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家那侄女儿今年虚岁十五,比郁蔼小三岁,不多不少正好合适,我连画像都拿来了,三弟妹和郁蔼都看看,不管中意不中意,我好给那边回个话。”大伯母笑着说,“昨儿京里的媒婆都差点把咱们家门槛踩坏了,郁蔼如今是就是那金元宝,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抢了探花郎回家做女婿呢。”
林郁蔼喝茶的手一顿,随后放下茶盏,看来今天祖母唤他过来,果然是为了他的婚事。
男子成家立业,立业成家,他如今金榜题名,若再不成家,必定会被整个京城的人诟病。
林郁蔼垂下眼帘,再睁眼时,眼里带着凉意,他看了眼大伯母,淡淡道:“劳烦大伯母cao心了,我还不想成亲。”
大伯母被他这眼神惊了一下,一时忘了说话。
“母亲,祖母。”林郁蔼又说,“孩儿不孝,此后都不必与我谈论婚事。”
他语气虽淡,却带着决绝。
这话一说出来,满屋子顿时鸦雀无声。
☆、52
伯母婶婶们神色各异地看着林郁蔼,小辈们有的还不懂事,不明白为什么郁蔼哥哥说了句话,大人们就安静得这样可怕,只是被这气氛弄得都不敢出声。
“好了,都是探花了,还这么爱开玩笑。”林郁蔼的母亲qiáng扯起笑容,说了一句。
林郁蔼并不答话,也不去看母亲,只垂着眼帘端起茶盏了轻轻抿了一口,放回去的时候瓷器发出一声细小的“叮”声,仿佛是落在所有人的心上。
气氛几乎凝滞。
“你,你这个不孝子!”祖母颤抖着手指着林郁蔼斥了一句,紧接着便捂住胸口,大口急促地喘息起来。
“母亲——!”
林郁蔼唰地站起来扶住祖母,惊慌道:“祖母!”
“老夫人!”
“快请大夫!”
有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房里一下子全乱了套。
好在家里一直养着几位大夫,老夫人因为年纪大了,更是有位大夫随时候命。
等到祖母qíng况稳定下来,大家也都各自散得差不多了。
林郁蔼提着的心才放下来,母亲就从里间出来,冷着脸道:“去,到祖母屋外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什么时候进屋给祖母道个歉。”
林郁蔼默默出去,撩起袍子跪在了屋檐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来往进出的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喘,回廊旁的迎chūn花吐着蕊,近处白玉兰与丁香抽了新芽,偶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屋顶上歇脚,带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
重欢给林郁蔼披了件披风,悄没声息地跟着跪在了他身后,轻言悄悄溜出府,往烈亲王府去了。
日头升到头顶,祖母屋里上了午膳,丫鬟们手里端着食盒从林郁蔼身边经过,隐约的药膳香味飘进他鼻子里,他悄悄揉了揉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祖母大概是胃口不好,午膳很快用完,丫鬟们又次序提着食盒出去,这么一来一去的,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林郁蔼的父亲进了院子,一眼看到跪在廊檐下的林郁蔼,许是已经知道上午发生的事儿了,沉着脸冷哼了一声,越过他进了屋。
不一会儿就出来,站到林郁蔼跟前说:“起来吧,皇上召见鼎甲三人,你这就随我进宫。”
鼎甲说的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人。
父亲说完这话先行走了,重欢忙扶林郁蔼起来,“少爷,小心脚下。”
林郁蔼活动了几下腿脚,摇头道:“不碍事。”
两个人坐上了马车,林郁蔼才问:“轻言呢?”
“去烈亲王府去了。”重欢回道。
“多事。”林郁蔼口里斥了声,脸上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带着淡笑。
马车停在宫门外,林郁蔼随父亲下车进了宫,有两位公公分别引路。
“林大人这边请,几位大人都在御书房里。”其中一位躬身道。
“探花郎随奴才先到暖阁候着。”另一位年轻些的小公公说。
林郁蔼便与父亲分开,跟着那小太监去了西边暖阁。
暖阁里摆了炭盆,炕上的小桌上有几盘小吃,林郁蔼在一旁坐下,这才发现那几样小吃恰巧都是自己爱吃的,不止如此,上头还有本游记,竟也是他平时消遣时爱看的书。
暖阁里燃着龙涎香,西洋挂钟嘀嗒响着,林郁蔼拿着那游记翻看着,不时用手指拈点儿吃食,屋里头气温适宜,午后的阳光从身旁的大窗子里照进来,他竟有点昏昏yù睡,眼皮开开合合,差一点儿粘上了就睁不开。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林郁蔼一个激灵,清醒不少,朝着笑声的方向看去,立刻惊喜起来。
“阿烈!”林郁蔼从炕上站起来。
“嘘……”戚烈竖起一指在自己唇上,挥挥手让暖阁里候着的内侍们走出去,走时还有小太监把门关上了。
戚烈这才大步过来一把抱起林郁蔼让他坐在炕上,单膝跪在他面前,手掌贴上他的膝盖,心疼地问他:“跪得疼不疼?”
林郁蔼看见这阵仗,才后知后觉地说:“是你叫我进宫来的?”
