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科状元名叫齐俊弘,皇上问起他有没有成亲,齐俊弘回说已有糟糠之妻,皇上便赐了他一座状元府邸。
那第二名的榜眼却是位年过而立的男子,蓄着美须,自然已是早已成家了的,皇帝陛下便赐他名贵的文房四宝一套及一些金银布匹。
轮到问到林郁蔼这里,林郁蔼出了席,拜倒在地。
“林卿平身。”皇帝笑道,“朕不过是想学先皇做个媒人,哪知你们一个个都成亲了,不给朕这个机会。”
林郁蔼依言站起来,但还是谨守礼数,略略垂首,不去直视圣颜。
“朕记得林卿还未及冠,可否取字?”皇帝问道。
大庆朝这位帝王正当壮年,是一位中兴之主,他一身龙袍气度雍容,虽是随口提问,但语气里自有威严。
“回陛下,臣表字‘华锦’”林郁蔼拱手回答。
“好字,好字啊,才华横溢,锦绣前程,”皇帝赞叹一声,又玩笑道,“朕原想若是探花郎还未取字,朕便赐你一个,哪曾想连这个机会也被人抢先了。”
林郁蔼口称不敢,说道:“是臣没这个福分,错过了陛下的恩赐。”
“可成亲了?”皇帝又问。
林郁蔼摇摇头,“未曾。”
“哦哟,朕想做媒人的愿望可要在林卿身上实现了,”皇帝笑着指了指下方宴席上坐着的臣子们,道,“探花郎自古以来取容貌俊美者得之,这几日你们这些个家里有待嫁的姑娘的,是不是都在打朕的新科探花的主意?朕今日就放话在这儿了,林卿的婚事由朕做主,谁也不准cha手。”
林郁蔼如今虚岁十九,今日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锦袍,绣工jīng美的束腰,面容俊美,只往那里一站,身姿便修长挺拔仿如芝兰玉树。
皇帝这话一落下,席上一片称赞“陛下英明”、“恭喜探花郎”的声音。
而林郁蔼心里却咯噔一下,急得额头冒汗。
他心里只有阿烈,此生誓不成婚,若陛下不gān涉他的婚事,他还有借口与家人周旋,但若陛下开了金口,说将来要给他赐婚,那就是一诺千金,再也没得改了。
他想反驳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却又找不到开口的理由,万一陛下问他心仪谁家小姐,难道他要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当着自己爷爷、父亲的面,说自己喜欢的人是当朝唯一的亲王么?
林郁蔼悄悄抬头去看坐在皇上右手边的戚烈,却见他端了酒杯喝酒,看也不朝自己看一眼,顿时心中满是委屈。
“林卿怎的满头大汗?”皇帝忽地问道。
林郁蔼收敛心绪,磕磕绊绊应对:“我,臣只是……方才喝酒喝多了,有些热罢了,还有……因陛下的恩赐而喜不自胜。”
“哦?华锦既不胜酒力,便着人伺候着去歇息一会吧。”皇帝口称林郁蔼的字,这话说的算得上是亲切了,不过要真论起来,皇帝还是林郁蔼的姑父呢。
林郁蔼此时也确实难受,忙又朝皇帝拜了拜,退了下去。
有小宫女引着他往专门布置的用来给人休息的厢房去,到了地方之后,又给他端茶送水,做完这些才朝他礼了一礼,退出去替他关好门。
林郁蔼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热茶,心乱如麻,只恨不得现在就见到戚烈才好。
可此时皇上与宴会里的众人怕是兴致正浓的时候,戚烈身为亲王,哪能走得开。
林郁蔼正觉得心中发苦,低落失意,厢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他一惊之下抬头看去,就见戚烈反手带上门,英俊的脸上带着笑意,大步朝自己走来。
林郁蔼激动得站起来。
“华锦。”戚烈将林郁蔼揽在怀里,吻了上去。
唇分之后戚烈凝视着他叹息:“明明昨晚才见过,怎么我却想你想你得要命,方才你立在中央回皇兄的话,那么多臣子、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我满心里想的却是把你藏起来,再不让任何人看到。”
林郁蔼心里先是一甜,qíng绪又马上沉了下去,说道:“你还有心思想这个!你没听到皇上说什么吗?他说我以后的婚事由他做主,皇上要给我赐婚!”
