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宪因不知一下子撞见两个大人物在跟前儿,竟有些心悸讷言。
正紧张时候,见云鬟神qíng淡静:“我同柯推府两人来此,正是为了查清当初杨御史告毒杀一案,有些问题想问史侯爷,还请勿怪。”
保宁侯史宝笑道:“有什么可怪的呢?可知我天天盼着你们赶紧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好打那老匹夫的脸?省得他整日哓哓不休。”
云鬟道:“既然如此,下官就开门见山了,听说,因为杨推府参了史侯爷孝期饮酒之事,侯爷记恨在心,甚至生出杀意?”
史宝道:“我记恨是不假,可因此而杀人,就太过了。只是那老匹夫的妄想罢了。”
云鬟问:“那么,杨御史生辰那日的寿包,是不是侯爷所送?”
史宝哼道:“我送一把刀给他还差不多呢,送包子?还是下了毒的?这也太下作了。”
赵涛也笑:“要料理他,哪里需要这样拐弯抹角……”
云鬟眼尾一动,却又克制并未看他。
宣平侯道:“两位推府可是信了杨御史的话,今日上门,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
云鬟道:“回侯爷,并非如此,今日只是来调查问案而已。”
史宝便说:“我当呢,无凭无据,就咬说是我毒害,你们且快些细细地调查明白,若水落石出,我要反告这老匹夫诬告良人,看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赵涛笑道:“你留神bī人太甚,杨御史一时想不开,羞愤死了就不好了。”
史宝拍掌道:“死了倒好,落得从此耳根清净。”
只蓝少绅一直面带微笑,却时不时扫一眼云鬟。
云鬟见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地玩笑,人多口杂,便道:“既然如此,我等先告辞了。”退出厅门之时,尚觉着有几道目光正盯着自己。
从史府一路往刑部回,柯宪道:“这保宁侯跟恒王世子有些太过嚣张了。我倒是巴不得他们是凶手了呢。”
云鬟一笑,心底却想着蓝少绅当时的眼神,只怕他也觉着自己的容貌有些“类似”云鬟罢,自打回京,她偶尔会想起蓝夫人跟泰儿,然而却也只是念头初起便又压下罢了。
回到刑部,先向主事禀告了今日所得,退出之后,便同柯宪分头走,云鬟径直去寻白樘,谁知扑了个空,才yù先回,就见白樘同季陶然两人自廊下而来,且说且走。
云鬟上前行礼:“杜颖被杀那日,侍郎问我是否曾看见过店小二……”
白樘道:“你可有发现?”
云鬟点头:“是,下官记起,虽然并不曾看见店小二,然而却看见有人提着一把颇大的铜壶,而且,还上了一辆车。”
第287章
白樘闻听,便对季陶然道:“且稍等。”
因走开数步,才低低问云鬟:“可还有别的?”
云鬟道:“正要禀告侍郎,我虽未曾看见车内之人的脸,却看见了他探手出来,今日往保宁侯府,当时宣平侯跟恒王世子在场,我……发现恒王世子……”
白樘神qíng微动,拧眉道:“你是说……”
云鬟迟疑了一下,才肃然答道:“是,我发现……恒王世子,正是那日马车里的人。”
静默了片刻,白樘问道:“你如何这般肯定?”
云鬟道:“因我认得恒王世子的手。”
那日云鬟因醉了,被赵黼扶了往回,当时云来客栈门口一片混乱,许多客人仓皇乱走,也有百姓挤来看热闹。
云鬟第一次回头之时,目光就如流光拖曳,自然什么也看不清。
先前白樘问她是否看见过张可繁,是否看见过店小二,她一概摇头。——只因张可繁是比店小二晚出来的,正当可繁被张振抱出之时,云鬟正被赵黼抱上马车,自然看不见。
而那所谓“店小二”,却早不是店小二了,先前因在保宁侯府有所触动,回来路上,云鬟竭力回想,却记起曾是个穿着寻常长衫、头戴纱帽的男子,只身材略有些矮小。
本来她也不知道此人跟“店小二”相关,令她警醒的,却是此人手中那一把铜壶。
曾经白樘审问那两名保镖,两人口供所说,是那店小二提着一把壶,似要来倒茶。
后来,是可繁的口供之中,也曾提过小二提着什么。
三下里的记忆在刹那间重叠。
偏今日前往见史宝,因赵涛在座,柯宪只为赵涛那浑然天成的可厌气质侧目,谁知云鬟关注的却大不同。
云鬟瞧见他的手,右手食指上,不知为何有一块儿很小的伤,食指上戴着赤金嵌翡翠的戒指,拇指上是个松石纹的扳指。
正是那日,撩开车帘,探向那手提铜壶之人的手。
原来她晃眼之间,是曾看见过的:那把壶,以及那凭空消失似的“店小二”。
白樘看着云鬟,因向来知道她的能耐,此刻竟无法再问“你可确定”之类的话。
但是心中却极想多问一句,只因这个发现,实在非同等闲。
倘若果然恒王世子跟联诗案的杀手有关联,倒也说得通,毕竟第三句诗的时候,徐晓口中飞出的那只帝王蝶,便是出自赵涛之手。
然而世子又如何要这样做?且涉及皇亲国戚,这连环案难上加难!