“不这么做难道我闯进林府去?”戚烈说着,一边以内力捂热林郁蔼的腿。
“你假传圣谕!”林郁蔼撑起身子瞪着戚烈。
“是我让皇兄召你进宫的,”戚烈微微一笑,“算假传吗?”
林郁蔼愣住了,胸口一阵悸动,呆呆望着戚烈的侧脸,脱口而出:“阿烈,我喜欢你。”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瞬间红透了,一直红到脖子根。
戚烈抬头,笑着在他唇上轻咬一下,“我知道,我也一样。”
“我……”林郁蔼眼神亮了,仿佛有星光流转,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在胸中,却不知道如何说出来。
戚烈站起来,俯身吻住他的唇,舌尖挑开唇fèng侵入进去。
那是一个极为霸道的吻,好像要把林郁蔼的灵魂都完全占据。
良久之后戚烈从林郁蔼口里退出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用低哑的声音问他:“感觉到了吗?”
林郁蔼眼里已经蒙上雾气,心被涨满,除了喘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心里想的就是我所想的,我们是一样的。”戚烈说。
林郁蔼仰着头看着戚烈,睫毛轻轻颤动,又吻了上去。
他们的唇分开之后,戚烈轻声说:“皇兄大概已经让岳父大人先行回府了,一会儿去我府里用了晚膳我再送你回家。”
“皇上那里……”林郁蔼自动忽略了戚烈把自己父亲叫岳父大人,问道,“我不用去见了?”
“不用。”戚烈说着拉他站起来,“走几步,看看腿好点了没有。”
“又没有跪多久,根本就没事,你以为我平时跟你一起练剑都是白练的吗。”林郁蔼从炕上跳下来,又犹豫着问,“那我们的事……皇上岂不是知道了?”
“皇兄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召你进宫,替我们打掩护?华锦,”戚烈唤了他一声,一把将他带进怀里,眼里带着心疼,“是我害你受苦了,我求皇兄在琼林宴上给你个恩典。”
“知道了?!”林郁蔼大惊。
“华锦,”戚烈无奈地说,“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什么?”林郁蔼拉着他的袖子,着急地说,“皇上不知道会怎么看我,都是你的错。”
“是是,都是我的错,你是皇兄钦点的探花郎,你说他怎么看你?”戚烈笑着摇头叹了口气,“没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肚子饿吗?咱们回府吧。”
戚烈不说还好,他一提起吃饭来,林郁蔼感觉自己饿得不行了,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快走快走,饿死了都。”
戚烈带着他出了宫,因为顾忌到林郁蔼的身体,便没有骑马,两人一起坐马车回了烈亲王府。
林郁蔼一天都没吃什么,只吃了些点心小吃果腹,晚膳在戚烈府里大吃一顿,要不是戚烈拦着他,他大概是会吃的撑得走不动路才罢休的。
天擦黑的时候戚烈送林郁蔼回了林府,因为怕被门房看到告诉父亲,马车在巷子口便停了,林郁蔼从戚烈的车上下来,上了自己的马车。
进了门管家便说老爷请少爷去书房一趟。
管家引了林郁蔼去书房,父亲正在书房里等着他,见了他便问方才在宫里陛下召见说了些什么。
刚才林郁蔼在宫里根本就没见到过皇上,他有些心虚,垂下头不敢与父亲对视,空口说白话道:“陛下问我殿试时是如何想到要作那样一篇文章的,我便与陛下细说了一番。”
“如何说的?”父亲问。
这个倒是难不倒林郁蔼,他打起jīng神来跟父亲说了说自己殿试时作文章的想法。
“不错。”父亲听完后点点头,脸色稍有缓和,但依然没有喜色,话锋一转道,“你虽得了陛下钦点为探花,但也不可过于轻狂。今日你将祖母气得病倒,为父只当你是小儿心xing,念在你高中探花,金榜题名的份上,便也不多罚你了,琼林宴前不准出门,抄家训一百遍。”
按祖制殿试过后皇帝都会赐宴于新科进士,如今虽然不在琼林苑举行宴会,这个名号却一直沿用着,算算日子,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天的事的。
林郁蔼起身朝父亲拜了拜,应道:“多谢父亲教诲。”
此后几日他便果真二门不出大门不迈,在家中抄祖训,每日乖乖去给母亲请安,到祖母跟前伺疾。
只不过每日晚上戚烈都翻墙而入,林郁蔼与他初尝qíng事,自然是食髓知味,蜜里调油,哪怕是一刻都舍不得分开。
待到琼林宴那日,林郁蔼的禁足令才终于解了。
宴会设在一处皇家别苑里,名为”敛云别苑”。
“敛云”这名字也是有来由的,别苑里种满了桃树,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桃林,时值三月,桃花刚刚吐蕊,颜色深深浅浅,一眼望去可不就像是层层叠叠的红云。
☆、53
琼林宴自然也不都是新科进士,朝廷部分重臣也会参加,比如林郁蔼的祖父、大伯父及父亲俱都有资格参宴。
通常皇帝都会在琼林宴上给新科进士赐下些赏赐,先帝时期便曾有为状元郎赐婚,成就一桩姻缘美事,传为佳话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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