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大大方方地点点头,笑着说好,露出两颗小虎牙,她总是这样,没有什么秘密,整天开开心心的,对谁都笑。
我目送她欢快地离去。
我的侄女楼兰,上一世死在她二十八岁的美好年华里,那时她还怀着六个月大的孩子。
死因是,她的丈夫莫寒辉没有清理gān净自己的仇家,对方将仇恨转嫁到了她身上,在莫寒辉一次出差时,开着车狠狠撞上了身怀六甲的她,当场一尸两命。
原因调查清楚后,楼家人恨透了莫寒辉,认为是他才让楼兰早早离开了人世――从很大一方面讲,也确实可以这样说――于是他们不肯让莫寒辉参与她的葬礼,甚至不准他看一看自己死去的妻子和刚成形的孩子。
莫寒辉几乎疯狂地报复他的仇家,然后在楼家门前跪了两天。我记得他跪得笔直笔直,低着头看不见神qíng。我那时想,他只怕痛得快要直不起腰了,却为了拿到自己妻子的尸体不得吞下所有嘶吼,跪在地上,卑微而绝望。
最后楼家还是妥协了,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的恩爱,但他们不愿亲手送走楼兰,是我将那个静静躺在冰棺里的女孩抱到他面前的。
他抬起头,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魔鬼,苍白的脸庞,血红的眼睛,和眼里无尽的地狱深渊。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楼兰,将他的妻子禁锢在怀里,终于忍不住佝偻下身子,将脸埋进她发间,喉间发出嘶哑的哀嚎,偶尔一声压抑不住的哭泣。
楼兰葬礼结束后,他便自杀了,埋在楼兰旁,好像这样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突然觉得,重生一次,上帝似乎是为了让一切洗牌重来,不再那么黯淡或绝望。
我又想听听常少明的声音,可是才分开一个多小时,这样也太矫qíng了。
手机铃声恰到时分的响起,我一看……常少明……
好吧,我收回自己刚才的话,是这样想的我太矫qíng了……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时,我诡异地感到了满足。
“楼里……”他唤道,没有说其他话,仿佛只是为了确认我在不在,或者说,中午那个和颜悦色、终于肯亲近他的我在不在。
“嗯?”我听见他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连忙又问,“一切顺利吗?”
他果然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稳了,我无奈地摇头,他如今患得患失,我话又不多,若不是十分了解他,不知又要有生起多少误会,让他在私底下多难过了。
“很顺利,常少新自己闯的祸,就要自己承担责任。”他严厉地说,又意识到面对的是我,放软了语气问,“我、我一会儿去接你?”
我笑了:“还早呢,我自己过去吧。”
他犹豫了一下,知道我的决定很难改变,也就答应了。我知道他担心我失约,毕竟这样的事我也是gān过的,现在想想,我曾经果真特别渣。
但我以后不会放他鸽子了,他的人生,以后都将有我的印记,我也亦然。
☆、初恋qíng人
那日之后,我和常少明的关系日渐亲密,而我在他爱心便当的营养浇灌中又长胖了一些。
他也终于偶尔会在与我谈论对一些事qíng的观点时,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甚至与我各持己见,不再一味顺从。这样的他很是迷人,我于是总结了一下,爱人是要宠的,而不是掌控绝对的主动,让他放弃自我或是委屈求全。
不过,他对我的信任度依旧不高,很容易便又打回原形,自以为我对他烦了腻了,并再次隐隐用无限的顺从和贤惠来讨好我,让我既是头疼,又是心疼。
爱qíng从不该是一人的卑微,另一人的放肆。
我明白一切要慢慢来,这都是我自己曾经种下的因果。
日子平静地过着,而一切的爆发,似乎从我与莫寒辉的见面开始。
楼兰从不是拖拉的人,虽然莫寒辉与我都不是每天清清闲闲的人,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我俩共同的空闲时间,高高兴兴地挽着男友带到我面前。
莫寒辉向我微微笑了笑,叫了声“小叔”,我失笑,伸出手与他握了握,说道:“叫我名字就好。”
楼兰那小丫头,莫寒辉比我还大,她自己不肯叫,却偏要欺负一下男朋友。
很快,我便以买饮料的粗劣借口支开了楼兰,她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开开心心地走了,莫寒辉却沉下了眸色。他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厉害角色,但我隐隐约约觉得上一世这个年纪的莫寒辉,并没有这么yīn沉和敏锐。
我也不绕圈,直接了当地开口:“我知道你的背景,希望你能自己处理好当年的残局,否则为了楼兰的安全,我不介意cha手你莫家的事。”
我这句话刚说完,他整个人都霎时变得冷戾,仿佛完完全全地站在了yīn暗的角落,谁也窥不清。
“我明白。”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恨意滔天,让我一瞬间便看见了前世那个已经堕入地狱的人。
他抬眼看我,彼此眼中都是了然。
我缓缓开口:“过去的已经过去,当下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永远别让这些qíng绪控制你,影响到楼兰。”
他一怔,眼中的yīn霾稍散去些,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地说了声:“我明白。”
下一刻,他的眼睛里已完完全全洗去了恨意,变回了平静,甚至多了一丝丝暖意,我似有所觉地转过身去,果然看见楼兰正拎着三瓶饮料跑来,脸蛋儿因为运动变得红扑扑的,她笑嘻嘻地朝我们招手。
莫寒辉已经大步走上前,将饮料接了过来,低下头问了句什么,看起来十分温柔,我心下宽慰。
“楼里,我刚刚遇到你的那个初恋了!”楼兰向我眨眨眼,一副八卦的样子,“叫陶江对吧!”
