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启宗道:“上回我跟殿下说的,殿下仍是不信么?当初在大舜帝京里有人yù对亲王不利,的确便是太子的人暗中所为,如今亲王安然回来,且又听说了有关殿下的传闻,太子自然越发忌惮,我已得到可靠消息,太子将要bī宫,而此刻,亲王正人在宫中。殿下不如且想想看,若太子要动手,谁是第一个祭刀。”
此时此刻,眼见萧利天果然血溅于面前,赵黼定定地看着,忽然又有一种极绝望之感。
他从小儿,未曾亲眼目睹生母的面容,便跟母亲天人永隔,原本以为那辽女不过生xing疯狂,连亲生孩儿也要杀害,谁知道萧利天竟说了那样的内qíng。
赵黼虽仍拒绝跟随,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因此才悄然带人来至大辽,——他无缘得见自己的生身母亲,索xing,就来她的国家走一走……亲眼看一看她曾叱咤风云的地方,也算是一尽念想。
面对萧利天的时候,他虽仍是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至亲,可听花启宗说他有碍,却仍是进来查看,只因一丝儿血脉相关。
如今见萧利天竟倒在眼前,却仿佛生生地又看见自己的生母,那种惨烈赴死之态。
眼神微微凄迷,几乎有泪迸溅出来。
赵黼闭起双眸,眼底湿湿涩涩。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眼之时,眼神复又清明冷锐。
赵黼回头看一眼萧太子,手指一点,声音冰冷,道:“你要找死,我便成全。”
被他虚虚点到,太子自觉手足都冰冷了,只能拼命地把天凤揽在胸前挡住,又喝道:“杀了他,杀了他!”
跟随太子进殿的,有近百的心腹,先前一番缠斗,死伤有二十余人,剩下的人听了太子令,冲上来拦在太子跟前儿,将赵黼挡住。
天凤被太子当作盾牌似的困在身前,身不由己地看清楚眼前这一场。
自从在开昌客栈内跟赵黼相见,又见识了他gān净利落杀死耶律澜的手段,但直到如今,天凤才明白,为什么花启宗竟会那样忌惮赵黼,而这传说之中的“南夜叉”,到底是怎样嗜血的修罗。
天凤不想再看下去,她虽然是辽女,惯会舞刀弄枪,走马骑she,不似寻常闺阁,但眼前所见的,乃是地狱。
到最后,她已经忘了所有,只是身不由己地盯着中间那道人影。
这才是所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刻多钟,便又有二三十人倒地,赵黼杀的xing起,仿佛这不是大辽的宫殿,而是在那生死立见的沙场。
他杀红了眼,也杀寒了僚卫们的胆。
激斗中,只见他一拳而出,将一名侍卫的胸骨打碎,复如风般反手按落,五指叉开,竟活活地扣住另一名侍卫的头颅。
那人不似人声的惨叫声中,赵黼硬生生推着他往前疾行数步,才复松开。
那侍卫倒地,血流满面,五官早已经扭曲不似人形。
其他众卫见如此惨烈qíng形,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常人那会是此人的对手?当即纷纷后退,只恨跑的不够快,再不敢送死。
赵黼踏着血泊,直直地向着太子走过去。
这会儿他遍身血溅,双手更满是鲜血,手指探出,向着太子勾了勾。
他一言未发,太子却觉着自己的魂都给骇碎。只得抱着救命稻糙似的抱紧天凤:“你、你别过来!”
赵黼冷冷一笑,一个字儿也不多说,脚尖点地,身形如迅雷闪电。
太子只觉得扑面风起,下一刻,一只冰冷黏湿的手已经掐在自己脖子上。
萧西佐叫道:“手下留qíng!”
赵黼的眼神冷绝,更分毫不已萧西佐的话为意,手上收紧。
太子身不由己地昂着头,嘴唇颤抖,嘴却不由自主地慢慢张大,垂死残喘。
眼见萧太子要死在赵黼手底,便听一个声音低低唤道:“黼儿!”
第485章
赵黼听到这声轻唤,蓦然停手。
回头看时,却见睿亲王被天凤跟萧敏扶住,脸如雪色。
萧利天因受伤过重,几乎有些意识不清,却仍是道:“黼儿,听皇上的话,别伤了他xing命。”
赵黼喉头微动,方才杀人的时候,血溅在那冰雪般的脸上,在那威煞之外,平添了几分凄厉之色。
萧利天见他虽然停手,却兀自并未放开太子,便又道:“黼儿,你、你过来。”
勉qiáng说了这两句,唇角沁出血来,血珠儿滴滴答答跌在地上,却仍是眼神殷殷望着赵黼。
赵黼把心一横,当即将萧太子往地上一掼,果然走了回来。
萧利天总算松了口气,抬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黼儿……”
他似乎想笑,双眸却一闭,往后倒下。
寝殿之外,雪落得更紧,斜斜密密地飞舞,如同在天地之间,织就一张绵静雪白的网。
大舜,皇都。
晓晴见云鬟从外回来,因出门的时候并未下雪,也未曾准备雪具,竟是落了满头满身的雪花,当即忙给她打理。
又领着进内换衣裳,因见云鬟脸色不大好。晓晴便问:“怎么了?”
