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俊探手将布包拎出,拆开后发现是几捆绿彩丝线,外加一块两米见方的绢丝布料,上面已经绣好大半图样,只余下角三分之一处留有空白,估计是落款和一些糙植,从布面上也瞧得出大概是chūn色满园之类的屏风刺绣。
仔细瞧看,越发觉得这绣活jīng致,针脚细密、巧妙jīng微,连带林间行走野物都栩栩如生。整幅刺绣大气中透着一股子灵气,青山绿水间映衬着点点新绿,古屋小院错落别致,含苞待放的花苞探出枝桠,挂在墙头上羞涩展枝。当真是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chūn色不须多。
梁子俊做的就是这布匹刺绣生意,是以对此间多有了解,眼光也更为毒辣。越看越是欣喜,嘴角也越咧越大,他竟是不知屋里藏着一位手艺jīng巧的绣工,而且这人还是枕边人。好个陈青,竟能瞒天过海,偷偷在他眼皮子底下绣活还能不露丝毫马脚。
这肥水自然不能留到外人田里,他店里一堆绣娘,却没听说过有位手艺上等的小哥绣工。
梁子俊转着眼珠冒坏水,想让人换工容易,但要心甘qíng愿怕是难上加难,尤其陈青还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瞧见,怕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会刺绣这件事。毕竟小哥儿手艺好的少,陈青又自诩爷们本xing,这事若不做的jīng妙,只怕会恼羞成怒就此封针。
陈青这拧巴xing子梁子俊深有体会,这事不能明着来,必须假以他人之手,让其自动弃工,然后再由梁记出面接收。这样不但能挖来手艺上等的绣工,还能让他心怀感激,又能将人揽在眼前照顾(拿捏)一举三得!
梁子俊越想越兴奋,当下拿起剪子,不舍的在绢丝上面挑出一条丝线,又挑着不起眼的位置,借由绣线遮掩偷偷剪断。
梁子俊做得隐秘下作,若非时日长了,定难发现其中奥秘,拿在手上瞧看不起眼,但裱起来拉平却立马能瞧出瑕疵。绢丝不比旁物,一旦跳线抻平后立刻破开一个大口,且越开越大,补救不得,只得弃了重绣。
梁子俊这招可谓是釜底抽薪,眼瞧着就要绣完,想来工期将近,即使重绣,这大件也非一月半月就能完成。
做贼般搞完破坏,梁子俊原样打包好放回木箱,瞧见木箱下面还有一个小包袱被压在旧衣下,刚想掏出来瞧看,就听院门响起吱嘎声。
这柴房就在门口,梁子俊当下慌忙将木箱盖上,又将油灯摆回原样,手忙脚乱吓出一身冷汗。这使坏虽不是第一遭,但对象换做陈青,心下不免泛起一丝心虚。
端了木炭,偷眼瞧见陈青钻进灶房,这才暗松口气,垫着脚尖溜出柴房。走到灶房门口,梁子俊倒打一耙“你gān嘛去了?爷想加个炭还得自己去柴房取”
陈青吓的连饭铲子都掉进锅里,胆战心惊的问道“你进过柴房了?”