我一脸懵bī,陶江是谁?
在楼兰给我“科普”了一堆学校传言里关于我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背景后,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听到这个名字都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我喜欢陶江? ??
直到楼兰给我细细描述了一番他的长相后,我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人好像确实是上一世、这一世也一样,被传为我的初恋qíng人,并且传闻还曰我待人的淡漠疏离都是因为和他分开后的饱受痛苦煎熬???
呵呵,那还真要感谢他替我背锅。
天地良心,我真是算不上认识陶江,就算以前认识,但也绝对只是点头之jiāo,我甚至已经不记得是在什么场合与他说过话了,总之我绝对、绝对、没有喜欢过他。想来上一世我根本没有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放在心上过,但常少明大概默默记了一辈子,我深感胃痛。
陶江与我并不在一所学校,今天他来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但继楼兰遇到他之后,我也狗血地与他撞个正着。
“楼里……”陶江比我至少矮了半个头,一米七几,瘦瘦弱弱的样子,长得倒是清秀,我原本想直接绕过他,却没想到他犹犹豫豫地叫了我的名字,我只好停下脚步,看他局促不安地微低着头,揪了揪衣角,开口道:“你……最近还好吗?”
我差点喷出血来,这奇怪的问话是什么鬼?我们有那么熟吗?
于是我简单地“嗯”了一声,就想赶快结束这古怪的对话,离开这里。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眼中的溢满的泪水惊呆了,你怎么也算是个男人了吧,说哭就哭的。
更让我毁三观的事还在后面,他一头扎进我怀里,哭着喊出我的名字,引来一gān路人诡异又带着了然的眼神,我脸都黑了,也不管其他,一把推开他,皱眉看了看他错愕的样子,转身就走。我觉得他大概脑子有点问题,还是离远些好。
陶江不死心地又粘上来,紧紧跟在我后面,像个受欺负了的小媳妇似的,我实在受不了了,顿住脚步,他险些一头撞了上来,我转过身没好气地问:“你到底要gān嘛?”
陶江泪眼婆娑地问我:“楼里,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盯着他想了一会,然后结合楼兰的科普,搜寻到一点模糊的记忆,我大概是高中与陶江就读于一所学校,并且曾经因为他――其实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和一个混混打了一架,仅此而已,没了。过了两世,他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还没有那个混混的记忆来得深刻。鬼知道他是为什么被传为我的初恋。
难道这群中二的小鬼总觉得为某人打了一架就是什么“护妻狂魔”、“如果这都不算爱”了吗?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都是楼兰为我普及的。
至于打架,只是因为那混混已经缠了我几天,恰好碰到那天这个软弱的孩子被欺负,我路过时顺便解决了事又帮了他一个小忙,虽然那次事qíng确实闹得比较大,我还差点被通告罢了。
后来也许还与他说过话,只是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虽然这一世记起了他是谁,但我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这些关系,还是不要扯上的好,上辈子不也没他什么事吗?
他没有再追来,我想他可能也知道那些谣言,不过现在,他也应该明白了那真的只是谣言而已。至于他为什么哭,我没有一点想了解的兴趣。
我现在的兴趣是去常少明家,吃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开始撒狗血hhh,抑制不住自己,陶江只是个□□,没有其他用
☆、身心烙印
出校门的时候,我看见常少明的车已经停在路旁,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像被他包养的小白脸,不由笑出声来。
我也不是没有与他商议过自己坐车来,可是每每都因为各种原因而妥协,而且最近一次失败尝试就在昨天――
“少明,你不用每晚来接我的,中午来一趟已经很làng费你时间了。”我首次打破进餐时宁静的气氛,开口道。
他原本没什么表qíng的脸顿时绷紧,眼睫也垂了下来,让我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不过很快,他便抬起眼来,眸中和往常一般平静,他一边伸手夹菜,一边说着:“我下班时正好顺路,而且开车要比你坐公jiāo快一些。”
我正要再开口,却看见他手中筷子“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青菜也láng藉地躺在一旁,将漂亮的桌布染脏了。
我愣了一下,默默闭了嘴,起身去厨房重新拿了双筷子,回来时,他已经收拾好了桌子,除了桌布上明显的油迹,他抿抿唇,接过筷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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