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不乐观,长此以往下去,定会致使军心不怠,不战而败。
朱定北也心急,虽然对战局的扭转他有九成把握,但平州的不利战报一次次传回京中也让他十分煎熬。
牺牲得太多了。
但他却无力阻止平州军接连出兵。
现在已经不是是否能抢回军械饷银的问题,大靖军在海寇手上栽了如此大的跟头,死了这么多人,若不把这群海寇歼灭,这场战争就永远没有落幕的时候。
当此火烧眉毛之际,江南却传来噩耗,更是雪上加霜。
扬州,广州,荆州三州是大靖国税最重的三处来源,扬州荆州是粮仓,广州则是商铺林立,若发生灾qíng损失就不会小。
而今岁南部多雨,水涝频发,扬广两州同时受难。受灾最重的几个郡县甚至连已经结穗的粮田都被大水淹了gān净,已是颗粒无收。更不说受难而死的百姓和被淹的财帛房屋,更可怕的还有水患带来的疫病,一时之间民生不济,人心惶惶。
贞元皇帝第一时间拨放赈灾银两粮食,又派出锐王,霖王两位皇子前往杨广一代主持赈灾事宜,太医院的医丞也派出过半,但就算如此,灾qíng仍在蔓延。
**可避,天灾难挡。
受灾郡县的百姓哀鸿遍野,嚎哭声屡屡将雨声盖过,但不论怎样祈求都无法挽回老天爷的心,泼天大雨仍在继续。
大靖上下无不为之忧心,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朱定北便听祖母说起捐赈灾银的事qíng。
“不是已经jiāo过一次了吗?”
朱定北疑惑,每逢灾祸世家捐赠银两是惯例,但那些钱比起赈灾的数目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尽到一份心意。连番捐赠的事qíng却从未听说,大靖朝缺什么,也不可能缺银子啊。
老夫人压低声音道:“是太后娘娘的懿旨。”
她的语气忧心忡忡,就是她这样的妇道人家也知道这一次老天发了大怒,这场灾难没那么容易度过。
朱定北皱了皱眉头,直到向宁衡提起,才确认,国库真的缺银子。
“怎会到如此窘迫的境地,难道皇帝把钱挪为私用了?”
他是真的想不通,户部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被记录在案,每年都会留出三成防备天灾,除非有人动了这笔钱,否则绝无可能缺银子。
宁衡顿了顿,才道:“没有,是铸银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
“有人把应灾的钱偷换成了劣银。”
宁衡的语气很淡,但却让朱定北惊得瞪大眼睛,半晌才找回声音道:“……怎么没有传出一点风声来?”
劣银!
并非是品相极差的银子,而是外表镀银内里其实以石粉和铜掺杂成同等重量的假银。
先帝年间便有人将劣银充作银两与人易货,正因为它以假乱真的手艺连最jīng明的商户也没有看出不同来,知道过了两年后某一个商户发现银两“蜕皮”才揭发劣银的存在。在此期间劣银在市面上大肆流转,足足有三百万两劣银通散在洛京之中!
朝廷为了安抚受损重大的商户,以十两劣银兑换一两银子以补偿商户。饶是如此,不仅让朝廷损失重大,那些商户的资产也大幅度缩水,只能将产业转卖他人。
这才当时也是轰动朝野的大案,如今还未过三十年,竟然有人故技重施,甚至把手脚伸到了国库的存银上!
当年流通出来的可都是碎银子,绝不会有人再打碎兑换碎银。而国库里的银子,那都是大元宝,且每个月底都会有户部专人盘点。看来过了三十年,制造劣银的手艺也jīng进到如此地步了。
朱定北惊得脑子都僵住了,能gān出这种事的人何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根本不要命了!
但不等宁衡回答他所问的问题,他就已经想到了答案。
是啊,眼下平州大乱连连败战,杨广二州灾qíng严重,东南两境乱成一锅粥已是民心浮动。西北两地的羌敌和匈奴也在虎视眈眈,如果这时候泄漏存银被盗换,大靖国库空虚的事实,结果不堪设想!
朱定北拧起了眉头,接连问道:“皇帝准备怎么做?存银的去向有眉目了吗?”
宁衡:“开私库。”
对于下一个问题,他却给了否定的大案。
朱定北腹诽,能gān出九族十族都不够砍头的大罪来,肯定得把手脚擦gān净,找死的才会留下蛛丝马迹。
皇室的私库,等闲时候是不开的。
不到国家危难之际,不到万不得已,私库都不会被动用。贞元皇帝在这个时候动用私库,可见已经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原本这件事最后结局不论如何,户部尚书都脱不了渎职的罪责,他倒霉定北却一点都不高兴。正如那笔存银消失时的悄无声息,要找到它又谈何容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gān出这种事来?而这笔钱最终又流向了哪里,被人用在什么地方?
朱定北心中隐然生出不安——蛰伏在黑暗中的人,仿佛下一秒就会对他造成切身相关的危害。
宁衡安抚他:“别担心,会雨过天晴的。”
皇宫,深夜。
东升太监小心地将六部连夜商定的新的赈灾奏折呈送御前,贞元皇帝撑着额头仍在看受灾郡县递上来的灾qíng奏折。东升太监看到桌上的茶点原封不动,担心得不行,却不敢出声打断他——自从南边涝灾开始,陛下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他才转身准备叫人准备一碗热粥,就被皇帝叫住了:“平州有新战报吗?”
