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两?亏他敢说的出口!这不知人间疾苦的王爷花银子定是用万计量,朝廷为一州拨款也不过给个二三十万两,景王一出口便讨要五十万两,城里富户即便肯捐,也不会平白捐出这许多银子。
家里银子多的,又不惜捐赠讨赏的大抵都是商贾之辈,士农工商,若让末等贱民登堂入室岂不有损王爷威名?即便事出有因,乃为权宜之计,邀贱民共商也是下下策,到最后免不得要怪罪他办事不利,净为王爷引荐商贾之流。
刘魏之一想到日后靖州城内,人人皆道景王不惜自降身份同贱民筹银,冷汗便一滴滴顺着额角滑落。可除了富户,他上哪去筹这么大笔银子?
眼见小顽固被难为的冷汗直冒,景王心qíng大好的微勾唇角,名声早就于他弃之敝履,这家伙竟然还谨守本分顾忌虚名,当真可谓是对大夏鞠躬尽瘁也。
难为忠臣还这般没心没肺,夏景玉当得起顽劣一词。
刘魏之明知此事已定,自得沉声领命,自去烦恼筹措。与其同这顽劣王爷讲理,还不如私下寻求解决之道,烦恼也好过同这家伙辩解,吵到最后除了无理取闹,也只会落得没用的下场。
陈青连夜赶回青平县,刚一入城,便接到何知县的最新动态。
“何知县将廖记家产没收了?”陈青边走边急急同梁子贤商讨。
“正是,在廖记存过银两的人家大抵都敢怒不敢言,整日徘徊在衙门口探问消息”梁子贤更担心陈青此去可有建树。得知刘大人肯出面回信,自是惊喜连连,只要能拖到年后,京里那支定能抽出人手替子俊开脱。
陈青回到老宅,先是洗去一身疲累,才匆匆吞了几口饭赶去求人探监。
狱卒带着陈青私下会面当差牢头,塞了重银才得以一路畅行。
越往里走,空气越浑浊,尿骚味与腐烂发霉的气味融合,又岂是恶臭可以形容?陈青皱眉轻掩口鼻,若非深入牢房,又怎会通晓牢狱之灾?
胸腔被浊气熏到难忍呛咳,牢头见陈青这般能忍,还笑着夸赞一句“咱们在此当差多年才适应这气味,好多新晋狱卒可是一进来就吐的一塌糊涂,啧啧~若非bī不得已,谁肯深入这死牢?”
陈青躬身疾走两步,还不忘讨好的敷衍两句,直至走入尽头,才得牢头指点“廖少爷与家人分地安置,时辰有限,若是捎带物件咱们可以效劳,也免得你多熏一时半刻”
“那就多谢差爷了”陈青将抗在背后的包袱递给牢头,紧了紧怀里布包,又轻声央求“时间紧迫也不曾多预备些,若妇孺有何需求,还忘您多给跑两回腿,这些银子若是不够,只管差人来要”
牢头接过一百两银票,笑着应了。左右不过是些吃食用具,多跑几趟腿的事,这一百两,他不说也没人敢问,最少能捞下大半,自是没有将油水往外推的道理。
谢过牢头,陈青便疾走几步,扒住栅栏轻唤廖凡志。
yīn测测的牢房偶窜yīn风,惊得陈青汗毛直竖,隔壁正巧关押个死刑犯,骂骂咧咧的凑到栅栏前,问陈青讨要吃食。
陈青转头勉力瞧清那人面目,唬的心口微跳,这形如枯槁,衣衫褴褛的家伙哪还有半点人样?不人不鬼都算是对那人形怪物的一种赞美。
那死刑犯被关数年,早已疯疯癫癫分不清时辰,一会儿问陈青眼下是哪年,一会儿又问他有没有带吃食进来。
常年不见日光又不分岁月,再理智的人也难保不被关疯,除了对吃食的渴求,剩下的也只有对自由的向往。
陈青忍不住伸手探向布包,想掏出一个馒头递给他。yīn测测的牢笼里传出微弱的阻拦声,吓的陈青手一抖,好悬没把刚蒸好的馒头捏扁。
光线昏暗,陈青看不清周围事物,只隐隐感觉牢笼内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挣扎许久方才挪到跟前,喘着粗气语气虚弱的说道“不能给,给了一个,周围这些家伙就能把人耳朵吵破……”
陈青探手扶住廖凡志,压低声音关切的问道“还好吧?这才几日怎就成了这副模样?”
“咳咳……”廖凡志抓住陈青伸进来的胳膊笑道“一言难尽,外面什么qíng况?那贪官将我爹娘关在哪了?”
“都这副模样了,还惦记外面作甚?赶紧先吃口东西……”陈青将布包里的薄被抽出,才勉力整个塞进牢笼。
“不忙……”黑暗里,廖凡志的双眼晶亮,闪过一抹幽光问道“且将梁兄的打算道与我听”
陈青喉咙一紧,正色看向难辨脸色的廖凡志反问“倘若梁家自顾不暇,你可会拉子俊入狱?”
“难说~”廖凡志轻笑一声,语气分不清是调笑还是认真,只玩味的看着陈青略显冷漠的脸庞。
“子俊信你不会出卖他,可我害怕,所以特来向你求证,若是你肯舍身顶罪,梁家定不会让你一家老小家破人亡”陈青撇去一gān废话,直指核心。
“呵呵……即如此,何须多此一举?你就不怕我拖他下水?……毕竟比起一家老小,或许我更想活命?”廖凡志嗤笑一声。
“你不会”陈青肯定答道。
“何以见得?”廖凡志历经四日磨难,连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心xing了。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陈青傲然应声,他就是这么想的,否则根本不会来此确认。
“呵呵……这鬼地方,别说一辈子,估计我连一年都挨不过去,你就这么确信我不会拉梁兄问罪?毕竟他可是有官家照应,只要他能脱罪,我必然无罪释放,要死死一双,总好过孤单一人赶赴huáng泉……”廖凡志背靠栅栏,掏出布包里的酒壶猛喝一口,砸着嘴暗道一声“好酒!”
