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心里最藏不住事,立刻鄙视鼻孔里出气。
却不想,刘四郎义愤填膺得对银铃深深施礼:“回禀上仙,州官、侯爷、富贾们在出事前就跑了,后来连守城的校尉长都战死了……”
说到这里,激越消散,刘四郎最后垮下肩头叹息。
“只有姚仙人,来了以后就没离开。群龙无首时,若不是姚仙人代为管理城中杂事,南悦城早就乱了。都是我们拖累了仙人。”
州官出事前跑了?所以说南悦城不是一开始就被泽水中起来的鱼怪围困?
印青一下子捕捉到了重点。
“四郎,姚仙人来时,南悦城外就是那副光景了?”
“啊……”
被印青打断话头,刘四郎从沉浸的qíng绪中拔了。看着眼前仙人妍丽的容颜在薄暮中仿佛带着亮光,加上耳边那句没有傲气的‘四郎’,青年守备一时间呆滞恍惚,脑子里被一件事qíng占了:世上,竟真的有这么漂亮的人?
“凡人,我师兄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森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听得刘四郎浑身浸了冷水般打了个寒战。青年无措地挪过视线,却对上了一双野shòu般的竖瞳,眸底还闪过妖异的金光,根本不似人类。吓得他赶紧低头,不敢再多看印青一眼。
“回,回上仙……一开始南悦城还没有被围攻,至于姚仙人初到时是什么qíng况,小人真的记不清了。”
看到眼前挺拔的青年像虾米一样弓着背,只露出头顶的发旋,印青埋怨的回头瞟了眼楚江,嗔怪他吓坏了凡人。
见师兄回头,楚江却立刻收起了凶神恶煞的模样,露出了无辜的腼腆笑容,就好像在说:我是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自家恋人这么会变脸,害的印青都没了脾气,只能苦笑着追问。
“还有一事,我见南悦城饿殍不少,守备亦有战死,尸首如何处理?瘟疫如何控制的?”
这就是印青进入南悦城,感觉到古怪的另一件事qíng。
城中虽然毫无生气可言,但他用神识微微一扫,却发现并没有重灾后常见的疾病流行,路上赶紧整洁也看不到任何临时摆放的尸体。
楚江他们,甚至鸢飞都对凡人的事qíng毫无经验,所以没有注意到。
印青上一世却做了几十年的凡人,虽然没有亲历过地震、水灾,但新闻报道见了不少,面对灾害现代人尚且要做好疾控预防,在科技更发达的古代又怎么可能控制的那么好?
结果刘四郎眨了眨眼,惊讶地抬了下头,却又立刻垂首老实回答:“回上仙,姚仙人一开始就提醒大家要注意防瘟,所有尸首都抬到了仙人暂居的姚家大院里了。一般尸体抬进去,第二日仙人就会把白骨送还给家属,所以城中并无恶疾传染。”
刘四郎话里话外充满感激,觉得新鲜尸体在一夜之间变成白骨是姚谦施了法术,理所当然。
然而听了他的话,在场所有修士脸色都变了。
第115章 月色朦胧,南悦不宁——
目送着刘四郎离开,反应最大的是四名低阶修士,惴惴不安地互望一眼,脸色都有些惨白。
刘四郎是凡人,所以浑然不知。
可即使低阶修士都知道,五行法术虽然也可以让ròu躯化枯骨,但还有另一种法术能更快达到这种效果——
血道邪术。
换做平和安宁的时期,修士们绝对不会将姚谦往血修上联想。可如今这种节骨眼,南悦城被食人怪物围困那么久,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前辈…您刚刚问那凡人那么多话,是不是觉得那位姚道友……有问题?”
四名低阶中,为首的炼气八层修士咽了咽口水,向印青拱手询问,眼中退意明显。
毕竟炼气期也只是比凡人多会了些小把戏,这几个散修本以为碰到高阶修士走了大运,还幻想能不能找印青他们套近乎,现在却发现这城池可能是血道修士的巢xué,自然恨不得连夜就逃命。
楚江望着几名散修,忽得眨了眨眼,嘴角勾起笑容:“师兄,我有一计,就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上钩了。”
入夜,万籁俱寂,天际孤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障,没有月华的洗礼,本就凋零荒凉的南悦城显得有些yīn森恐怖。
街道一片寂静,打更人也不敢再这种危机四伏的日子里巡视。唯一有光线的地方是城墙高处,夜晚执勤的守备青壮依旧时刻提心吊胆,提防城外的妖物又发了疯般涌上来。
不过白天,仙师活活灭了一头尊shòu,今夜的守卫也比较放松。
毕竟城外妖物元气大伤,要重新聚集到攻城的数量也需要一些时日。
守城的都是些大老粗,有的家眷尚在,也有妻子等着归家,也有人家破人亡孤身一人。难得没有xing命之忧,便聚在一起说些荤话。
“你们懂什么,我家小娘子骚làng起来的模样,岂是你们能想象出来的!我一猛子扎下去,她可就一边哭着一边缠上来了。”
没有女人在场,男人分外放得开,话题不知不觉拐到了攀比婆娘或相好上。
其中有个绰号吴大嘴的,最爱chuī嘘,连老婆都要chuī,听得周围守备嘘声一片:“切,你家女人在chuáng上再带劲,能有今天那几个仙人好看么?”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大概都搞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活过黎明,汉子们也没了顾忌,居然开始讨论上仙的尊容。
“想啥呢,就算上仙容貌出众,里面也只有一个妞!其他都是男人!”
