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似乎早已忘记了当初传闻说熙和帝要过继的事。
至于王家和谢禹,都已成了被人忘在脑后的过往。
这一日,有马车自城门外归来。
那悬在车上的紫檀木牌打着旋儿,轻轻敲在马车上。
有只ròu乎乎的手怯生生地撩开窗帘一小角,露出一双还未长开的桃花眼。
只看了一眼,便倏的放下帘子。
隔着马车,有幼童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七哥哥,咱们这是到京城了吗?”
“到了。”
孙蓬的声音透着一如既往的笑。
“这里就是京城了。”
第71章 【柒零】冬之尽
孙蓬接回京城的景王之子,名栩,于景王府中行七,是景王如今最小的儿子。
这孩子生得好,人也乖巧,只是相比起景王其余几子,生得略微胆小了一些。
孙蓬在景王府中住了半月有余,这才叫这孩子同自己亲近起来。
谢栩的生母去的早,景王又是个识时务的,自孙蓬到景王府特地提出要见这孩子起,便隐隐知道他的这个儿子多半是要离开身边了。
等到孙蓬搬出熙和帝的圣旨,景王没有犹豫,很快就同意让孙蓬带着孩子回京。
孙蓬很快带着孩子上路,一路上游山玩水,陪着谢栩玩闹,同时也不忘教导孩子。到了宝应六年,他们回京,谢栩已经变得极黏孙蓬了。
宝应六年夏,熙和帝过继谢栩,宫里自此多了一位小皇子。
那小皇子姓谢,且又是景王一脉,血统纯正,倒是直接堵住众人之口。
只是叫众臣有些不解的是,那小皇子不亲近陛下,不亲近大皇子,偏生亲近大皇子身边的孙蓬。白日里听着太傅讲学,下了学,便不管不顾地往御史台跑。
若不是容貌上的确是谢家人的长相,怕早被人当做孙家血脉看待了。
可日子久了,大臣们心里也都清楚,这小皇子说是给熙和帝过继的,实则是过继给了大皇子。
不然,哪有让成年的皇子仍旧住在宫里,负责教养小皇子的事。
且那孙家七郎的职位,又被调回了京城,更是方便了小皇子同他亲近。
到了冬天,谢栩又长高了不少,学了宫里的规矩后,人前已显露出了皇子该有的气度礼节,只是人后难免还透着小孩的娇气。
这日小雪朦胧,孙蓬去了上书房接谢栩。
宫里如今只有谢栩一个未成年的皇子,白日里用作教学的上书房,便空dàngdàng的,只有太傅与谢栩及宫女内侍几人。
隔着门,孙蓬听见里头师生二人一问一答,索xing收了伞,站在殿前赏起雪景来。
“七哥……”下了学,谢栩一出门,张嘴就要喊七哥哥,眼瞅见孙蓬轻轻摇头,慌忙改口,“孙大人。”
孙蓬笼了袖,朝随后出殿的太傅恭敬道别,末了才撑开伞,叫谢栩走近些。
谢栩今日上学前才换了新制的衣裳,苍青色的,肩头落了一二雪花,颜色衬得十分好看。
他钻进伞下,扯着孙蓬的衣袖,就叽叽喳喳地同他将太傅在学堂上教的东西又重复了遍。
孙蓬早早就发觉,谢栩虽有些怕生,可天资聪颖,任何东西都能过目不忘,听过一遍便也就记在了心里头,且这孩子的一双眼睛最擅看人神色,实在是个天生的帝王之才。
也难怪谢忱虽与这孩子不亲近,却一直在倾尽全部教授他。
孙蓬低头看着这孩子,笑笑问了几个与所学相关的问题。
谢栩一边踩着雪,一边有模有样地回答他的问题。
路上遇上些宫女内侍,离得稍远些,便能听见他们轻声议论,说他俩远远看去,当真与亲生父子一般。
孙蓬想着,唇角越发弯起。
他与谢忱没儿子,将来也不会有其他孩子,早就打了注意,是要拿谢栩当儿子养的,哪怕名义上是弟弟,可那也是年纪同儿子无二的弟弟。
只说再过个几年,等着孩子再长大几岁,容貌长开了,聪明劲也跟上了,便能册立太子,也好叫他们松下一口起来。
回了住处,孙蓬和谢栩的一侧肩头都落了些雪。雪花早化作雪水,浸湿了肩头。幸好殿内生着炭火,衣裳脱下倒也不觉得冷。
孙蓬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搭在谢栩的脑袋上,见他眨着眼看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给他擦起头发。
被擦的乱糟糟的头发似乎戳到了他的眼睛,谢栩“唔”了两下,见左右无人,笑嘻嘻地伸手抱住孙蓬的腰:“栩儿今夜想同七哥哥睡。”
谢栩的声音还带着幼童的软糯,孙蓬听着心头一软:“怎么突然撒娇了?”
“前几日八哥哥进宫说,七哥哥从前总陪八哥哥睡。先前在王府,七哥哥也常陪着栩儿,进宫后七哥哥已经好久没陪过栩儿了。”
谢栩抓了一把头发,又道:“枸杞说,七哥哥总被皇兄占着。”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孙蓬小声问,“七哥哥,你今夜陪陪栩儿好不好?”
