看上去也极为年幼,鲜少能见成年。这是偶然吗?
十年前小村的变故,两年后东海的血案,还有长河血役、北戎野心,莫非一切都有关联。
也许东海血案早露出端倪,只是当年的她,兀自不知而已。
宋青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啊……开玩笑的吧。”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叶梨冷笑,转身想走,被阿婆唤住,“小梨,相互介绍一下吧,日后大家就是伙伴了。”
少年背对着江舟她们,腰挺得很直,脸微垂着,长睫颤动。
他望了眼站在前方手足无措的朋友们,掩于袖下的手不自觉握紧,隔了很久,才哑着声音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
除却叶梨,慈幼坊的少年们多只有四五岁的心智,称呼也停留在幼时昵称,譬如那位双头女孩名叫小双,独臂少年叫做六六,四手少女唤作阿复。
江舟在前生就有经验,很快通过一本话本和少年们打成一团。
她坐在树下,阳光斑驳,星星点点,照在她白皙的脸上。花藤垂下,红色的裙摆散开,像波浪一样。
商仪静静望着她,如同在身在梦中。
只是这次,舟舟在她伸手所能触及的地方。
叶梨把晒好的衣物搬到衣篮里,宋青云见状忙过去帮忙,想帮他接住衣物,被他身子一侧,避了过去。
宋青云愧疚道:“小梨,我那时是……”
叶梨抱住篮子走回屋中,没有理睬她。
和气凑过来,握住纸扇,轻声说:“给你一个小建议,直接认错道歉比为自己找理由更好。”
宋青云红着脸,“可是我真的……”
和气打断她,纸扇张开,掩住半张脸,只露出狐狸一样狭长,总带笑意的眼睛,“你我都懂,何必多说?”
宋青云垂下头,捏紧了衣角。
十年过去,她当然不能把责任全推辞在父亲身上。搬到西街后,她初时还心心念念惦记着这边伙伴,但一两年过去,她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人生,慢慢将这里遗忘。
就像每一个孩子长大的过程一样,遇见、分别,最后遗忘。若非这次义工,年幼时的承诺会一直埋在她的记忆里,渐渐封尘,偶尔回想起,只增一声叹息。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一朵花的花开花落,一株树的春华秋实。
人总要辞别过去,开始新的旅程。
可慈幼坊里的人,却是永远活在了过去。
这里的小楼、矮墙、秋千,草丛里跳动的蟋蟀,垂荡的花藤,都与宋青云记忆里一模一样,那些伙伴虽然长大,心智依旧停留在过去,依旧数不清十以上的数,依旧听了个笑话就乐得在地上打滚,依旧会简单的生气、也会简单的原谅。
宋青云立了半晌,低声说:“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和气偏头,依旧带笑,“不是我说的,你心里本也是这样想,只是一直没承认而已。”
宋青云挣扎问:“你到底……为何这么明白……”
和气握紧纸扇,“哎,商人嘛,不体察人心,如何能赚钱呢?”
宋青云望着她,越发觉得她笑弯的眼睛里像是裹了层迷雾,教人看不明白。
江舟把话本合上,说道:“他最后打败了恶魔,被赐万里封地,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少年们欢呼起来,为这个美满结局而开心。
江舟抬起眸,对上商仪微怔的神情,露出了笑容,商仪见状,稍一愣后也笑了起来,原来舟舟早就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
日暮时分,阿婆做了一大桌菜,少年们围坐桌前,精神抖擞,吃的饭也比平时要多一碗。
待江舟等人辞别之际,他们眼中皆露出恋恋不舍之态,还有人问道,“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呀?”
江舟望过去,除却叶梨目光闪躲外,其他人眼睛明亮澄澈,像一个个仙神般纯粹的魂魄,被禁锢在畸形丑陋的躯壳里。十年过去,他们承受无数白眼冷视,可当光明照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忘记了黑暗,眼里只看得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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