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里头荒无人烟的,怕是想找落脚的地方也难。”谢忱眺望远方,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浓密的苍翠树林。
这山名为月牙,因山顶有一形似月牙的湖泊而得名。翻过这座山,再行半日就能入陇右道境内,距离他们此行的目的西州,便也越发接近了。
论理,要翻过这座月牙山,不必耗费这么多功夫,也就两个时辰。可他们此番出行,一共带了三辆车,孙娴的那辆马车在进山时,车把式没注意叫车轮子陷进了泥潭里。
等车轮出了泥潭,已经费了不少时间。要想走出山林,只能摸黑了。
孙蓬调转马头往孙娴所在的马车那儿过去,谢忱看着他纵马走远,回头吩咐道:“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能人家。若是能打点的,就好生打点一番。”
随行的侍卫当即应了一声,骑着马便离了队伍。
等到人回来,孙蓬也正好骑着马从孙娴处走了回来。
“前头有户人家,虽说不大,可让两位郎君和娘子借宿一宿,应当足以。”
借宿的地方大不大倒是无所谓。他们这一路过来,倒不是次次都能住上官驿客栈,有时凑的不巧,就是山野破庙,也不得不借宿一夜。
孙蓬原本已和孙娴说好会摸黑出山,得知前头有人家已打点好,能让他们借宿一宿,当即应了下来。
等一行人到达那户人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那农家的小院果真不大,搭了两座砖房,一侧还有小小的一间灶房,外头用木栅栏围了一圈,散养着些土jī,黑黝黝快要隐进夜色中的猎狗蹲在门口,炯炯有神地盯着来人。
两座砖房都点着灯火,一旁的灶房升起炊烟,有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小院的主人是两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人姓葛,是个猎户,一人姓高,是个樵夫。
两人在这山里住了三十年,偶尔下山添置些东西,过得倒是与世无争的生活。孙蓬一行人的出现,于他们而言,就是突然传入的外来客。
只是两人依旧把小院里的大房子让了出来,怕不够睡,还打算自己去睡柴房。
“两位实在不必客气。”吃过热羹热饭后,见主人家还有些担心睡觉的地方不够用,谢忱拱手行了一礼,“能安顿好女眷,已十分感激。”
他说完,那些因屋子不够大,团团围坐在院子里的侍卫们便都起身拱手,同主人家抱拳行礼。完了二三协作,在院子里外搭起帐篷。
这些侍卫大多没有上过战场,但也时常会跟随主子出行,有时难免会遇上类似这样没有住处的时候,因而出行时身边总会携带帐篷。
便是没有帐篷,只要不下雨,幕天席地地躺上一夜,也是无碍的。
葛猎户看着一个又一个帐篷在侍卫们的帮助下搭建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正与高樵夫说话的那两个年轻人。
为出行方便,孙蓬和谢忱身上穿的都是看着极为寻常的衣袍。尽管如此,人的周身气度却不是随着一件衣裳,就能轻易改变的。
葛猎户经常下山贩卖猎物,也在街上见过那些真正的高门子弟、富贵人家,想想那些曾经见过的人,再对比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光是气度上就千差万别,只怕出身显贵。
他看了看高樵夫,见人与那年纪稍小的少年十分谈得来,不由笑了笑。再回头时,便一不留神撞上了年长一些的青年看过来的视线。
他愣了愣神,见那青年微微颔首,当即转身去灶房烧水了。
山里条件有限,侍卫们都是些糙老爷们,一日不洗澡无妨,只是苦了孙娴。孙蓬问过高樵夫何处能打水后,便带着人一道提了几大桶的水回来,不一会儿就装满了院子一角的大水缸。
当夜,孙娴简单的擦了擦身子,便chuī了灯歇下了。
孙蓬看了看院里院外的帐篷,放下窗子,回头道:“明日走时,给高大叔他们多留些银两吧。”
谢忱解开衣裳,转身坐上chuáng沿。
这是张有些年头的老chuáng了,不大结实。一坐下去,就会发出“吱呀”的响声。chuáng不大,挤一挤倒是能睡下两个人,只是夜里难免不能多动,不然声音怕是能吵得人睡不着觉。
谢忱摸了摸chuáng沿,笑了笑:“七郎很喜欢他们?”