孙蓬自然想要应一声好。
他对谢栩是真的喜欢。这孩子乖巧聪明,要说容貌,长得也好,自然容易讨人欢心。
更重要的是,这个孩子,会在将来,继承他与谢忱的所有,成为大褚的皇帝,带领大褚的子民走向更远的未来。
“不行。”
孙蓬刚想答应,谢忱便背着手走了进来。
谢栩“啊”了一声,有些难过:“皇兄……我就借七哥哥一晚,就一晚好不好。”
谢忱看了眼哭笑不得的孙蓬,探手给谢栩整了整被擦得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今晚不行,明晚借你。”又道,“不过得你七哥哥同意了才行,他要是不同意,就不行。”
谢栩高兴地眼睛都亮了,抱着孙蓬的腰就不肯放手:“七哥哥一定会答应!”
被他们兄弟俩打了个商量,孙蓬又好气又好笑地喊来枸杞,这才把谢栩送回寝殿,顺便叮嘱他回去定要乖乖喝了姜汤。
完事后,孙蓬回身,看向正俯身在给桌上的烛台点火的谢忱。
外头雪落无声,天色沉得极早,屋里只能早些点上蜡烛,才好叫人看得更仔细一些。
“今天心qíng很好?”孙蓬问。
“是挺好的。”谢忱擦了擦手,将人拉到身边,直到鼻间都是爱人的气味,这才舒畅地出了口气,“父皇打算过了年,便立栩儿为太子。”
“快了。”孙蓬在心底算了算日子,“再过十余日便要过年了。”
“我与父皇已谈好,待明年,册立栩儿为太子,封我为王,留在京中。待栩儿登基后,我再为摄政王,辅佐栩儿至成年亲征。”
孙蓬眼微抬,对上谢忱的视线,道:“那还有好多年。”
“嗯,还有好多年。”谢忱颇有些不以为然,“可与你在一起,再多也不过才这些年。假若上辈子,我能劝住你,兴许那时候我们也能一道过日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到你白发苍苍,我也掉光了牙齿,还能肩靠着肩,看咱们过继来的孩子,跪在身前喊你我一声‘阿爹’。”
他说得深qíng,孙蓬眼眶微热,失笑:“可那样,我就是罪臣之后,你我之间的阻隔,会比现在要多得多。”
谢忱摇摇头:“也许会,但也许不会。”
谢忱低头,轻吻孙蓬的耳畔,哑声道:“我只后悔,当时放开了你的手,后悔当时找到你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听你说一句话。”
“我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孙蓬耳畔被烫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起重生前乱葬岗的冰冷,小声道,“我那时候又脏又乱,身上都是伤和血……”
谢忱笑笑,想来也是想起了那时的画面,将人搂紧,道:“不脏。”他不敢告诉孙蓬,从乱葬岗把人带回景明寺时,谁都以为他疯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盆一盆的水,终于将少年洗gān净,换上新的衣裳。
他甚至还守着少年过了好几日,若非天冷,怕尸身早早就要腐化了。
“哪能不脏。”孙蓬笑,“又是血又是泥的。又不是打雪仗,光是一身雪。”
谢忱不再回话,伸手探进他衣摆,摩挲他纤细的腰身。
孙蓬被搓揉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话题,不多会让便被一边亲着一边带上了chuáng榻。
后脑被人按住,温热的触觉在唇间迸发出最大的热qíng。
他俩在chuáng笫之间向来放得开,不拘束。
这一吻罢,孙蓬躺在地下,喘着气睁眼看谢忱直起上身在那解衣裳。他看得久了,身下有些躁动,忍不住伸过手去,帮着解扣。
衣裳脱了,手被擒压在耳侧,孙蓬仰着头任由谢忱在自己脖颈上啃吻。
外头的天色还未彻底暗下,可来往的脚步声早已静了下来。他能听见枸杞走近说话,被内侍劝离的声音。白日宣yín的感觉,激得他下意识地吞咽唾沫。
喉间滚动的动作,大约是被谢忱瞧见。
男人忽然亢奋地吮住他的舌尖,凶狠如野shòu般,要将他撕碎吞咽。
那被侵略的感觉,一点一点,侵吞了两个人最后的理智。
呼吸凌乱,一室chūn暖。
孙蓬醒来的时候,枕边已没了人。
门外有走动声,还清楚地听能见谢栩玩闹的笑声。
孙蓬下了chuáng,套上外衫,披上大氅,推开房门。谢忱正伸手抖落一枝丫的积雪,雪簌簌地掉了谢栩一头。
谢栩不甘示弱,抄起一把雪,团着团着就往谢忱身上丢。
一大一小,在满园的积雪中,闹成一团。
孙蓬看着他们,站在檐下低笑。
那一年,风雪夜,他躺在荒无人烟的乱葬岗,听着不知是谁念起了佛经,合着从天而降的雪,看着那穿一身素白僧衣的僧人,顶着风雪,提着手中一盏被风chuī得摇摆不定的破灯,一步一步,踩着雪,由远及近,朝他走来。
这一年,他站在宫殿屋檐下,望着被雪笼了一身的兄弟二人,只觉得这一世,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一切,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到这里,其实就结束了,明天还剩个番外。不管好与坏,陪着七郎到这里的你们,我都十分感激。下一个故事,大约要等到六七月,链接先放在这儿,书名是暂定,因为一时没想好。三月会开的是古言,17年也会和过去一样,一本古言一本耽美。
第72章 【番外】君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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