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仲白本也不以拳脚功夫见长,听见封锦此言,也就罢了,过了约一盏茶工夫,底下便有人来报,“回禀首领,人都已经拿下了。”
他面有惭色,“不过,对手比较凶狠,我们也没能活捉,只留了一两个活口,到后来见无望取胜,均都饮刃自尽。”
封锦略微不悦,权仲白却截入道,“我们自己弟兄折损了几个,可有人受伤没有?”
“因对方一意逃跑,”那人给权仲白行了一礼,“我等开始时又以弓箭、火铳为主,只有少许几个兄弟受了轻伤,后来白刃拼斗倒是折了两个弟兄。均是一刀毙命,没受什么苦楚。”
权仲白凝眉长叹了一声,向封锦道,“子绣……”
“子殷兄不必多说了。”封锦摆了摆手,“一应后续,全包在我身上,你再多开口,反而是矫qíng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权仲白还可多说什么?也只得点头道,“那我承了子绣你这个qíng。”
说着,便亲自下到雪地里去,同一群下属分派道,“这一行人必定是为运送什么东西而来,大家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东西,全都集中给我,有石状物尤其绝不能错过。”
一行人自然在一片鲜血中翻翻找找,权仲白也自己翻检尸首,查看其尚且还有没有余气,顺带扯下面罩,验看他们的面容。可惜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并一点粗劣的信物之外,并无丝毫所获,这群人全都面目平常气质普通,即使曾经打过照面,再认出的可能xing也实在并不太高。
权仲白越看越是灰心,不禁眉头紧锁,翻查了半日都一无所获,他直起身来正要和封锦说话,忽然听得远处一阵骚动,又有火铳喷发之声,那两个黑衣护卫立刻将权仲白同封锦护在身后,一人厉声道,“甲一到甲十三,循声支援,甲十四甲三十,布开阵法,对方可能还有后援!”
他口中命令不断发布下去,这冰天雪地之间,人员立时就行动了起来,封锦和权仲白已被团团护在了人阵当中,封锦面色端凝,手按腰间不知在沉吟什么,权仲白游目四顾,心头思绪轮番侵袭,一时竟连寒意都未曾觉得,只陷入到了自己的qíng绪海中去。
过不得一会,前方发来信号,却是喜讯:原来这一批人马乃是前哨,真正的车队还在后头,还有十多个好手护卫着,为探子发现时,这群人还正在准备安排人马撤退呢。奈何车重路滑,走得极慢,这就为人发现,双方经过激烈jiāo火,现在那边场子也清出来了,正组织人把车往这边赶呢。
大冷天的,虽说对最终目的,还是迷迷糊糊,可谁也不想无功而返。众人jīng神都是一振,于是重新将客栈打扫出来,这一次各屋都点起炉火,还有人送上热汤水并金创药等物,供众人休整。权仲白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便见到三辆黑乎乎的大马车被缓缓推进了场院里。燕云卫来和封锦报告:马车上送的都是一袋袋的私盐,从官盐价值来论,这一车货物,也是颇为值钱的。更可以解释其为什么由这许多人护送,并且其都持有兵器。
封锦看了权仲白一眼,权仲白道,“都搬空了,盐全拆出来倒在地上,看看马车有没有夹层。大冷天,这么多好手,这样走路,送私盐决不是这个送法。”
这一次,他的语气已是信心十足,众人自然也都领命去做,封锦倒背双手,站在权仲白身边,双眼神光闪闪,不知在沉吟什么,他问权仲白,“子殷兄,不再去查查那些人的面孔吗?”
有他一句话,底下人自然把那十多个好手并车夫都扯了过来,还有两三人苟延残喘的,却也是出气多、进气少。权仲白查看了一番,见都是自己割断了脖子,又或是刀戳胸口,此时无非还是最后一口气没咽而已。便道,“也不要拖延了,送他们上路吧。”
他逐个翻看这群半死的人,一路翻到最后一个,都没见到一张熟脸,此时还剩最后一人,他才伸手去翻时,只听得远处有人喊道,“是有夹层――呀――是――是火器――”
即使是以权仲白的定力,亦不由得立刻翻身,他才喊了一句,“所有人立刻逃开,有多远是多远――”
正是此时,那最后一人翻过身子,手中寒光一闪,向他刺来。那边车内毕剥之声渐起,渐渐的声响越来越大,终于化作轰然一声巨响,顿有火光冲霄而起,将业已结冰的血泊,重又烫得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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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似是重物坠地,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本不该有的这么一声,立刻将蕙娘从梦中惊醒。她弹身坐起,茫然四望,只觉得心跳得很快,似乎才刚做了一个噩梦,却又想不起来了。此时醒来,才觉得周身都是冷汗。
她稍微擦了擦额前冷汗,从chuáng上翻身下来时,才觉得一阵冷意倾袭而来――立雪院虽然烧了炕,可却比不得冲粹园、自雨堂里的水暖,这里的冬天,她始终无法适应。
披上衣服,倒了半杯水徐徐地咽了,蕙娘始终还是介意那不知其来的声音。她游目四顾,见四周万籁俱静,并无不妥。这才渐渐地安下了心来,又徐徐踱到窗边,习惯xing地去抚弄焦尾琴的尾巴,顺便掀起帘子,心想道,“今晚该不会又下雪了吧?”
