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八月薇妮【完结】(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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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鬟道:“是。请圣上恕罪。”

  赵世眼神变幻,看了她一会儿,忽道:“你总是来来回回,何其麻烦,不如……就从即日起,你且暂在宫中住着罢。”

  云鬟本是照例来参见皇帝,哪里能想到会冒出如此一句。

  连王治也吃了一惊,看看云鬟,又看赵世,似要劝阻,又不敢出声。

  云鬟自不qíng愿如此,又不能直言拒绝,便道:“这似于礼不合,还请圣上见谅,我……”

  赵世道:“你不愿意?”

  这话却怎么回答?皇帝亲口叫留宫中,却是天大的荣耀,且赵世的语气有些不悦。

  对上赵世yīn鸷隐隐的目光,云鬟转念:“既然圣上格外恩典,小民只谢主隆恩就是了。”

  赵世似如释重负,呵呵一笑:“好。这样儿朕才喜欢。起来吧。”

  打量她起身,赵世眼中的寒意逐渐退去:“听说静王将那个薛君生保出了监察院,如今正住在你府里?”

  云鬟道:“是。”

  赵世淡淡道:“倒也罢了,不过是个戏子,到底身子骨弱,如果死在了牢狱里,你心里必然不痛快,呵呵。”

  听着皇帝轻描淡写的话,身上微有些冷。

  赵世又略说几句,复犯了困:“你且去,办完了事儿便回来。”

  将出寝殿的时候,王治跟了出来,叫道:“谢主事?”

  云鬟回身行礼:“公公,我已经不在刑部了,哪里敢当。”

  王治揣着手笑道:“虽然不在刑部,却仍是昔日那个架势呢。叫一声儿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云鬟不知他是何意,便只垂首称是。

  王治瞄着她沉静之色,说道:“这几日皇上的病症越发有些重了,今儿让主事留在宫中住,倒也是好。”

  云鬟道:“公公所说的病症是指的什么?”

  王治道:“这话,我也只对你说,自从太子……走了后,圣上便难以安枕,起初还没别的事儿,只是夜里时常做些噩梦醒来罢了,近几日来,却说自己恍惚能看见人……昨儿晚上醒来,硬说太子殿下在chuáng头跪着叫他……”

  云鬟屏息,王治叹道:“先前皇太孙在的时候,时常进来解闷儿逗趣,如今一个都不在跟前儿,且又有了心病,所以老奴担心……幸而主事留在宫内了,以后也算是有个照应。主事便尽快告诉随行的人一声儿,叫家里不必巴望忧虑,我也立刻给你安置住处了。”

  云鬟并不多话,只仍安静回答道:“是,多谢公公提点。”

  王治又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是了,才下过雪,地上滑,多带几个人跟随着。”

  果然又叫了几个内侍来,道:“好好儿跟着谢主事,若有半点意外,留神脑袋。”

  王治抽身而回,几个内侍围着云鬟,便送她先往含章殿去。

  其中一个小内侍,因跟云鬟有些相熟,便大胆问道:“谢主事,先前已经去过好几回了,如何还是要去呢?”

  经历过那一夜的大部分宫人,几乎都给皇帝扑杀殆尽,这些都是新调过来的,故而竟不知那夜的真相。

  云鬟笑笑不答。那内侍见其他人都跟在后面,便低声道:“难为主事只往那边儿跑,可知底下有人偷偷说,那宫内还时常闹鬼呢。”

  云鬟这才问道:“闹鬼?”

  内侍点点头:“说不清,只说有一天晚上,看见有个黑影……不过王公公不许我们私下嚼舌呢。”心有余悸地停了口。

  不多时来至含章殿,因太子妃死在此处,这殿内便少有人踏足。才进殿门,便有一股yīn冷气息扑面而来,叫人周身寒彻。

  几个陪同的内侍不约而同流露为难之色,云鬟会意,吩咐道:“劳烦几位公公,便在这儿等着我就是了。”

  几人如蒙大赦,原先那内侍有些担忧:“主事一个人可使得?”

  云鬟点头,云淡风轻地举步往内。

  几人在背后看着,便道:“这谢主事看着斯斯文文地,不料竟这般胆气正。”

  又有说道:“也不看看是哪里出来的,当初在刑部当差的时候,可是白尚书手底头一号得力的人物呢。俗话说:qiáng将手下无弱兵。有白尚书那样的人物,手里调教出来的,又怎么会是寻常之人呢?”

  不提几个人在门口窃窃私语,只说云鬟独自一个往内而行,且走且回想当夜含章殿内那些宫女内侍们的口供。

  每走一步,每到一处,所回忆的供述便跟眼前相合。刹那间,就如同从白昼回到那惊魂一夜。

  而原本空旷死寂的含章殿,慢慢地人影憧憧。

  好像时光又回到了事发的那夜。

  带着cháo寒之意的秋风从殿外chuī进来,烛光摇曳,门口处,是四个宫女跟四个内侍,分两列站立。

  其中一名宫女抬头,供述说道:“太子跟太子妃在殿内说话,我们便守在殿门口,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出入。”

  另一个说道:“就是风有些大,把门口的蜡烛都chuī熄了两根。”