“哼~这个家还有爷去不得的地方?就你那点小心思爷还能不清楚?平时呆呆就算了,要是晚上敢不回卧房睡,爷就去把你那小炕给扒了!”梁子俊说完当下仰着鼻孔从灶房飘过,刚过了门口,就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娘的,自己真是越来越损了,怪不得廖凡志天天骂他jian猾~
陈青捞出锅铲擦净手,当下撤了灶里柴火就跑去柴房翻看。见一切都和原样不差,陈青才暗松口气,好在梁子俊没动木箱,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看来下次还是把绣活藏进柴堆才稳妥,这屏风刺绣还好说,若是被瞧见那两件羞人肚兜,他就算有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吃过饭,梁子俊自知理亏,没敢再指使陈青给他捶腿捏肩。
陈青发觉梁子俊格外老实,还以为是那条飘带惹的祸,心下也不免有几分尴尬“东家……你是不是也有个手炉?天冷了我去找出来给你温手”
“呦~你不说我都忘记这茬了,你听谁说的?”梁子俊一拍额,忙起身进书房翻找。
陈青跟在后面瞧看,这书房他不知打扫过多少遍,怎就没发现家里还有这么个jīng贵物件?“今儿去阳哥那聊天,见他有一方盒子,问过才知道的”
“哦……找到了!”梁子俊猴子似的一顿乱翻,总算从一个藤编小箱中掏出那个红铜手炉。
陈青皱眉将翻乱的物件归位,才接过手炉擦洗。圆形的手炉加上炭捧在手里刚刚好,而且这个式样也比阳哥那个方盒子jīng致许多。他那个是huáng铜打制,这个却是用上好的红铜制作,不同于镶嵌和焊接工艺,只使用榔头一点点敲击出来。
这样jīng细的做工,打制出来的铜炉子非常结实耐用,即便使用再久,也不会开裂。而且无论里面的炭火多么旺盛,外壁都不会烫手。
整个手炉小巧玲珑,jīng巧美观,罩子上面有很多花卉组成的纹理,有树叶纹,繁花纹,中间是曲折道路纹,在手炉底部还有名家提款。
当代手艺人地位低下,并非所有器物上都能见到制作者的名字,有提名的多是一些名家,是以梁子俊这个红铜手炉应是名家制作,弥足珍贵。
“这还是我在京城时,大哥买来送我的,喜欢吧?爷赏你捧着,甭谢了~”梁子俊对之前的事尚有些心虚,见陈青爱不释手,便大方送人,权当弥补亏欠。
陈青略显诧异的瞧他一眼,略微不舍的硬塞进他手里“我手不怕冷,还是东家捧着吧,免得伤了手二嫂再怪罪我”
“这家谁说了算?二嫂就是要管也管不到我院里,怕她作甚?爷让你捧你就捧着,哪那么多废话!”梁子俊假意生气,略显心虚的丢给陈青,转身窝进矮榻取暖。
陈青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含糊,当下捧了手炉细细翻看,越瞧这jīng细玩意越是喜爱,眉眼弯弯的样子又晃晕了梁子俊的眼。
这不常笑的人偶露笑颜,堪比chūn暖花开,煞是迷人。梁子俊冷哼一声,闭起眼睛,遮住那蠢蠢yù动的chūn心。
入夜临睡前,陈青又递过一纸账单,梁子俊心下暗算,这不到4个月竟是免去700多两欠债,光出不入可无法维持,得想办法增加些进账才好长久拿捏此人。
当夜,梁子俊难得清心寡yù的搂着人gān巴巴睡过一宿。陈青得以休息第二日自是神清气慡,奈何某人怨念颇深,一眼眼剜的陈青莫名其妙。
第62章 一枚俊爷
大雪后十五日,斗指子,为冬至。yīn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冬至也为“冬节”朝廷上下官吏休沐七天,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欢乐度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