“你才心术不正吧,那只是个女娃子,你也能看上?”
“小女娃子,没看到那上仙使火绫出神入化么,都说修仙能青chūn永驻,那女娃说不定能做你奶奶。”
讨论了会儿独苗姑娘邀月,男人们话越来越没边。
“我看那拿着羽扇的公子上仙,绝对是个女的吧……?”
“就算是女的,也没有那个后来出现的小童子漂亮!要换我养了那么个漂亮童子,我…咳咳……”
虽然市井间三教九流的话糙,但终究带了克制与对仙家的敬畏,即使浮想联翩也不敢说出心里话,到最后一圈男人忽得沉默下来。
是呀,上仙再美,又与他们有何gān系?
“这几位仙人也是心善,还多留两日,不知道他们走了我们还能撑多久,我还想和我家婆娘多过活几天呢。”
最终,吴大嘴把众人的心里话抖了出来。
“我们会得救的,那个最漂亮的上仙,还有他身边黑衣的上仙,一定会救我们的!”
这时,角落里一直抱着腿没有吭气的年轻人突然抬头反驳吴大嘴。
年轻人嘴里说的是哪两人,守备们都知道,便是联手击败尊shòu的二人。huáng昏中壮观绝美的一幕,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忘却。
方才调侃下流话时,众人都默契的避开了这两位仙人。
若说容貌银发上仙绝对是五人中最出尘的,可正是因为这份傲岸的姿容,令人生不出半分亵渎的念头;而那位黑衣上仙,似乎只出手了一次,却透出令人胆寒的凌厉杀气,几个男人不知怎的就不敢提起那人。
结果角落的年轻人一下提了俩,语气笃定,眼神执拗。
见青年如此,年最长的粗髯大汉只能拍着他肩头开导:“张二呀,被上仙的皮囊迷晕,说昏话呢?年轻人也忒天真,走了那么多仙人,我们何时得救过?”
“不!我爹见过这两位上仙,”结果青年激动地甩开了大汉的手,“一位黑衣一位银发,我爹说的果然是真的,当年就是他二人将南岳府那作威作福的小侯爷宰了!这次也是,上仙定然会救我们!”
这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姓张,他的父亲竟是当年看到楚江抱着受伤印青飞越南悦城的渔夫张旺。
那时的惊鸿一瞥,足够一生都未离开南悦泽畔的老渔夫叨念半辈子。
幼时听父亲提起,张二还觉得新鲜,年岁大了却也和乡里其他人那般把父亲的话当成chuī嘘。南悦出事,张旺被怪鱼咬伤,年事已高没能活下来,却在临死前依旧相信会有仙人。
张二悲伤之余,心底却觉得父亲伤重糊涂了。
直到今天,张二才明白他爹说的都是真的,那两个仙人竟然再次出现在南悦城,父亲却平白被他嘲笑了多年!
如今,张二对家父的话深信不疑,自然不理会旁人眼光。
听到张二忽然提起二十多年前南悦侯府那为非作歹的小侯爷,众人都愣了下,不少人年少时都知道这事儿,知道是几位千灵斋的仙师为民除害,甚至有传言其中当今女王绯颜陛下当年也在场。
“张二,你还真是个愣头青!”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众人只是一愣,很快就没当回事,又嘻嘻哈哈聊开了。
“爹,你说得对,那两位上仙果然出现了……”
唯有张二独自陷入回忆,呢喃自语。
城楼上,隐约传来守备们放松下来的笑闹声,谁都没有注意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蹿过一道黑影,向着南悦城深处而去。
黑影踽踽而行,静谧的街道上回dàng着脚步声,只是并非单纯清脆的声响,而是鞋底占了泥淖的古怪黏渍音。
仔细看,就会发现黑影浑身好像从水里打捞起来一般,浑身汗湿。
就在这时,空中浓云散去,月华缓缓透过云隙洒向大地,照亮了黑影身后蜿蜒的水迹,也照亮了黑影的面孔——
此时还在街道上独自穿行的男人,竟是受到南悦城百姓信任爱戴的仙人,姚谦。
倘若有人现在闯进姚家大宅,就会发现空无一人的宅院满地láng藉,但凡能破坏的东西,不论糙木抑或摆设,没一样是完整的。并非被打砸了,而是被某种不知名的野shòu啃食过,连回廊的美人靠都有圆形的压印。
“饿,好饿……真的好饿……”
恍惚中,姚谦最后一丝理智尚存,qiáng撑着离开了百姓聚居的那些街道,跌跌撞撞到了南悦城人丁最少的地方,两侧富贾官家的深宅大院早就人去楼空,抛下世代扎根的城池走了。
在一扇朱门旁,姚谦扶着墙垣缓缓跪下,捂着腹部。
腹腔里好似有一把火,撩着万千爬虫从内啃噬他的身体,若不拿新鲜血ròu喂饱它们,自己就会变成枯骨。
血道战场残忍的一幕幕再次在眼前回放,唯一清晰的记忆便是已经没有下半身的岩峰推开他,露出一抹笑容,如往昔平和日子里那般粗犷阳光:‘姚谦,你要活下去,杀了妫无常!为我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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