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两次亲密之后,洛骁再次与闻人久见面时,他便发现了,他的殿下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抗拒着与他独处。并不明显,但是靠近了便能察觉,闻人久这是在明明白白地给他传递着一种拒绝的信号。
洛骁不由得开始觉得,他的小殿下也未免太过于任xing了。明明一开始,在他只想尽心尽力做一位臣子,做一位友人时,是他的殿下先向他提出的邀约。但是现在,他已经再也没有了退路之时,他的殿下却开始毫不犹豫的转身。
难道他的殿下真的以为经过那样的亲密之后,他还能同自己这么gāngān脆脆的撇清关系么?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良善之辈,既然这一次是闻人久先出手搅乱了这一切,此后,他便不会再有所顾忌。
——他绝不放手。
“殿下既然决定来了,怎么不叫我一起?”洛骁带着笑走进屋子,却在离闻人久三步远的地方止了,一双眼看着他,黑黑沉沉的,却难得没什么笑意渗进深处,“随行可带了侍卫?”
闻人久的视线与洛骁撞在了一处,随即却垂下了眼帘,稍稍地避开了洛骁的目光,淡淡道:“不过是临时起意,却怕耽误了世子的行程,是以才未唤人去平津侯府上叨扰。”又道,“侍卫就在楼下,世子不必担心。”
洛骁听着闻人久一口一个“世子”,便直直地看着那头,不笑了:“殿下是后悔了么?”
闻人久垂下的睫微微一动,声音却未曾有过什么变化:“什么?”
洛骁却不顾闻人久避而不谈的态度,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盯着闻人久的面容,问道:“同我欢好,殿下你后悔了么?”
闻人久忽而抬了眸,却不做声,一双漆黑的桃花眼隐约像是笼着一层极淡的水雾,朦朦胧胧的看上去竟像是几分qíng深。
洛骁有时也会在想,是不是就是这么双眼睛,在与他相处时会比平日还要柔和一分的眼睛给了他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才会让他连让自己喘息和后退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越陷越深。
“孤不后悔。”闻人久双手捧着茶盏,风淡云轻地开了口,只是在洛骁未曾注意的地方,那修长的指尖却紧紧地扣住了瓷杯的外壁,用力之大竟让指尖微微有些发白,“只不过,关于那种事,孤已经明白了该如何去做。现在,该结束了。”
“殿下说的‘该结束了’是什么意思?”洛骁继续问。
闻人久抿了唇,半晌,抬眼淡淡道:“孤是君,你是臣。如此而已。”
洛骁闻言又缓缓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又轻又薄,带着一种冰冷的钝痛。闻人久从没看到洛骁在他面前这样笑过。
洛骁倒了一杯茶,手未端稳,茶杯翻到在地,瓷杯“啪”的一声碎成了几片,茶水沿着地面的纹理缓缓向外蔓延着,将地面晕染成了一片暗色。
“殿下恕罪,臣身体不适,于殿下面前失仪了。”洛骁将茶壶又放了下来,轻轻笑了一声,“不过却不敢再在此处呆着,恐将病气过给了殿下。那么,今日就恕臣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随即待闻人久那处点了头,才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闻人久下楼的时候,正遇上小二送茶上来。这里的小二是新请来的人手,倒也不认识洛骁,只是吆喝了一句,“客官热茶,请让一让嘞”,便绕过他,提着茶壶上了楼。
洛骁站在楼梯上闻人久看不见的死角,瞧着那边给送茶的小二开了门,微微眯了一下眸子,随即才回过头离开了。
闻人久在楼上开了门,见外面是个小二,站在门前并不让他进,淡淡道:“我的茶已经上过了。”
那小二一怔,挠了挠头道:“但是老板娘让我是送一户君山银针过来……难道记错了?”