白樘去后,季陶然走过来问道:“听说你今日出外了?一切可顺利么?”
云鬟道:“尚好,你如何在这儿?”
季陶然见左右无人,便说:“上回因为那联诗案的第三句诗,是我去验看的,先前第四句的时候,前验官竟漏看了尸首,所以白叔叔叫了我来,又看了一遍。”
云鬟好奇此事,便问:“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季陶然道:“这死者好像是被麻翻了,所以任凭凶手施为,竟一动也不动,所以手脚都没有被捆缚过的痕迹。只是这凶手也着实高明了,虽然麻倒了死者,却仍能叫他保持清醒,这法子可非同一般,所以……”
季陶然说到这里,便放低了声音道:“那杜颖,应该是在清醒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掏出心来的……”
云鬟想象那副场景,一时也打了个冷战,跟季陶然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季陶然又小声说道:“另外有一样奇异。”
云鬟问道:“是什么?”
季陶然道:“现场并没有凶器,可见是被凶手带走了的,据我判断,那应该只一把不大的剔骨尖刀,极锋利,可是不知为何,杜颖身上的伤并不是一线平整而下,反而像是划开一段后,停了停,又才继续。”
云鬟只觉得有些寒气森森,看季陶然之时,却见他面色坦然,并无惧怕畏怯之意。
想当初季陶然连行验所都十分忌惮,如今却能对这耸人听闻的凶案侃侃而谈,这三年多里,他自然也经历了许多非人可想之事。
更或者,这也算是季陶然“长大”了吧。
云鬟心中感慨,面上却并不露声色:“这又是何故?“
季陶然道:“我跟四爷分析,这凶手若不是想故意折磨杜颖,就是……力气不支。”
云鬟并没亲眼看过杜颖的致命伤,想了想:“要造成那样的伤势,大概是极耗力气的……”
季陶然摇头道:“并不是,如果是我……或者四爷那样的人,只要心狠,一刀便可以切到腹部。”
云鬟哭笑不得,却有些听不下去,便道:“如何做这样的比方。”
季陶然见状,才醒悟过来,便摸着头道:“我忘了,竟跟你说了这许多,不过我只是想说,若是个成年男子,伤口不该是那样磋磨之状。”
云鬟道:“这是说,莫非凶手是少年?”
季陶然忽然道:“也或者是个女子。”
两人说到这里,季陶然因自省竟跟她说了这半日可怖的验尸qíng形,如今又且晌午了,心里后悔,便道:“是了,我倒是还有一件好事想告诉你呢。”
云鬟忙问:“是什么?”
季陶然笑道:“白叔叔的意思,是有意让我来刑部当差,先前还问我呢,若我首肯,便要去京兆府要人。”
云鬟意外之余,忙问道:“叫你过来做什么,可也是当验官?”
季陶然道:“应该就是了。”
云鬟瞅了眼,便不言语。
季陶然见她沉默,便问:“你在想什么,莫非你不愿意么?”
云鬟摇头道:“并不是不愿意,只不过,这世人约定俗成的眼光可恶的很,我只是怕你受委屈。”
季陶然金玉之质,出身且好,本有更好的前途。
季陶然哑然失笑:“原来如此,只不过,若是能跟白叔叔和你一起同事,可知叫我做什么,我心里也是喜欢的。”
云鬟笑笑,又想了会儿:“只怕府里头有些不乐意。”
季陶然便不回答。
云鬟知道他家里只怕有些阻碍,便也不忍给他添烦恼,于是又说:“也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前儿,承儿去我府里了。”
季陶然越发低声道:“我并不知道此事,他去那里做什么?他可是……认出你来了?”
云鬟想起崔承临去时候那个拥抱,便道:“他心里大概晓得三分,然而承儿竟大懂事了,并没有就认我。”
季陶然点了点头,思忖了会儿,才说:“这样是极好的,不要太露了行迹,不然的话,侯府又自然有一场大波澜。”
两人说了会子,云鬟又想起那寿包案来,因又请教了季陶然一番。
季陶然因还有事,便自去了。云鬟回到公房,正柯宪准备去吃饭,便拉了一块儿。
随意在部里的厨下领了些饭食,一边吃着,柯宪便说起今日之事,道:“起先小陈说事qíng难办,我尚不当真呢,没想到今儿不过走了半日,便见了御史大人,保宁侯,宣平侯,恒王世子几位。若还再走一会子,不知又遇到什么呢,难道是王爷、圣上?”
云鬟“嘘”了声,道:“柯兄,依你之见,这案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柯宪道:“我看保宁侯气焰如此嚣张,只怕此事跟他脱不了gān系。”
云鬟自不言语,柯宪忙问:“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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