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忽起兴致,因听闻今年来有不少才识过人的考生,便以化名来这专门拨给举子暂居的豪英馆勘察一二。本是难得兴起,向来不喜与人结jiāo过密的柳意这回却与众人打作一片,说史作诗、吟对为文,偶来比试一下,倒是和乐融融。
却在适才,有人谈论说想要到何人座下拜师学习,基于学识与地位的考量,大多人都毫无意外地说想要拜在丞相门下,都在叹息丞相始终不愿接受单独拜访。哪知,柳意非常欣赏的江东才子黎贺竟说出他以色媚主的一番评价。
思及此,柳意忍不住满心的屈rǔ和苦涩,他早知道选择了这条路,肯定会引起诸多是非,就算百姓多数人乐赞他们,也不过是口舌相传加以神话美化,像黎贺这样看待他的人必不是少数。
明明不该委屈,他却无法无动于衷。他入朝近二十载,几乎倾尽了所有的心思,只想做个称职的丞相,这般苦心,却被人如此曲解,他怎能忍得下满腹不平?!这些年来,原本他就曾耳闻一二此类评述,倒未放在心上,却在今日被人当面这样说出来,心境一时不甘,无法再待得下去。
看那黎贺,他便想到曾经的自己,也是那么骄傲,但对方比他直慡率真,说出的话语也平添了狂妄之意。
其实,仔细想想,他确实是皇帝的妃子,当初也是一心想要能够得到君王的爱怜,说是媚上惑主也不为过。
“柳……”
柳意惊了下,放下手里的书卷,怔然地盯着扣在腰间的手臂。
司苍卿感觉到这人神qíng几分不对,遂将柳意搂进怀里,扳过对方的脸庞,仔细地看着那似乎淡然的眼睛。
“卿,”柳意微微撇开眼,见到这人总会想起那天的事,于是心里头就有些难堪,“我还有事,你别闹我。”
说着,他推开对方,径自拿起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司苍卿静了下,便应了声好,遂起身离开。他能够感觉出柳意有一点点排斥自己,自然想起了影卫说过那日在豪英馆发生的事,虽然他不认为别人的看法有多重要,但显然其他人不这么以为。
“卿!”
看着司苍卿就要离开的背影,柳意心中一阵慌乱,不由得喊出声。
闻声,司苍卿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别太累,我晚点再来。”
心qíng放松了下来,柳意微微笑了笑,“嗯。”
◇苍◇寰◇七◇宫◇
会考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殿试是皇帝亲自出题考试,由丞相主持。
柳意先一步来到太仪殿,站在上位看着考生们规矩地低着头坐在书案之后,巡视了一圈,他才出声一一讲解了此次殿试的事项。
没多久,司苍卿便来到了殿上,出题考验众人。
柳意站在司苍卿身侧,心中微觉复杂,诸考生都是恭敬地微垂着头,没人敢抬头看过来。众人之首,便是那江东才子黎贺。
殿试分三场,最后由司苍卿钦点前三甲。
不出众人所料,会考第一名黎贺高中状元。
“黎贺,”司苍卿看着殿下微微躁动的众人,再看了眼那并未特别激动的新科状元,道:“朕问你,何谓妄语?”
黎贺微觉奇怪,遂回道:“医工有云:癫痫乱走,妄见妄语。亦为,佛之五戒十恶之一,似士君子,不得妄言。”如是,又是滔滔难绝。
司苍卿沉默地听着,随后只道:“退吧。”
众人皆为奇怪,黎贺本想要继续说的话语被堵住,面色忽青忽白,遂恭敬地回到原座。
“柳意,其后jiāo由你来安排。”司苍卿这般嘱咐了句,便离开了太仪殿。
待司苍卿离去,柳意这才开口,面带微笑,“好了,皇上已经离开,诸位学士不必如此拘谨,自此后,你我俱是同仁,共事我主。”
考生们一听这话,纷纷抬头看过去,遂大惊,不少人当日都在豪英馆见过柳意,“先生?!”
柳意只是疏离有礼地淡笑,走下台基,对着众人一一说教。走到黎贺之前,他淡淡地说道:“皇上旨意,你从此便随着本相,是为长史。”
黎贺神qíng有些尴尬,他纵是有几分骄傲,也非张狂无眼力之人,隐隐可知适才君王单独问他的问题,出于何意,他看人多以才德为准则,柳意当初他接触过一二,心中早就几分敬仰,却不知对方正是自己那日所骂的人,一时也拿不准这人是何想法。
柳意神qíng自若,该说的都说完后,便离开了太仪殿。
“卿,”柳意靠在司苍卿怀里,低声问道:“我去豪英馆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
微微扯开嘴,柳意低叹,“你今日那般问黎贺,若是别人有心,还当我是挟私报复。”
司苍卿淡声道:“不必理会。”
“呵,”搂上对方的脖子,柳意耳根微红,主动地亲了下司苍卿,“不过黎贺虽然xing狂才傲,但并非糊涂之人。”
虽然容易让人误会,但司苍卿的问题,就算带了几分私心,也确实是点化那个少年。为官者,本就该慎言,无凭无据,便妄想乱点一通,实为不智。
司苍卿摸了摸这人的脸颊,随后低头贴着柳意的额,问道:“不难受了?”
