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十岁了,只是长得小,”洛冰提起妹妹立即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们家遭了难,轰轰烈烈的一大家子立即就散了,到了流放的时候只有十几口,就这十几口人也各有原因渐渐去了,最后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个了。”
“还记得母亲只有一口气了,指着只有一只小猫大的妹妹向我说,”洛冰不由得哽咽了一下,“她把妹妹jiāo给我了,能养大也算是给我做个伴,养不大也别伤心,让我一定想法子活下去,将来给洛家申冤。”
“我背着妹妹到了多伦百户,知道在军营中她活不了,就将她寄养在百户所里一个老妈妈家里,不想她果真命大,竟然一直活下来。这一次我跟着副千户到了虎台县,就把她也带了回来,如今又寄养在谢媒婆家里。”
无怪洛冰后来娶了谢媒婆的女儿,就是成了中极殿大学士也没有休妻!当初洛冰的故事在虎台县里流传时,最浓重的一笔其实不是洛冰,而是谢媒婆和她的女儿。谢媒婆的女儿早年丧夫回了娘家,品行不大端正,相好的不知凡几,后来不知怎么就在洛冰回京城前硬赖着嫁了他,再后来就是洛冰在京城立住了脚还把谢媒婆也接了过去养老!
“咳!”宁婉想说洛冰还真是没眼光,竟把妹妹放到谢媒婆这样的人家寄养!可是她又及时闭上了嘴,谢媒婆和女儿再不好,洛嫣将来也成了尊贵的皇子妃。
可洛冰是多聪明的人?立即就说:“我初到虎台县的时候,举目茫然,又无法带嫣儿去军中,副千户要我将嫣儿送到吴夫人处,我怎么也不好打扰,正好遇到谢媒婆,且她不嫌弃我的身份,就将嫣儿托给她。”
洛冰是罪人,他甚至比不得最贫穷的庄户人,卢铁石能将他自多伦带到虎台县就费了许多波折。而他的妹妹洛嫣自然也是一样,果然能有人容下她就不错了,洛冰哪里还能挑拣呢?宁婉赶紧点头,“其实你妹妹能长到现在真很不容易,你对得起你母亲的托付!”
“我多少次担心她活不了了,好在她现在虽然长得还小,但也平安地到了十岁。”洛冰充满信心地说:“等她再长大些就能更好了。”
马快车轻,还不到巳时,一行人就到了迷觉寺的山门。一路见前来拜佛的人络绎不绝,不过他们轻车快马的到得很早,寺里人还不多。两个兵士留在山门前看守马和车,宁婉和大姑陪着喜姐儿到大殿上香,而洛冰带着妹妹到另一处做法事。
排着队进殿,宁婉抬眼见满目慈悲的菩萨,深深地行下礼,梦中之时她特别相信迷觉寺,有了难事都要过来求菩萨,许愿、还愿、上香,一年总要来上几次,与寺里的主持都熟识了。如今她虽然来得少了,但虔诚的心却没有变过,上前向菩萨诚心祈祷。
拜了佛后,宁婉站起来,突然又想,“迷觉”这个名字起得真好,但愿喜姐儿从此就觉悟了又拿出二十两银子捐了香油钱。寺里的和尚见如此大方的施主十分欢喜,请她们到殿后尝了寺里烹的好茶,又送三人到后山,“小寺此处颇值得一看,女施主们不妨转转,待午饭时分寺里还有素斋,领了再回去亦不晚。”
宁婉点了点头,她本也要到后来来呢。原来高峻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山贼被打断了腿,正是在迷觉寺下面的大路上,后来被和尚们发现了抬回来治伤,即便高家的人来了,也因为他伤了腿一时无法移动,就留在迷觉寺里养伤。
宁婉正要借上香的机会来探望高峻,她早与高家留在此处的一个仆妇说过了,眼下请她带喜姐儿进了里间,自己拉了大姑说:“我们就在外面转转吧,高家的仆妇我早打点好了,能替我们照应着。”
大姑也知道自己不好在眼前看着,虽是不放心,但也只有跟着宁婉在附近走走,这里古木参天,别有一番景致,而寺里的和尚又早将地面打扫gān净,又设了些石桌石椅,正是踏青的好去处。
宁婉倒还好些,大姑哪里有心思看景,坐也坐不宁,站也站不住,悄悄与宁婉嘀咕,“我打听过了,那高峻没娶过妻,现在落下残疾,万一答应了喜姐儿娶她,我们可怎么办?”
宁婉握了她的手,“大姑放心吧,高峻定然不能答应的!”不比大姑没怎么见过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宁婉可是深知他们的德行,在外面风流放dàng时可以任xing不羁,但真到了娶妻的时候,可就要讲门当户对、家族联姻的。高峻不过是一时色迷心窍,却不是喜姐儿那样的痴qíng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喜姐儿,尤其是喜姐儿还曾是他的表嫂。
大姑担心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一会儿高家借住的院门就开了,那仆妇扶着喜姐儿出来,向宁婉招手,宁婉过去将一对银镯子塞在她手里,与大姑扶着喜姐儿找了个背静的地方坐下,“你愿意哭就使劲儿哭吧,再别犯傻就行了!”
喜姐儿原用帕子塞着嘴,哽咽得浑身都在颤抖,现在果然放声大哭起来,“他骗了我!”
看着大姑要劝,宁婉就拉住她,“让表姐哭个够就好了。”
喜姐儿从嚎啕大哭慢慢到只剩下轻轻的抽咽,宁婉才与大姑上前扶了她,“过去的事qíng就都忘记了吧,吃了素斋回到家里好好睡一觉,再起来一切全重新开始!”
