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久眉眼不抬,淡淡地问道:“子清觉得么?”
洛骁垂眸看着闻人久笔尖快速地在奏折上游走在,好一会儿,笑道:“自然是觉得的。先前不过是将这些折子翻上一遍,满眼的行楷已经让我觉得快要吃不消了。”
闻人久便反问道:“你不过是翻上一翻,都诸多抱怨。那你猜孤是如何以为?”
洛骁闻言不由得失笑,随后却叹了一叹,随意拿起一本批改完了的奏折道:“而现状却是如此,不止文臣,武将也是相同。明明多数qíng况寥寥几语便可阐述清楚,何须用上这样大篇幅的赘言?若是去掉这些对于君主的溢美之词,大约批改之时也要更加便利的多。”
闻人久掀了眼皮瞧他,淡淡道:“大约是百官们都觉着,只要当权者被这些溢美之词迷惑得头昏脑胀,之后他们心底的小算盘也要更加容易获得上面的批准。久而久之,几百年的承袭,倒已经是成了传统了。”
洛骁想了想,竟然觉得有些道理,不禁是苦笑。
“倒也是。”
洛骁这么说来一声,两人又俱是沉默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洛骁过去开门,却见外头是张有德正站着。
张有德喊了一声“世子”,洛骁颔首将人迎了进来,张有德进了书房,转身将门关了,这才道:“已经叫外头打听清楚了,白日里宫里是有人请了太医,只不过,不是皇上,却是雅嫔。”
这话说出来,闻人久和洛骁却也都不怎么意外。闻人久将手中的笔搁下了,抬眼向张有德瞧了瞧,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有德便继续道:“听说,是昨天白日里雅嫔和淑妃不知怎么的,在路上倒是遇上了。期间双方似是起了些争执,淑妃也的确是动手,推了雅嫔一把,只不过应该是没甚大碍的,白日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只是到了丑时,雅香阁里却突然传出消息说雅嫔肚子疼,紧急找了太医过去瞧。
再稍晚一点,雅嫔又唤人去了盘龙殿找了圣上,圣上本来是想上朝,但是听了这个事儿后,就直接去了雅香阁。再后来的事儿,殿下和世子你们也都知道了。”
闻人久一哂,道:“雅嫔靠着不入流的方式受了父皇的专宠,现下又怀了龙子,自然正是得意的时候,要去前主子那里抖一抖威风也不稀奇。左右不过是后宫妃子争宠的戏码。”
洛骁想了想,紧接着问道:“圣上那头有什么动作不曾?”
张有德摇了摇头:“这却又未听说了。圣上从雅嫔那里出来后,便直接被福公公接回了盘龙殿,也没见着将风荷殿如何了。”
闻人久重新执了笔,冷冷道:“也不稀奇。雅嫔本来就不是父皇喜欢的那种样貌,勉qiáng靠着茹末用qíng蛊提炼出来的香粉获了宠,这会儿不曾用,自然是入不了父皇的眼。”
抬眼瞧一眼洛骁,继续道:“且淑妃虽盛宠不再,却也风头正劲,二皇子不久前又才被封了右翼前锋营统领,便是皇后想动她都是动不得的,何况是一个宫婢出身的嫔?”
洛骁沉吟一声:“话虽如此,但是雅嫔瞧起来也不像是个良善的,见圣上如此,怕是还会有动作。”
闻人久声音清冷:“茹末想利用雅嫔膈应淑妃,孤并不gān预这些事。只不过若是雅嫔非要自寻死路,就任由她搅合罢,孤这头也是救不得的。”
风荷殿里,淑妃却是气得不轻。
虽然是说知雅怀了身子的这几个月,德荣帝也开始渐渐来她的殿里夜宿了,只是也只是按照着规矩,每月只有她应得的那么几日而已,全然不复知雅之前她那种的那种佳丽三千,独宠一人的风光。
这一事本来就叫她气闷,好不容易因着自己的渚儿在皇上面前受封,气焰压了闻人久一头而觉得稍稍舒坦了一些,昨个儿不过出去走走,透会儿气,却又叫她正巧遇上了知雅。
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知雅那头说话带刺,淑妃又不是个气量大的,两人搅合在一起,一来二去便动了手。
不过虽然是她动了手,但是真真计较起来,她一没碰那贱妇的肚子,而没让她撞到何处,分开时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传出了她差点害那贱妇滑胎的消息来了?!分明是哪贱妇的毒计,存心想要借此机会坑害与她!
真真是将她气也气死了!
茹末在一旁瞧了,便低声劝:“左右圣上瞧起来似是未曾信雅嫔的话,都已经半日过去了,那头不还什么动静也无么?娘娘没做什么亏心事,又须得气什么。”
淑妃咬了牙,一拍桌子怒声道:“本宫进宫这些年,便是皇后也还未给本宫尝过这样的羞rǔ。那个贱妇,不过是本宫手下的一个小小的婢女,如今飞上枝头不过是cha了一身jī毛,却把自己当成个金凤凰了!呸,她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茹末走到淑妃身后,替她揉着僵硬的肩,轻轻道:“无论如何,还请娘娘再忍耐些时候。雅嫔虽然受宠,但是有了身子后,圣上虽然将她封做了‘嫔’,却也不怎么再去她那处了。待得再过几个月,圣上怕是就会忘了这个人。到时候,面对一个无身家背景的嫔,和一个母妃妃位低贱的皇子,娘娘还怕拿捏不住么?”