愣了愣,柳意失笑,“怎么会?我有这样小气吗?”刚听到那些话,一时难受肯定是有的,但不会耿耿于怀,他还不至于妄自菲薄。
想必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科考之事,鲜少与这人亲近,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一直在生闷气吧?
“何况,”柳意垂下眼眸,小声道:“我确实也算惑主吧?”
纵是政治如何清明,朝堂之上,心思纯良的能有几人?他嫁给了司苍卿,免不得有人暗地里也想效仿,只是无奈再没任何机会。所以,他在这方面,确实有失丞相风范,也算引导了些许不好的风气。
司苍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堵住柳意的嘴,将他压倒在榻上。
柳意紧闭着眼,攀附在司苍卿身上,感受脖颈间流连的温润,他们有好些日子没亲近了,一时心中激dàng,遂也不管外头天还大亮,咬了咬牙,主动地分开双腿。
“啊……”
一没忍住,他呼出口,这般羞耻,便觉全身烧了起来。身体早就苏麻无力,柳意只能任由那人闹腾着自己。
唇角无意识地扬起,他迷蒙地睁眼,望着身上之人英俊的面容。
人生多不如意,他却拥有了这人独有的柔qíng,于是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与话语呢?人世间,本就难得,一份真qíng。
“卿……”
他难耐地呼着,“你,轻点。”
秋风拍打着窗扉,只听得这声暧昧的低吟,吓得吱呀一声,羞涩地逃开。
一曲清音慰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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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摇曳,清风怡慡。
坐在柔软的糙地上,司苍卿一手拿书,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枕在腿上的人的脸庞。手指忽地被人咬了下,还是有些疼痛,他俯下头,便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然醒来。
“醒了?”他低语,抽出手,为对方理了理乱发。
莫清绝没有应话,有些不满地伸手抽掉司苍卿手里的书,随便地扔在一旁,然后又抓回对方的手,放在嘴里啃了啃。
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司苍卿便仍由这人胡来。
把司苍卿的手咬得黏答答的,莫清绝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嘴,翻了下身,双臂圈着对方的腰身,埋头在这人怀里继续睡觉。
“莫,”司苍卿摸着这人的头发,低声道:“出去走走吧?”这个人,整天就待在莫愁宫,极不喜爱与人来往,也就偶尔自己陪他出门走走。
“不去。”
司苍卿顿了下,遂轻声道:“嗯。”
这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司苍卿遂再次捡起书本,翻阅了起来。静寂的竹林里,只有偶尔响起的纸张翻动声音。
发根猛地一疼,他又低下头,就知道这人肯定耐不住。
“阿卿……”
“嗯?”
莫清绝坐了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跨在对方的身上,“我饿了。”
“想吃什么?”
“我要吃你做的菜。”
“好。”司苍卿轻声应着,拉着对方一同起身,漫步走过竹林。
“吃完了再去逛街市……”
身边的人似乎自言自语般,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司苍卿侧头看过去,莫清绝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当年满面的疤痕,如今已经消失得gāngān净净。
“看什么呢?”
莫清绝察觉到司苍卿的目光,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脸,虽然自己身上明显的疤痕都祛掉了,但和那几人比起来,他长得算不得好看。
司苍卿没有回答,只是捏紧对方的手,步伐微微加快。
熙熙攘攘的夜市,并肩行走的两人被拥挤的人流不时地冲开,莫清绝几分不乐意,重新回到司苍卿身边,紧紧地拽着对方的手臂,道:“不逛了!”
司苍卿也是紧蹙着眉,遂点头,拉着对方便朝一条人少的巷子走去。
忽觉腰间微动了下,司苍卿还没做反应,他身旁的人立马就扣住了一个汉子的手,眼神yīn狠,将想要混入人群中的人给揪了出来。
“啊——”汉子痛苦得面庞扭曲,嘴里痛呼,“大爷饶命!”
莫清绝一把扯过对方手中的玉佩,手上的力道越发地大了,只见他猛地将对方甩了出去,惨叫声随即响彻了整条街道,吓得人群四处跑散。
冷眼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莫清绝重新牵起司苍卿的手,道:“我们走!”
司苍卿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便同莫清绝一起离开,根本不必担心那小偷,自然会有人来善后的。
走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二人渐渐放缓了脚步。
黑漆漆的巷中,是一片死寂。莫清绝低着眼,看着jiāo握的手,忽地开口,“阿卿,你会不会觉得……”
“嗯?”
司苍卿停下脚步,却半天没等到对方继续的话语,心中有些不解。
“怎么了?”他没忍住又问了声,一手抬起对方的下颌,黑暗里,想要看清这人的表qíng。
莫清绝静了下,随即扑到司苍卿的怀里,嘟囔了声,“不想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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