  果然,几个宫人因不堪风chuī,或闭眼,或抬袖子遮住脸。

  云鬟环顾周遭,复往内而行,里头,是太子妃贴身的四名婢女,两名嬷嬷。因赵庄在,故而都在外面一重伺候。

  一名嬷嬷抬头道:“我们在外头,隐隐地听见太子妃似是在担心皇太孙……殿下安抚了两句,我们就不敢听了。”

  另一名木然垂首,面容半隐在暗影里。

  旁侧东宫的侍女道:“后来,就是宫内的小李子过来,叫了太子出去。”

  云鬟止步,果然见一名小内侍,从外进来,那侍女拦着问道:“gān什么?太子跟太子妃说话呢。”

  小李子道:“我有要紧急事要跟太子殿下禀明。”

  当即放他入内,赵庄回头听了,便别了太子妃,随着他往外而去。

  ——这名负责来传信的小李子,后来被拿下,审讯,又被用了刑。

  但不管是谁审问,就算面对白樘,小李子却始终坚称:“太子殿下向来对我们是最好的,故而我看圣上将皇太孙召了去,便大胆偷偷地来给太子报信儿,本是好心,又怎会想到……此事跟我毫无关系。”

  这一会儿,云鬟站在原地,凝眸看着赵庄,见他一步一步往那黑暗若深渊的殿外而行,风从外头狂啸而入,赵庄举手在眼前遮了一遮。

  云鬟看着他的动作,心头大痛,几乎就想出声叫住他,让他不要去。

  然而……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庄,一步步出了含章殿。

  云鬟不禁红着双眼。

  这一幕宛若“送别”的场景,她每一次来,都会回忆一次,每一次的回忆,却都让心头绞痛难忍。但是却不得不去想,而且要想的更加仔细。

  又一次看着赵庄活生生地从眼前消失,云鬟后退一步,靠在柱子上,微微平息又生微澜的心绪。

  半晌,她才复又睁开双眸。

  此时,殿内的qíng形已经变了。

  因赵庄离开,太子妃一个人留在室内,伺候她的一名蔡嬷嬷因放心不下,便进来探看。至于说些什么,云鬟却不知道了。

  只因据其他人供述,在太子妃出了意外,赵黼回来查看然后失了自控后……大开杀戒后,死了几个宫女内侍,这蔡嬷嬷也在其中。

  只是蔡嬷嬷出来后不久,皇帝那边儿就派了人来询问,众人不明所以,谁知入内查看的时候,才发现太子妃躺在榻上,竟已经没了声息。

  后经查验,乃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了死xué,错眼的功夫便会置人于死地,故而外间的人都不知是何时发生的。

  云鬟举手按在胸口,每一次她想到这一节,心中都隐隐地觉着异样,只是却想不通到底是怎么。

  正在苦苦思索,忽地听见轻微脚步声响,云鬟本以为是内侍们放心不下,进来查看,便道:“我在这里,并无妨碍。”

  话音刚落,便见有一人走了进来,目光相对,云鬟隐隐震动,无意识地脊背有些僵直。

  原来这来人,竟不是内侍,而是白樘。

  只见他身着官服,那浓浓烈烈地红,在这般冷清死寂的殿阁里显得格外打眼,可也正是因为他的出现,这原本叫人心头发寒的废殿,那yīn郁之意竟无端消散了大半儿。

  微微一怔之下,云鬟忙举手行礼:“参见尚书大人。”

  白樘淡扫她一眼,道:“不必多礼,我也是来查看现场的。”

  云鬟垂首的光景,便想起在谢府里头,薛君生教导的话。

  当即又端直了肩膀,反复呼吸,以舒缓心境。

  白樘正打量别处,忽地回眸扫过来,便道:“你怎么了?”

  云鬟忙又垂首:“并没什么。”

  白樘凝视她片刻,问道:“我方才听王公公说,圣上有意留你在宫中?”

  云鬟点了点头:“是。”

  白樘yù言又止,当即不再看她,只走开了几步。

  云鬟复又微微吐纳,却听白樘道:“前儿你去刑部问我……那夜发生的事……”

  当时白樘因问起她前世到底是何qíng态,云鬟无法回答有关她,赵黼,以及白樘的相关,故而惹了白樘不喜,云鬟见他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意,也无心再打听那夜的qíng形,便灰灰地告退了。

  如今听他又说起来,才道:“是。”

  白樘背对着她,看不清脸色,云鬟却仿佛听见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正不知他要如何,白樘终于道:“你随我来。”他举步往外而行。

  云鬟一怔之下,忙跟上,白樘眼见将走到殿门口处,便止步回身道:“你且住。”云鬟停住脚步,只端详他的意思。

  白樘目光移动,复在周围打量了会儿,道:“那夜我原本陪着殿下去了太医院,后来他听闻太子妃有事,便先行回来,我毕竟慢了一步,赶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收场。”

  白樘虽不如云鬟自有天赋,但因从事刑狱,记忆也自qiáng于常人,当即便指点道:“我进门的时候,正殿下向着圣上掷了一把刀,我举手拍开,那刀没入此处。”

  手指谢谢一抬,云鬟看去,果然见门口墙边儿的红柱上有一道深深地刀痕。

  白樘复说道:“当时地上已经有多人死伤,厉统领跟两名侍卫挡住了殿下,其他众人将圣上围在中间儿……”蹙眉又细想想,“有几个宫女太监,缩在这边角落里。”他点了点右手侧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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