云鬟定了定神,道:“无碍,薛先生如何了?”
晓晴道:“快放心,今日恢复的越发好了,先前因见下雪,便叫人扶着到窗户边儿看了会儿飘雪呢。”
且说且换好了衣裳,云鬟道:“我也去看看他。”
晓晴忙拉住她,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主子。先前将军府里有一位张爷来见……”她迟疑地看了云鬟片刻,又小声说道:“但我看……那分明是个女孩子。”
云鬟闻听,便知道是张可繁,因问她所来何意。
晓晴道:“她并没有说,只是我看她似乎有些忧愁。因等了半晌不见主子回来,她便自去了。”
云鬟点了点头,料想张可繁并没什么要紧大事,便暂且压下。
只往客房探望薛君生,进门后,见君生果然并未卧chuáng,且靠着炉子坐在窗户边儿上,透过那半掩的窗扇,正扬首在看外间雪花飘零。
云鬟道:“好兴致,只是且也留神,这会儿身子弱,再叫风chuī了又害了病,那可不知怎么说了。”
君生见她回来了,便起身微笑:“在这里养尊处优的,还敢害病,岂不是对不起主人了?”
两人落座,有小丫头奉了茶上来,云鬟吃了口,又问了他三两句话。
君生一一回答,因见她面上隐约透出忧色,便问道:“你有什么心事?”
云鬟将茶盏放下,迟疑片刻,才说道:“我方才去刑部来着。”
君生问道:“哦?你……是去找尚书大人的?”他竟一猜便中。
见云鬟点头。君生复道:“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个有所得,反像是碰了壁。”
云鬟苦笑:“我……我本对尚书大人十万分敬爱,只不知怎地,一对上他,每每便得罪,又惹他不喜,实在非我本愿……”说了这句,便低下头去。
君生眼中透出些若有所思之色,却一笑说道:“你这样儿,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云鬟好奇:“什么话?”
君生道:“《太平广记》里说,钟毓钟会两弟兄去见魏文帝,钟毓流汗,钟会无汗,文帝便问他两人为何。钟毓回答:战战惶惶,汗出如浆。钟会回答: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云鬟怔了怔,笑道:“你是在取笑我,说我在尚书跟前战战兢兢?”
君生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实则是说,尚书在你心中,必然地位殊然,故而你半点儿也不想他不悦,但正因这份‘关心qíng切’,便越发似如履薄冰似的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而汗出如浆,时而汗不敢出,十分矛盾。”
云鬟瞠目结舌,又若有所思。
君生轻轻一笑,复低声说道:“我想了想,除了尚书,你对任何人,不管是其他皇亲贵戚,季行验白少丞,或者是进宫面圣,甚至是六爷。又哪里似对尚书一样惶惶栗栗?照我看来,你便如同对待我们任何一个人一样,坦然应对、不必格外小心就是了。”
云鬟眨了眨眼,似有所悟,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君生道:“怎么了?”
云鬟想起白樘的形容举止,半晌才道:“听君一席话,倒是叫我……好,我尽量就是了。”
君生见她鬓边仍有一丝略湿了的发丝,转头看向窗外,道:“这雪愈发大了,我听说,云州那边儿,八九月就开始落雪,也不知这会儿是怎么样了。”
云鬟也跟着转头看去,却见那窗外的雪花鹅毛似的飘落,果然如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云鬟心头一动:“云州……”
片片雪花落在双眸之中,也jiāo织凌乱起来,此刻,云鬟忽然想起很久前赵黼说的话:我们去云州……成亲……
手不由捏紧了衣带,倘若那时候答应了他,现在又会是什么qíng形?
眉心蹙起,心头竟隐隐地有些做疼。
这一场雪,直到次日清晨才停了。谢府上下小厮们早早儿便起来打扫庭院,扫清门口的雪。
那扫帚划在地上,就如巨shòu的爪一般,勾勒出一道一道的浅浅雪痕。
云鬟因要进宫,早早吃了饭后,便乘车出门。
这段日子她因多有进出宫中,是以全无阻碍,虽然是平明,可寝殿中赵世已经起了,自从那一夜地覆天翻后,皇帝因心生忌讳,便迁出了原先的寝宫,转到了乾安殿作息。
可就算如此,赵世的睡眠仍是不好,竟然十分浅眠,稍微听见些声响便会醒来,疑神疑鬼,时而bào怒。
令伺候的内侍宫女们都战战兢兢,不仅出入的脚步要放的极轻,连端茶送水、甚至出声儿,都要极小心,但纵然如此,也无法让皇帝满意,因此竟斩了两名宫人了。
先前吃了些热汤,赵世却又犯了困倦,正靠在chuáng边儿打盹。
王治做了个手势,身边几名宫侍恨不得连呼吸也都静止。
正在这会儿,却是云鬟进宫拜见。殿门处的异动传来,赵世猛地惊醒过来,竖起双眼叫道:“黼儿!”
王治慌忙跪地:“圣上,是谢凤进宫觐见了。”
赵世瞪着眼,几乎想不起来“谢凤”是谁,半晌才道:“哦……是她,叫她进来。”
云鬟上前跪地参见,赵世直直地望了她半晌,问道:“你今日,也是查案来的?这许多日了,还并没有头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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