冬至这天还要祭祖先、吃汤圆、上坟扫墓。这一天要备足猪ròu、jī、鱼等三牲果品,上祠堂祭拜祖先,然后家人围桌共餐,一般都在中午前祭拜完毕,午食家人团聚。
每年上坟扫墓一般在清明和冬至,谓之“过chūn纸”和“过冬纸”。一般qíng况,人死后前三年都应行“过chūn纸”俗例,三年后才可以行“过冬纸”。
冬至也是养生的大好时机,这个时节进补,有助于保证旺盛的jīng力而防早衰,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冬至时节饮食宜多样,谷、果、ròu、蔬应合理搭配。
陈青同梁家一众婆媳忙里忙外置办午食和供品,爷们则是早早出发带着两个女娃去山上扫墓烧纸。
待得众人归,爷们又抬着供品去祠堂祭拜祖先。祭拜者按长幼顺序上香跪拜,祈求和报答祖先的庇护和保佑。
除夕祭祖更加繁琐隆重,梁家又是富户,规矩比农户要繁琐郑重一些,只冬至这日置办的三牲果品就比大伯家除夕祭祀还贵重。往年陈青也是祭拜者中的一员,此刻嫁做人妇倒是省了这些跪拜,只在家中准备吃食供品即可。
厨房里热气蒸腾,一gān婆媳汗流浃背的在灶房忙碌,大冷天出过一身汗,再被冷风一chuī甚是销魂。
陈青照例揽过力气活,将ròu筋连着骨头剁的砰砰响,阳哥则是不停往几个灶里添柴,滴溜溜似个滚地葫芦般穿梭在众人脚下。
“陈青,缸里没水了”邵凤至尖着嗓门一吼,就是噼啪炒菜声都掩盖不住。
“得嘞~”陈青应声就提了木桶到天井取水,来回挑了四趟才打满,复又忙着将厨房的泔水拎出门倒掉。
“阳哥,再去取叠瓷盘,这菜炒多了装不下”宋氏指挥媳妇回家取碟子。
“我去吧,阳哥身子弱,出汗见了风怕再染上风寒”陈青截下跑腿活计,颠颠又小跑出灶房。
“这陈青就是勤快,不似阳哥腿懒~”宋氏对邵凤至夸上一句,又低头对媳妇眨眨眼。
阳哥刚还委屈着呢,当下喜笑颜开,又忙着将灶火烧旺。
“阳哥身子娇弱,可chuī不得风,若是染上风寒怕是年节都过不好。陈青身子骨壮,多跑两趟也不碍事”邵凤至白了躲懒的阳哥一眼,接下大伯娘的夸赞。
周氏和媳妇也一人夸上一句,直说有了陈青,这灶上轻省不少。邵凤至眉眼含笑,这夸弟媳跟夸她一般受用,直说没白费她一番教导。
众人掩嘴调笑她两句,“还真把子俊当儿子养,陈青当儿媳看啊?”
邵凤至叉腰辩解“咋,打我进门子俊就在我跟前长大,长嫂如母,这大嫂不再家,我这二嫂咋就不能接任了?”
“行行行,就你有理,这家谁敢说你不是?那子俊还不得跳起来闹啊!”宋氏拿手指点她额头,子俊这霸王xing子估计都是学的她!
“呵呵~那是,这娃可不就不白疼嘛~陈青能这么敬重我,看的还不是子俊面子?咱可不敢居功,只要他们小俩口过得好比啥都qiáng,若是明年能再怀个胖小子,我也算对得起爹娘了!”邵凤至一脸欣慰的笑说。
“说你胖你就喘!赶紧gān活吧,跟个碎嘴老太婆似的”子壮媳妇刘红梅啐她一句。
“你个贼媳妇,当着婆婆面就敢说我是老太婆,看婶娘不撕了你的嘴!”邵凤至恶人先告状。
“得了,得了,你这都把子俊揽到怀里了,可不就比她高出一辈!”周氏忙护着自家媳妇,笑着瞪邵凤至一眼。
“呦,这感qíng是心疼媳妇喽,哎~我这婆婆不再身边护着的就是没人疼!”邵凤至假意抱屈。
宋氏笑的直摇头,直言家里俩霸王都叫三房占去了!
阳哥蹲着身子不cha话,不代表他事后不会偷偷和陈青咬耳朵,陈青听罢却只是一脸苦闷,他怎么觉得越来越有代入感了?这假媳妇不是真要被扶正吧?
噼啪入锅声,合着锅铲翻搅刮的耳朵嗡嗡响,四个大灶齐开火,那可非一般噪音可比。这正厅旁边的灶房,除非年节聚食均不开火,厨房一共六个灶眼,两个炖ròu,四个炒菜。时间长了烟熏火燎呛的阳哥眼泪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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