东升太监忙回道:“陛下,已有三日没有新折子了。”
贞元皇帝拧着眉头,将手上的奏折松开了,“黎民才是天下的根本,派人去和锐王霖王说明白,若敢阳奉yīn违亏待灾民,他们也不用回京了。还有……请国师过来。”
“陛下,现在吗?”
贞元皇帝抬了抬眼皮,东升太监连忙收回二话,急忙对手下人jiāo代了几句,亲自去请国师尊驾。
大靖人非常信奉占卜之术,钦天监独立于国政之外地位超然,历代国师也是皇室推崇的对象。就连皇帝也不敢随意打扰国师清修,只有在心中忧思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才会向国师请愿。贞元皇帝是一个qiáng势且坚忍的帝王,执政这么多年召见国师的次数没有超过一只手,深夜召见更从未有过。
眼下,平州苦战,西北骚动,南部受灾,存银被盗,四座大山同时压在皇帝身上,他扛得艰难。
累。
哪怕他从来不讲国师的预言当真,此时也愿意听。他……需要一个人陪着,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
到了六月尾,老天总算露了笑脸,杨广两州连绵的yīn雨停了下来。百姓无不欢庆,但赈灾的朝廷命官却不敢有半分松懈。雨停了,赈灾才进入到最要紧的阶段——防疫,重建。
就在朝廷绷紧神经的时候,损失惨重的平州军却毫无预兆地来了一个大逆转!
平州军大胜海寇!
一个三品校尉带兵奇袭,不仅破了海寇神出鬼没的僵局,更是以火油攻势连烧海寇七艘战船,一举灭了千数寇匪,大振我军士气!
平州军就此峰回路转,一个接一个捷报传回洛京,朝野为之振奋!
“你们听说了吗?!是明和师兄!是明和师兄啊!!”
秦奚狂吼,几乎恨不得捶胸大叫几声抒发心中快意和油然而生的骄傲之感。
楼安宁抓紧他的手:“我也听说了!我没想到居然是明和师兄啊!师兄太厉害了,实在太厉害了!”
两人抱在一起狂跳,猴子上身似得,直看得同样惊喜的楼安康和贾家铭大笑出声。
朱定北忍笑:“那是董师兄智勇绝伦,你们两个和人家什么关系,跳出来抢什么风头呢。”
楼安宁和秦奚不约而同地瞪他,而后继续欢呼。
贾家铭低声道:“长生,你不意外吗?”
当然不。
朱定北脸上也全是喜意,对他笑道:“我当然没料到,不过,如果说这个校尉是董师兄的话,我虽感意外却不惊讶。”
楼安康点头赞同道:“是啊,明和师兄一向是我辈楷模,兵法谋略武功智计无不出类拔萃,他能做到的事qíng远非我们所能预料。”
贾家铭:“宰相大人看到师兄有如今作为,定然不会再阻挠师兄大展宏图了。”
几人都为董明和感到高兴,就连宁衡也目露欣赏,朱定北却是笑而不言。
若是那件事翻出来,宰相大人恐怕要怒到不愿认儿子的地步了吧。
朱定北暗自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眼下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局面大好,就该趁势而为,将那群海寇一网打尽才是。
楼安康平复了心中激dàng,问道:“朝廷邸报还未出来,却不知道那海匪到底是什么来头,又用了什么办法掩人耳目败我大靖近五万士兵。”
朱定北不言,贾家铭也没从家里得到可靠的消息,几人便下意识地看向宁衡。
“海妖。”
宁衡说。
第124章 世事难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海妖。
那群海寇竟然是海妖?
秦奚和楼安宁也顾不上傻乐了,凑回来:“海妖?竟然真的有妖怪?”
朱定北嗤了一声:“哪来什么妖魔鬼怪,不过都是人在作怪。”
“长生知道?”
朱定北被他们殷切的目光看得脸热,咳了一声,扭开了视线。
宁衡以为他被下了面子,朝他靠了靠捏他的肩膀,听他催促他讲下去,才道:“出海渔民说的海妖其实是一种鱼,它所发出的声音可以迷惑人心智。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驯养海妖为己用。”
楼安宁瞠目结舌:“咱们五万大军竟然被一种鱼覆灭了?”
楼安康没忍住敲了下他的脑袋,呵斥道:“别胡说。”瞪了一眼胞弟,他问道:“那驱使海妖的又是什么人?从战报上看也有上万人,这群人到底从何而来?总不会是海妖变出来的吧?”
宁衡摇了摇头,这群人的出处他还未得知。
朱定北却知道,这些人的祖辈,曾经也是大靖子民。
平州,带方郡军营。
打了一个月败战的晦气已经一扫而空,被抓住的海寇俘虏蜷缩在囚牢里瑟瑟发抖,士兵们恨不得撕了他们的皮ròu替同袍报仇,但被将军严令禁止也只能按捺住给他们剥皮抽筋的恨意。但就算不能杀他们,他们也决不让那些俘虏安生,轮流去囚牢里围观俘虏,脾气bào的在牢房外叫骂,凶神恶煞生生将里头的几名俘虏吓得失禁。
董明和跟着主将来到牢房时,被刺鼻的臭味弄得眉头一皱,一行人到牢房外看了会儿,主将点了其中一名俘虏,让人把他带出来。
那名俘虏在俘虏见十分惹眼,同样抱着腿埋头,周身气质却很平和,并不似他人一样慌乱。而在他被带走的时候,惊惧的俘虏们猛地发起攻击,更证明了他在海匪里的身份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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