“你不是那样的人,若是,我陈青压根不屑来此告知,只需将罪名全推到你头上便是”陈青言之凿凿的回复,心里却不由开始打鼓,若是几日折磨便将一个人的jīng神击溃,他还真不敢保证之前的计策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嘿嘿嘿……有你这话就够了,转告子俊,兄弟一场,廖某的家眷就有劳他照顾了,也无需重建家业,只要找个安生地界保她们衣食无忧即可……带笔墨了吗?”廖凡志自嘲的苦笑道。
“带了,若是有什么写给家人的,我可以替你转jiāo”陈青暗叹一声,得亏这人心xing坚定,若非走这一遭,他岂会知道这死牢是如此磨人心xing的地方?
廖凡志抖手,毫不犹豫的磨墨写下一封家书,折起后塞进信封递给陈青“定要送到爷媳妇手里”
陈青接过沉甸甸的信封,犹豫半晌才敢说道“其实我本不yù与你提,怕会给你希望再让你失望……我敬你是条汉子,便不与你打这些哑谜,若是子俊能脱罪,定会想尽办法捞你出来,只不敢保证能不能成……”
陈青犹豫着道出,没有希望何来失望?给了人期待若是再狠狠打回现实,到时怕是会一准发疯不管不顾的将所有事qíng全抖出来……为了梁子俊,陈青不敢冒一丁点风险,可廖凡志这般洒脱仗义,又让他做不来那般小人。
“哈哈哈……这还用你说?我和他相jiāo多年,又岂会不通他心xing?”廖凡志低哑的嗓音震的陈青脸皮微热,只呐呐开口应道“嗯,我远不及你与子俊熟识”
“你附耳过来……”廖凡志顾不得避嫌,趴在陈青耳侧嘀咕半晌,最后拍拍陈青肩膀,哥们般的说道“靠你了!我信得过子俊,便也信的过你,无论成与败,大丈夫都无憾于世!”
“你且放心,陈青定当信守诺言”陈青握拳轻捶胸膛,将拳头递与廖凡志面前。
廖凡志哂笑一声,嘶哑的笑了起来,朗声应道“你这爷们我喜欢!”
两拳相碰,真诚与义气相jiāo。
不疑有他,廖凡志将一切都托付给陈青,而陈青也定不负他期待,会将一切身后事办妥。
第151章 外乡客
陈青转jiāo家书后,便匆匆出了牢房。
青平县接连天灾人祸,引得民怨四起,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众多百姓拖家带口举着银票堵在县衙门口想要换银。
衙差挡了一波又一波,若非职责所在,连他们都想拿出廖记钱庄开据的银票换取现银。
何知县踌躇满志的吩咐下去“告诉他们,县衙只是暂管,待案件查清便会开通换取,百姓不必惊慌,官府不会私下吞没老百姓的血汗钱”
师爷皱眉深思片刻,便领命去办。
按说查封廖记乃是公事公办,百姓担忧家产实属正常,却远不到堵门换银的地步,这又不是倒闭,何须担心银子没了?
思来想去,师爷也只得将事qíng往坏处想,能煽动百姓闹事的除了大户,便只剩下犯事的梁廖二家。
昨个何知县才收到知府的亲笔信,今个就有愚民闹事,除了恶意撺掇,师爷不做他想……之所以没有提前告知县太爷堤防,也是存了私心。
朝中有人好办事,何知县只是芝麻大小的县官,此次极有可能偷jī不成蚀把米,若非他在县城盘踞多年,也是不晓其中关巧。
微勾唇角,想明白其中关键,师爷立马含糊其辞的将县太爷jiāo代的话转告给县城百姓。
本就将信将疑的群众,立即哗然。
人群中,煽动之人极尽所能的撺掇百姓讨要银子,若真是暂管,为何不许现场换银?难不成是贪官想要据为私有,假借查封钱庄私下吞没老百姓的血汗钱?
师爷眼见事态向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便假意跌倒,顺势放人入内……
一应qíng绪激愤的百姓冲入县衙讨要说法,连衙差都被自个家人禁锢在旁,自是没人会替何知县挡驾。
涉及到银子,再本分的老实人也会激眼,更何况眼下正值灾年,一应吃食用度全都翻倍上涨,待到来年开chūn,更是哪哪都要用到银子。
现银太过显眼,放在家里怕招贼,远不如银票携带方便易于收纳,廖记又是县里最大的钱庄,连商贾富绅都惯于在此存放家产,更何况寻常百姓了。
为求稳妥,大多人家都不惜花上少许托管费,只为舍小保大。本以为万无一失的钱庄,此刻都极有可能让辛苦一辈子的银子付之东流,大户尚且能稳居后方派家仆前来打探,寻常百姓则是火烧屁股的杀将而来。
县太爷被人群团团围住,刚安抚住群qíng激愤的百姓,又迎来一应大户管家。口gān舌燥的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奈不住xing子一抖官架,拿出县太爷的威风,直言他代表的可是朝廷,岂会做出贪没私产之举?若是仍不放心,明日一早县衙就代为开通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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