三人正要向寺里去,宁婉眼尖,就见一棵大树后面露出毛绒绒的头和两只晶亮的眼睛,才要出声,洛嫣已经跑了过来,乖巧地笑着,“夫人、姨姨、姐姐,我大哥让我来找大家吃素斋呢!”
第222章 敲打
大家转到寺里的五观堂,寺僧们已经为香客们摆上了素斋。宁婉带了大姑、喜姐儿和洛嫣坐在一处吃了素斋,洛冰因为是男子,却在另一处。
迷觉寺的素斋一向有名气,但是第一个喜姐儿什么也吃不下,勉qiáng吃了一个素饺子就放下筷子,大姑见状便也不想吃了,宁婉虽然对迷觉寺的素斋颇有兴趣,倒也不好大吃,只好每样都略尝了尝,一眼瞧着洛嫣,只喝了半碗清粥。
无怪她现在看着还不如七八岁的孩子长得高!
大姑一向是爱管事的,今天虽然心里不自在,但毕竟又不同前些天事qíng悬着,而是已经尘埃落地,且一切都如婉儿所说,倒更放下心来。因此就给洛嫣夹了一个素包子,“小孩子吃这么少可不行。”
洛嫣就又乖巧地道谢,“谢谢姨姨,我吃不下。”
“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是吃什么都没够的,怎么能吃不下?”大姑不信,哄小孩子一般地劝,“你吃就是了,今天多吃个包子明天就能长高一寸。”
大姑的嗓门一向有些大,听起来有些qiáng硬,洛嫣就赶紧听话地把包子塞到了嘴里,咬了半天终于勉qiáng吃下了。大姑就笑,“怎么样?我说小孩子不能只吃那么少的吧。”
大家吃罢至少斋方要向外走,洛嫣突然肚子疼了起来,急忙去如厕,回来之后小脸越发白了,jīng神也不足,可还qiáng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大姑见了目瞪口呆,十分过意不去,大家下山时再三向洛冰说:“我是好心,可怎么就这样了呢!真是对不住了。”
“不怪别人,是我忘记jiāo待了。我娘身子本就弱,怀她的时候年纪又大了,生下来就小,可还没断奶家里就遭了难,在监里混了一年多,出来一路跟着我们北上,后来在别人家寄养,先天不足加上后天有失调养,就这样了。”洛冰轻轻地又叹了一口气,妹妹非常像母亲,天生就是雪为肌肤花做肠的娇弱女子,辽东这样苦寒的地方并不适合她。
宁婉其实也没想到,无怪洛冰说洛嫣能活下来就算幸运了,她这身子还真是差得不能再差了。但是她却不担心,洛嫣没事的,她会长大,还会成为皇子妃,命大着呢!
那边大姑让喜姐儿和洛嫣先了车,却停下向洛冰说:“女儿出了赵家,心里不自在,倒让你们见笑了。”
喜姐儿一早出来时满脸笑意,穿着一件织金双色缎子袄,百花不落地刺绣裙子——正是前些天新买的料子赶制的,现在因为揉得不成样子已经换了自己备的一件衣裳,颜色大小都不合适,又哭得两眼像桃子一般,谁不知道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大姑是想解释一下,其实要宁婉说根本不必,喜姐儿出赵家大家都知道了,又过了些日子,说是为了这事怎么样也讲不通的。更何况洛冰是个通透的人,就算猜出来几分也不要紧,他不会说的,这也是她能同意让洛冰同来的原因。
其实眼下更应该担心洛嫣才是,宁婉万万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如此聪明有心机,无怪老人们常说心眼儿多坠着不长个子,如此看来也是有道理的!她向车子瞄了一眼,果然见洛嫣那双眼睛正滴溜溜地在车帘子边上,自己一看过去刷地一下又消失了。
宁婉就在心里笑了一下。
到了虎台县里,洛冰自车上抱下洛嫣,拉着她与宁婉告辞,宁婉又细细地打量着她,头发huánghuáng软软的,勉qiáng梳了小小的双丫,连朵花也cha不住,巴掌大的小脸雪白雪白的,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可能还没有长开并不觉得有多出色,眼皮总是垂下来的,嘴角一直露出讨好的笑意,让人一见就觉得十分老实听话,其实她真正睁开眼睛正与洛冰一样十分明亮清澈,却又多了一丝狡黠。
宁婉就猜洛嫣早将喜姐儿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了,瞟了她一眼,却向洛冰说:“洛大哥,今天我们就是来上香的!”她其实是在敲打洛嫣。
但没想到平日里机敏至极的洛冰再没有猜疑到妹妹身上,只点头说:“弟妹只管放心,跟着来的两个都是粗人,根本想不到。”
人就是这样,总是最看不清自己的亲人,妹妹的小心机哥哥竟然完全不知道!
“那就好。”宁婉点头头,又看一眼洛嫣,见她在哥哥的身边一动不动乖巧极了,只有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了扇,让宁婉窥到了绝代风华的一角,突然心就软了,这孩子若是没有这些心机,恐怕也长不大吧。就告诉洛冰,“我听人说粥油最养生了,就是熬了粥放上一会儿上面凝出来的那层皮,每天给嫣儿喝了,许是身子能好些。”
“粥油?”洛冰既然在军中做饭,自然是见过的,只是他从没有在意,如今就兴奋地道:“这个容易,我以后每天早上让她喝一碗粥油!”
宁婉点点头,一抖缰绳要走,洛冰就拉住马头低声道:“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弟妹拿这话劝一劝令表姐。”
有多少人说女子失贞就是一生的污点,再也洗涮不gān净,从此就再也瞧不起她了,也正是为此,失贞的女子难有好的结果。宁婉固然不服,但世qíng就是如此,高峻就算残了,将来也能结一门不错的亲,喜姐儿可就难了。这也是她一定要想法子替喜姐儿瞒住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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