“高大叔很淳朴,是个好人。葛大叔虽看着冷脸,但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孙蓬说着,也解了衣裳,擦过身子后躺下睡觉。
chuáng不大,两个人躺下后,就只能肩靠着肩。靠得近了难免觉得热,孙蓬想要侧身,才刚动了一下,底下的chuáng就“吱呀”响了起来。
已经沉寂下来的房间里,因为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响,突然显得有些尴尬,继而又生出了一丝暧昧。
原本就还没睡着的谢忱忍不住笑一声,伸手将身体陡然僵硬的少年搂进怀中。
chuáng,又“吱呀”连响几声。
“你别动我。”
怕屋子不隔音,孙蓬压低了声音,伸手去推谢忱的胸膛。
“小心叫人听见了。”
他俩的事最初会叫孙家人知道,也就是因着某次夜里相处的时候,一不留神闹得过了,没留心八郎半夜摸过来想蹭chuáng。
隔着门,八郎不光听见了chuáng吱呀作响的声音,还叫他听了些chuáng笫之间戏谑的话,然后一模一样学给了老太太听,这才被发现了两人的关系。
那时候孙蓬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要被棒打鸳鸯,哪知谢忱挡在身前,不知和老太爷们在书房里说了一夜的什么话。第二日起,竟是无人对他俩的关系提出什么质疑,便是后来谢忱频繁出入他的屋子,也只得了长辈们意味深长的几碗补药。
谢忱侧身躺着,一手搂着孙蓬的腰,幽深的双眼紧紧缩在他的身上,手掌来回摩挲他的腰臀。
“我不动你。”他虽然想,可也没兴趣叫外头的人都听见声音,“睡吧,明早起来还要赶路。”
孙蓬忙应了声,靠着他的胸膛就闭上眼睡。
可ròu贴ròu这么睡着,俩人又是除了最后一步,其余的早做了不知多少回的人,即便是在陌生的地方,一旦放松下来,多半身体还会给出最自然的反应。
孙蓬忍不住蹭了蹭谢忱的腿,睁眼去看,人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想要又不能要的感觉实在太磨人。
在chuáng上忍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自渎,他只好偷摸着下chuáng。每一个动作都尤其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让那chuáng传出声音,惊醒谢忱。
孙蓬批了外袍走出房子。院里院外的帐篷里三三两两躺着侍卫,呼噜声此起彼伏,马车旁还有人值夜,瞧见他出来,不免诧异。
孙蓬挥挥手,独自一人,踩着月光,往院子边上走。
他记得附近不远处有条小溪,他得去洗个冷水澡冷静冷静,不然今夜怕是要睡不着了。
夜里的山林静悄悄的,没什么声响,孙蓬裹着外袍,踩着月光,一路疾走,果真循着记忆找到了白日里看见的小溪。
月光照见溪水,清澈见底,隐约还能看见小鱼从中游过。然而溪边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却叫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画面。
两个人影压在一块,赤身luǒ体,似乎压根没料到会有人这时候出现,也根本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发觉他的存在。
孙蓬捂着嘴,躲到一旁,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他就是认出了那躺在地下,伸着腿勾着上面那人腰身的是高大叔。
画面是看不到了,可声音丝毫躲不开。
孙蓬弓着身子,偷摸着要溜回院子。身后是ròu体相撞,以及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呻。吟。静夜里,这些声音听着尤其明显。
孙蓬才刚走了没几步,腰身忽然缠上一条手臂。
要不是风中送来熟悉的气息,他差一点就要一个胳膊肘反击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谢忱不说话,拿外袍一裹,严严实实地罩住孙蓬,轻松将人抱起带回了屋内。
“想要为什么不说?”谢忱把人抱上。chuáng,大手抚上孙蓬的大腿,低头凑到他耳边说,“乱跑结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真是不省心的家伙。”
他这样一说,孙蓬当即想起溪边那副香艳的画面,腾地就烧红了脸。
“我……我不知道会遇上高大叔……”
谢忱炽热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他们是契兄弟。”
大褚并不允许男子与男子成亲,龙阳之癖,断袖之好,只要日后照常娶妻纳妾,即便是高门子弟,也无人会受什么教训。
但也有地方,因着条件不允,男子无法娶妻,或是风俗原因,便会有男子与男子之间的结成契兄弟,过着与夫妻无疑的生活。
孙蓬听说过契兄弟,却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可仔细想想,自己与谢忱,实际也与契兄弟无异。如此一想,倒也不觉得惊讶了。
见他已经镇定下来,谢忱眉头一挑,伸手往孙蓬底下还顶着的小帐篷抚了一把,哑声问:“还想不想要?”
孙蓬惊得往后头一躲,chuáng“吱呀”一声响,吓得他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的想法,索xing翻了个身:“不要了,睡觉!”
身后传来男人的低笑,不多会儿,一条胳膊横了过来,将人拦住。亲吻落在肩头,声音里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睡吧,等到了西州,我再好好疼你。”
第56章 【伍陆】民qíng怨
西州境地多地起火。
火光如怒海惊涛般冲向天穹,火星和灰尘顺着风四下飞扬,还有火舌逐渐卷向了群山。
这场大火,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大雨,似乎就算要烧上三天三夜,只怕也难以平息。
从门外冲来的侍卫,顾不上撑伞,翻身下马,火急火燎地往刺史府内冲。
“大人可还好?”他一边跑一边问刺史府内的下人。
有个已经哭红眼睛的中年男子直摇头:“大夫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那侍卫吃力地喘了几口气,咬牙往后头跑。
雨铺天盖地地覆下来,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头冲进传来哭泣声的正房。
正房内,西州刺史甘祯躺在chuáng上,张嘴大口的呼吸着。他已经病了约莫半个多月,药方换了一副又一副,却都吃下去毫无起色。就在昨日,大夫们摇头劝说甘家人备好后事。
可后事容易备,西州的事却不容易丢下手。
若非下不了chuáng,就连躺在chuáng上也动弹不能,甘祯只想耗尽最后一点心力,也要为西州的百姓,把事qíng给处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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