这才掀起帘子,她的眸光忽然一顿,手中瓷杯,惊讶之下竟差点没有拿稳……
外头冷,双层玻璃窗上结了冰晶,这冰晶不知何时却为人给抹得化了,一个清晰的血手印,就正正地拍在炕前窗上,淡红色的血水正点点滴滴地往下淌,淌到一半又结了冰。在另一扇窗子上,还有一团血迹,像是有个血乎拉丝的重物被掷到了窗户上,又被撞到了地上去。
蕙娘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往外一看……
果不其然,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窗下的阳沟里,只稍一细看,便能看出那果然是个人头——
☆、113成谜
寒冬腊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整个立雪院自然都被惊动了起来。尽管也没有几个人真正目睹了那颗圆得有点不像话的礼物,可不安的气氛到底还是在立雪院里流转了开来,大丫头、小丫头,没上夜的管事婆子,都揉着眼睛从chuáng上翻身下地,chuī亮了灯火,在帘子后头窥视着主屋的动静,彼此jiāo换着担忧的低语:二爷出门去了,好几天都没有回来,现在院子里又出了这事儿,叫人心里不敲小鼓都难……
就是绿松这个顶梁柱一样的大丫头,这回也的确冷静不起来了,她捂着嘴,小心翼翼地瞧着脚跟前的那一小块地方,就是这样,一闻到那新鲜的血味儿,也还是一阵一阵地从胃里往上泛酸水。石英、孔雀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倒是萤石最为镇定,还能同主子对话,“已经使人往前头报信去了,按您的吩咐,没惊动拥晴院,直接给歇芳院送了信儿。还有歪哥也给抱到偏厢去了,现在廖奶奶怀里抱着呢,她请您放心,只要不是家里出大事了,歪哥都不会出一点差池的。”
主子就是主子,这么深更半夜地如此惊魂,要说她不吓、不怕吗?绿松觉得倒也未必,可不论什么时候,二少夫人的架子都从来不会坍,她的声音镇定而清凉,“知道了,进来的路给标出来了吧?”
“现在几个胆大的婆子在院子里守着给打灯笼呢。”绿松虽仍不敢抬头,可也不能不出声说话了——这事就是她在主办。“不过,我刚才在外头站了那么一会,也没能瞧见什么痕迹……”
“能让你看到的痕迹,那就不是痕迹了。”蕙娘不以为然,“武林好手,高来高去,你说要留一行脚印,那肯定是没有的事,可毕竟人来过……肯定是会留下一点东西的。”
她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忽又烦躁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这都走了三四天了,还没见人影,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句话,实在是戳中了绿松的最大担忧,她鼓足勇气,勉qiáng抬起头来,首次认真打量那骇人的物事:先模糊看了一眼,只知道是个成年男子的头颅,根本就没看清眉眼,万一,万一这是姑爷……
视线落到首级面部时,她这才半是放松、半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时,院子里一阵喧嚣,权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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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事,自然要报到外院良国公那里,不过夜深人静,二门已经落锁,蕙娘没有轻举妄动,是权夫人前来查看过后,这才使人拿钥匙开门报信的。正好良国公也正和人议事未眠,不过一时半刻,就已经赶到了立雪院里,在一群从人的簇拥下,倒背着双手,面色yīn沉地审视着院落中的白雪——蕙娘已经让人圈出了一条从院中进门的道路,最大限度地把事发地给保存了下来。就是经过这么一段时间,血手印已经逐渐冻实了,那么淡红的一个掌印拍在窗子上,看着真是怪吓人的。令这位仪表堂堂的中年贵族,神色又晦暗了几分。
“吓着你了吧?”良国公平时真很少直接和蕙娘接触,此时的关怀也是有点不尴不尬的,他本人一贯是大家长的那一套,现在对小辈表达关心慰问,自己先就放不□段不说,再者和蕙娘也真说不上熟悉,可要无所表示那就更不好了,索xing全赖在权仲白身上,“这个làngdàng子,又跑到哪里去了,好几天没有一点音信——”
他征询地看了蕙娘一眼,见蕙娘神色端凝沉肃,束手站在当地,比起身边面色苍白频频按摩心口的权夫人,不知冷静了多少,心底亦不由暗自赞许:就是一般男儿,养在深闺锦绣地,乍然见到一枚头颅,当场吓出病来都有可能。焦氏这个人,果然是靠得住的。
“并没有说去哪里了。”焦氏也接收到了良国公的疑问,她摇了摇头,“只说会忙上一段日子,可能一两天不回来。谁知道一走就不见人影,连小厮儿都没打发回来报信。”
良国公心头一突,立刻就要去看那枚首级,焦氏显然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担忧,她又续道,“不过这个人头,那当然不是相公的。虽说此人面目被炸毁了大半,余下一点,根本就不足以辨认出来面容。可相公的鼻梁骨显然是要比他高一点儿的,前庭也没那样宽阔,从骨相上来看,一点儿都不像。”
这个担心,大家心里都有,可却都不敢说破。被蕙娘这一说,一屋子人都松了一口气,权夫人不禁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东西多大的凶气、冤气,你把它带进屋里也就罢了,居然还仔细看过了?你就不怕怨气反冲——”
妇道人家,胆子是小了点,良国公皱眉望了妻子一眼,“这种巫蛊魇镇的讲究,全是糊弄乡野愚夫的,你怎么也会当真?焦氏能看明白就好,不然,我肯定也是要找人回来辨认的。”
他先安顿焦氏,“立雪院你不要再住了……先到你祖母那里去安身吧,这里稍候会有六扇门中人过来,女眷们还是都不要呆在左近为好。还有于氏你也不要再呆在这儿了,你胆子小,回去又要发噩梦。歪哥呢?小孩子受了冲犯,最容易发高烧。事关孩子,有些事不能不多做讲究。焦氏你居中主持一下,做法事也好,烧点纸钱也罢,总之先尽尽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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