闻人久听到此,微微抬了眸,忽而道:“茶放屋子里去罢。”
那小二见闻人久改了口,便笑呵呵地赶紧点头应了个“是”,将茶壶放到了屋子里,眼尾扫到屋子里面的碎茶盏,“呀”了一声,下意识就想弯腰清理。然而,手还没碰到那茶盏碎片,闻人久从后面跟上来,看到那小二的动作,便皱眉阻止了他。
“这里不用你收拾了,出去罢。”
小二回过头仰着头望闻人久,有些不解地道:“诶,客官,现在要是不收待会儿万一扎到了——”
“出去。”闻人久却不待那头说完,便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
小二有几分莫名其妙,但是看着闻人久面色不善,倒也不再坚持,站起身点点头,道了句:“若是客官有什么吩咐再叫小的过来就是,”随即便就麻溜儿地退了出去。
于是整个屋子里便又只剩了闻人久一人。
闻人久坐在椅子上,又拿了个杯子,缓缓倒了一杯茶。君山银针的香气清高,味醇甘慡,他感觉平常,但是洛骁倒是一直偏爱的很。
闻人久垂了眼帘,眉心却微微地蹙了一分。
或许真的是他做错了。
在宫中,皇子十一、二岁上便会有教习嬷嬷送来调、教好的宫女侍候在皇子身旁,权当做皇子关于chuáng笫之事的启蒙之用。然而因着闻人久此前一直缠绵病榻,便是说吊着一口气也不为过了,关于此事众人便也就未再准备。
除却批改奏折,闲余之时,闻人久对于那些艳色话本自然也是读过的。当时年岁不足还未曾有过什么,但是自从几月前第一次身子长成,此后再回想其中细节,身子便就开始隐隐有些不对劲起来。
——只是,却也不愿就这样找个女人来将就了。
虽说表面不显,但实则他是极其厌恶有人与他做着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的。除了墨兰、墨柳、张有德这些自小服侍他的宫女、太监,算来算去,也只有洛骁一人让他能够毫无抵触的亲密。
是以,当日他第一次向洛骁提出邀约,一是出于对此事的好奇顺势而提,另一个,却也是因为在他心里能够如此的人选,只有洛骁一人。
他因着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素来行事都信奉谋而后动,然而那一日,他说出那种话却的确是未曾深思,仅凭着一时冲动说出了口。
但是,他想过洛骁会勃然大怒,会拒绝抑或是出于别的什么而同意——毕竟京中男风虽不至于盛行,但却也被视作贵族间的一桩风雅之事,只不过,他却没想到,洛骁竟然是真心的喜欢上了他。
便是最初不知,第一次亲密后不知,但是再然后,第二次亲密时,他面对着他那样的隐忍,亲吻时那样缠绵却温柔,还有从洛骁那种凝视着他时带着异常炽热的眼神却看来,却也是知道的了。
洛骁喜欢他。不是君臣之谊,不是朋友之qíng。明明白白的,就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那种喜欢。
闻人久觉得这有些不妙。
尤其是在他偶尔午夜梦回时,因为梦到那些绮丽的片段而蓦然惊醒,并发现了身下那令人难堪的状态时,这种不妙感就开始越发浓重起来。
洛骁是臣,他是君。他们不该越过这条线。
现在他们都还是少年心xing,不过只是因着一时的荒唐而产生了错觉,这时退回去尚且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闻人久轻轻chuī了chuī茶叶,抿了一口茶水,眸子微微低垂下来,这样对谁都好。
*
是夜,闻人久却突然发起了热,张有德连夜出宫去太医府邸请了一位太医来了东宫,太医进了屋子,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赶紧便走到chuáng榻边替闻人久看病诊脉。
那头却是烧得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太医看了诊又查看了一下闻人久的面相,才起身道:“不过是寻常发热,只要仔细伺候着,喝几副药便就无碍了。”
张有德却是有些着急,道:“殿下已经许久未病成这样过,平日里便是得了风寒也不至于此,这是真的无碍么?”
那太医摇了摇头,道:“殿下原本身子就弱,如今天气骤冷,发热也属平常。只不过病成此般,大约是因着进来需要费心的事qíng太多了,殿下一直积压着,到如今却是全数爆发,自然病的厉害了些。”
张有德还是不放心,又再三确认了几次,直到太医那头千般保证了,这才略微松了口气,支了个小太监拿着太医开的药方去宫里拿药去了。墨兰打了盆热水过来,将新的白棉布浸湿后挤gān了覆盖在闻人久的额上,又拿了块帕子替他将脸、脖颈与手四处擦了擦,这才将铜盆端到一旁去了。
“墨柳呢?”墨兰瞧着张有德问道。
张有德忧心忡忡地看着闻人久,道:“去平津侯府了。”
墨兰便懂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问道:“只不过,张公公,殿下与世子这是怎么了?世子已经有许久都未来过太子这处了。”
张有德自然也是将闻人久与洛骁之间的状况看在眼里,只是闻人久不说,他也弄不清楚两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仿似就是一夜之间,本来亲密如斯的两个人忽然就开始疏远了起来。
屋里头正说着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两人侧头一看,不多会儿,却见墨柳领着洛骁便走了进来。
十月的帝都已经开始冷了,夜里在外面行走一圈,便沾染了满身的寒意。洛骁将斗篷脱下了jiāo到墨柳手里,几步走过来看着chuáng榻上躺着的闻人久,过去伸了手试了试他脖颈处的热度,那有些烫手的温度令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侧头便问张有德:“太医可来过了?怎么说的?”
张有德便点了头,道:“方才已经来过了,只是说殿下心思重,过于劳累,再加上这日子过于冷了,这才病倒的。只要喝几幅药便没甚大碍了。”
洛骁应了一声,坐在洛骁chuáng榻旁,闭了眼,缓了一口气。
几人在内室又等了些时间,那头小太监端着煮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张有德从小太监手里接过,缓步走过去,看着洛骁便伸手将闻人久半抱了起来,他便感觉用汤匙舀了药站在前头喂。只是因着那头本就没甚意识,再加上闻人久本能地对汤药的躲避,试了几次均未能成功。
张有德看着靠在洛骁怀中,意识并不清醒的闻人久觉得有些犯愁。
洛骁也微微皱了眉,低头看着闻人久憔悴的面色不发一语,许久,才看着张有德道:“公公将药先放在这处罢,待药稍微凉些,我再喂殿下吃。”
自洛骁做了闻人久的伴读以来,这样的qíng况也不知遇上了多少次,张有德和墨兰等人倒是也全然习惯了,也并没有思考多久,张有德便就将药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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