淑妃这么想着,心底虽还是意难平,但是到底是暂且按捺住了心头的杀意,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茹末便笑了,问道:“娘娘生了一日的气,午膳也未好好用过,现在可是饿了?可要奴婢下去吩咐传膳?”
淑妃摆了摆手,道:“本宫气也气饱了,哪里要用膳?你且退下罢,本宫就在屋子里歇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你再进来叫本宫。”
茹末福身道了一个“是”,侍候着淑妃上了chuáng,替她放下chuáng幔,然后微微一笑,缓步退了出去。
第88章 种种
许是也因着洛骁在一旁打了下手,今日的政务处理起来比往日里快了许多。与闻人久又围绕着众大臣进谏的问题讨论了一番,待得出了东宫打道回府,不过才未时后半。
见着天色尚早,绕道去了茶坊坐了一会儿,却只见秀娘和几个小二在坊内伺候着,慕容远却是不在。秀娘见洛骁来了,让小二领他去了二楼,而后亲自送了茶过来。推门见了他,笑吟吟地便道:“洛公子这一别可就是半余年,连声招呼也未曾打过。若不是从白公子那头知晓了洛公子是因着公事去了远方,怕是要以为公子嫌弃奴家这小小的茶坊,不肯来了!”
洛骁听了秀娘的话,微微一愣,正想着“白公子”是哪路人士,忽而听那头又道:“不过,洛公子虽然许久未来此处,半年前与你同来的白公子这半年倒是时常走动。白公子才学好,又有见识,阿远还有他的几个文人朋友都似是极爱见他呢!”
洛骁听罢,这才忽而想起来半年前他同闻人久一起来慕容远这茶坊时,那头的确是一时兴起用了个“白十二”做了化名,顿时也不由得失笑:“嫂子这话却是折煞我了。只不过走得时候的确匆忙了些,未能让人过来通知一声也是我的不是。这样,今日这杯茶就算是我赔罪了如何?”说着,接过茶壶替秀娘斟了茶,敬了一杯道。
“若是不应,倒显得奴家气量小了。”秀娘也不扭捏,将热茶chuī了chuī,就着微热的温度一口气喝了。
洛骁便笑了,给自己也斟了杯茶,问道:“不过说起来怎的不见慕容兄?此时人不在茶坊内么?”
秀娘将茶盏放下了,道:“还有几个月便是乡试,左右须得再拼上一拼。此时人在太学还未回来呢。”又看了看天色,道,“只是晚饭还是要回来用的,瞧这时候大约再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洛公子要不再等等?”
洛骁将手中的茶饮了,而后将茶盏放在桌上,摇了摇头道:“今日不过是顺便过来瞧瞧,既然他不在,那便算了罢。再说慕容兄正是处在紧要的关头,我也不好在此打扰他。”起身笑道,“慕容兄文学造诣颇深,待得他日,秋贡chūn闱必会高中。到那时,我定要来府上讨一杯水酒,嫂子你便是想要赖账也是不成的了。”
秀娘被洛骁的花说的也高兴,瞧着他点头应着:“瞧你这话说的,若是真有那一日,我便是包下整个酒楼,买上上好的酒任你喝个痛快又有如何!”
“一言为定,嫂子的话那我可记下了!”洛骁一拱手,笑着告了辞,转身便离开了茶坊。
洛骁走后约莫半个时候,那头慕容远却是回来了。
天色已经渐黑,茶坊人也散了,慕容远替着秀娘关了茶坊的门,走过去逗弄着她怀里正咿咿呀呀说着什么的孩子:“今天宝宝乖不乖?嗯?有没有惹娘生气?”
那被称作“宝宝”的孩子嘻嘻地笑了,眨着眼睛糊了慕容远一脸口水。
秀娘瞧着慕容远跟孩子玩的开心,笑骂一句:“在外面呆了一天,浑身都脏兮兮的,也不洗洗就过来亲宝宝,也不怕他病了!”
慕容远抬头望她一眼,忽而在她脸上亲了一亲,笑道:“那亲你就不妨事了罢?”
说着起身去后院打了水洗了把脸,道:“今日店里我不在可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来仿似你什么时候在了一般。”秀娘瞪他一眼,将怀里的孩子抱回房间,道,“你不是一直都做着甩手掌柜么!”走出来,想了想,道,“哦,对了,先前你去太学那会儿,洛公子倒是来了。”
慕容远正拿了条gān净的帕子擦着脸,听到秀娘的话,微微抬了头,半晌,一笑:“也是时候了。”
秀娘没听明白,问了句:“什么?”
慕容远望着她,道:“前些日子,定北军打了胜仗,主将张将军还有平津世子带着几万士兵班师回朝了——这事儿你是知道的罢?”
秀娘点了个头:“怎么会不知?那天的军队的阵仗大成那样!”走到慕容远身边来,继续道,“便是这几日,茶坊里的几个公子还会在闲聊时说到呢。”
慕容远便问:“平津侯家的那个世子,姓甚名谁你可知晓?”
秀娘摇了摇头,笑道:“这个我却不知了。”
慕容远叹了一口气,秀娘前后一想,微微瞪大了眼,忽而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慕容远点了点头。
秀娘沉默了一会儿。帝京有品级的官数以百计,平津侯府就是最顶层的那一拨儿中的一个。虽然之前他们也能从洛子清的谈吐打扮中猜到这约莫是京中哪家权贵家里的少爷,却不曾想,真正的来头居然比他们曾猜测过的还要厉害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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