“小笨蛋,”戚烈一笑,点了点他的鼻子,“那日我说求了皇兄给你个恩典,你一丁点儿都没有听进去,只要皇兄说了你的婚事他做主,那就算是你爹娘,也不能为你定亲,而皇兄已允诺我,他绝不会给你赐婚,你这辈子都无法成亲了。”
“我以这个法子拖延,你怪我吗?”戚烈说着,又吻上林郁蔼的唇,不激烈,只是贴着他的唇轻触,一下又一下,撩人得很。
“不怪!”林郁蔼连忙说道,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本以为皇上会给自己赐婚,无缘与阿烈厮守了,哪曾想到竟是这么大一个惊喜。
林郁蔼动qíng地抱住戚烈的肩膀,低吟:“阿烈,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戚烈无法再忍,重重吻住他。
一吻结束,戚烈从腰间解下随身佩戴的玉佩,拉过林郁蔼的手,将玉佩放在他手中,再以手掌包裹住他的手,说道:“这枚玉佩是我出生时父皇赐下的,它不是宫中按制式雕琢的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是当年我母后得父皇盛宠,私下赐予的,我与皇兄一人一枚,整个大庆朝都只有两枚,你戴着它,想我的时候便看一看它。”
林郁蔼收回手,拿起那玉佩细细打量,这玉佩是环形的,不过小半个巴掌大,玉料莹润通透,上刻有雕工jīng湛的蟠龙图案,反面雕着一个字“烈”,并有一行细小的字注明于哪年哪月哪日御赐。
戚烈身上另有一块龙形玉佩,那才是代表他身份的玉佩,先帝在时,每位皇子都按照年龄排位,由内务府统一雕琢,皇室里每一代都是这般规制。
林郁蔼将玉佩塞进怀里,笑着道:“那我就当这是定qíng信物了。”
“你愿意当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戚烈说着,又加了一句,“只一样,不准丢掉,卖掉也不行。”
“怎会?我还想死后戴它入葬呢。”林郁蔼斜他一眼,又蹙眉烦恼道,“不过……我好像没有玉佩可送给你,容我想想送你什么好。”
“你死后不应该是和我一起入葬吗?一块玉佩比我本人还好?”戚烈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调笑道,“不用送什么,把你自己送给我就好了。”
林郁蔼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戚烈,“这个给你。”
“是什么?”戚烈接过来打开,里头是一个玉质的长命锁,小巧jīng致,刻有“富贵平安”四个字。
长命锁通常是儿童时期佩戴的饰物,意愚避祸驱邪,长命百岁,小孩子健康长大后便不再戴,林郁蔼的这个长命锁虽是早已从脖子上取下来了,但是他母亲依然命他要带在身上,因再挂在颈间不适合,便拿荷包装了,随身携带。
戚烈的手指摩挲了几下长命锁上的字,将它装进荷包里,收了起来,说道:“我很喜欢。看到这锁上的字,我想起一件事来,方才皇兄说你的字是取‘才华横溢、前程似锦’的寓意,这释义完全不对。”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林郁蔼问他。
戚烈抱紧了他,让他在自己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亲吻了他的眉心一下,笑着说:“我就是个俗人,只想让你此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阿烈……”林郁蔼闻言,愣愣地盯着戚烈说不出话来。
戚烈轻笑,吻落在他眼睛上。
两人又温存一阵,才回到席上去。
宴后林郁蔼授翰林院编修,于御前行走,受皇帝重用。
如此便到了年底,这日朝廷接到了边关奏报,折子上说北边那蛮夷之地的北羌人卷土重来,于边境处集结大军,屡次进犯,北羌人在靖州城外的村镇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过境之处哀鸿遍野。
“看来是臣弟四年前太心软了,没把羌人尽数屠尽!”御书房里,戚烈双眼里寒光闪动,单膝跪地,抱拳道,“皇兄,臣请战!”
林郁蔼闻言,掩在袖子里的手立刻紧握成拳。
除了他们之外,御书房此刻还有几位大臣,包括林郁蔼的祖父在内,其余几位也都是内阁重臣。
“林师以为如何?”皇帝问林郁蔼的祖父,林阁老在皇帝还是太子时,曾任过太子太师,因此皇帝一直称其为师。
林阁老抚了抚须道:“王爷之威名令羌人闻风丧胆,自是应由王爷亲征。至于副将人选,还是兵部李大人推荐吧。”
“回皇上,臣以为费立轩可当此重任。”那位被点名的李大人躬身拜道。
皇帝又与几位大臣详细讨论一番,最后终于大手一挥,“来人,拟旨——”
☆、54
御书房议事完毕,戚烈领旨,一行人退出去的时候,皇帝突然开口道:“华锦留下。”
林郁蔼依言留在御书房,可心却早已经不在这里,恨不能现在就追上戚烈。
“替朕念念这折子。”皇帝吩咐道。
林郁蔼只得压下心中的焦急,站到御案前拿起上头的折子念。
念着念着便开始心不在焉,想着戚烈又将上战场,对上那些凶残的北羌人,想到从前听人说的戚烈成名的那几战的凶险,心中便愈发担心。
“华锦,怎么不念了?”皇帝问道。
林郁蔼猛地回神,才察觉自己刚才竟盯着折子发起了呆。
他咬了咬牙,一撩袍子,噗通跪倒在地,叩首道:“臣请陛下恩准随烈亲王出征!”
他的话说完之后,回应他的是皇帝长久的沉默。
林郁蔼的心渐渐下沉,他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是逾越了,是不合礼制的,陛下震怒之下必定会罚他,就算是贬谪降官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在林郁蔼心灰意冷,已准备好承受陛下怒火的时候,他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慡朗的大笑。
“阿烈,进来。”笑声过后,皇帝开口说道。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戚烈大步走进来。
林郁蔼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笑吟吟的皇帝和去而复返的戚烈。
戚烈扶林郁蔼起来,口里埋怨道:“皇兄,欺负我家华锦好玩吗?”
“阿烈……”林郁蔼张了张嘴,疑惑不解。
“朕就是逗他玩玩,这才跪了多会,你就心疼了?”皇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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