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要跟着,丽娘走到我面前,小声说:“把那个小包还给我。”
我一愣,说道:“在钱眼手里。”
丽娘看向钱眼,钱眼摸出小包来肃穆地递给丽娘,说道:“这种东西可不能乱放,到处是小孩子家!”他手臂里的言言问:“什么东西?”钱眼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丽娘揣了小包,才笑着说:“老爷说,今晚在你们府中,以谢钱两府的名义,大开夜宴。广邀亲朋好友,政界要人,庆贺皇上英明决策,大军得胜凯旋。我知道你弄不了,就带了人来了。老爷和谢御史等会儿来。”我明白了,这是种姿态,皇上得胜,他中意的臣子怎能不大摆筵席?没有庆祝就是不为皇上高兴,那皇上会怎么看?审言已经疲劳不堪,我毫无经验,可爹都想到了,还让丽娘前来cao办。
我点头,说道:“丽娘,我可真还不完你的qíng了!”
丽娘笑,“就是说呀!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你的!赶着当了你的后妈不说,你出嫁了,我还得追着伺候你!有这么嫁女儿的吗?幸亏我生的是个儿子!我日后给他娶个好媳妇,给我赚回来……”
杏花笑着说:“我帮夫人就是了。”
我叹息,“杏花,我也还不完你的qíng了!我怎么到处欠人qíng?下辈子我可怎么办哪?”
杏花忸怩地说,“姐姐净说见外的话……”
我嘻嘻笑着说:“杏花,终于叫我姐姐了!”
杏花点头说:“不然会和夫人叫混了……”
我哀怨地说:“就是为了这才叫的姐姐?!”大家笑了。王准和那位老者过来,王准从钱眼手中接过了言言。远远的,张神医和李伯往我们卧室走去了,肯定是去看审言。
看着大家,我忽然非常感慨。我预感到了结局,心怀了希望,可根本没有准备好应付过程中的曲折。审言选择了艰险,这么多的人救助了他。现在祸事过去了,表面看是命定的结局,可其中的每一步,都满载着人们的心意和努力。我向周围的人深深地施了一礼,真诚地说:“谢谢大家了!”
周围的人纷纷还礼,王准说道:“夫人多礼了。”
杏花带着哭腔儿说:“姐姐别这么说。当初,如果不是姐姐来了,我不知会是什么样儿……”
钱眼一拍手道:“对呀!人家肯定是活不了,我和我的娘子也不会遇见……”
丽娘笑着说:“我嫁不了你爹,也不会有澄儿。”
钱眼皱眉道:“知音,你怎么总gān这种不费力就讨好的事儿?我们大家倒都得谢谢你了……”众人都笑起来。
丽娘对我说:“你快去照顾姑爷吧,外面jiāo给我们了。”我对王准和他身边的老者说:“我和夫君邀林老爷和赵老爷赴宴,请务必赏光。”两个人都点头称谢。言言要让我抱,我抱了他,好好亲了亲他。言言在我耳边说:“娘没有撒谎,我真的去看爹了。”我笑,“言言是最好最好的孩子,娘不会对言言撒谎。”
言言撅嘴说:“可娘对我嚷来着,言言不喜欢。”
我忙赔不是:“娘不对,不该大声对言言说话。请言言原谅。”王准愕然地看着我,可杏花丽娘她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软弱,处之泰然了。
钱眼一把把言言抢了回去,做出狰狞的样子说:“这么让你娘惯着,那还怎么成第五大高手?!我得来教训教训你!”
言言咧嘴笑,“你在吓唬我,我不怕。”
丽娘伸手,“真聪明,言言,宝贝儿,过来!”
言言扭头,“姥姥,您抱我,我会不会睡觉?”
丽娘笑,“不会,跟姥姥来,姥姥去准备宴席,你学两手,下回你来gān!“
言言欢叫,丽娘接过言言,眼角看着我说:“我觉得言言比他娘能gān,我培养言言,日后言言就是大管家了。”
言言举着双手:“我是大管家……”大家哈哈笑。
人传道:“董大人到。”
丽娘笑着说:“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还没开始准备宴席呢。”
说话间,爹踱着步子走过来,他面带着些许笑意,少见地穿了身十分华美的便服,黑色的锦缎上,隐隐透出金色的暗纹。大家都行礼,连言言也从丽娘身上下来,叫了声“姥爷”,拜了下。大家笑起来。
爹摸摸言言的头,看着我问道:“审言呢?”
我回答:“哥哥带他去屋中了。”
爹问道:“他身体可好?我在朝上看他神色疲乏,说话气喘。”
我说:“幸亏了钱眼,不然的话……”
钱眼笑着接嘴,“幸亏您昨天给我支招,要不我们今天非弄砸了不可。”
爹叹道:“我去看看审言。”钱眼说:“我跟您一起去。”说完两个人往我们的卧室走,我向丽娘和杏花告别,跟着他们。
进了门,李伯在外厅坐着,见了爹,起身施礼,微笑道:“宜君在为姑爷查体,除了大公子,不让别人进去。”
张神医以前就是这种风范,大家就在外厅坐下。爹问钱眼道:“你们随国舅离开后,是如何qíng形?”
钱眼把对我讲的对爹说了一遍,我又听得想哭。他讲完,李伯说道:“我们回来的路上,有人想袭击姑爷。”
爹叹道:“后面这段时间,甚至几年,审言大概都不得安生。”
我不解地问:“皇上控制了国舅,为何有人还不放过审言?”
爹看了看我们,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这话,就要从头说起。当初先皇委托我为太傅,太后之兄为大将军,掌兵权。文武分治,各有掣肘。我没有兵权,就不可能觊觎皇位。而太后是皇上生母,国舅与皇上是血亲,对皇上就该有维护之心。先皇临去世之前,曾与皇上密谈一个时辰。那时皇上年方十岁,但已经明白事理,心思深沉。我看他出殡之时,虽是哀哭,但眼中少泪,就知我要格外小心。”我心中一动,这么多年,表面上,爹曾经位极人臣,但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兵权,命运堪忧。他不能夺江山,如果不尽力辅佐皇上,国舅做大,他和皇上都没有好下场。如果与国舅争锋,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皇上就会对他心生忌讳,真是左右为难。他那么谨慎小心,对皇上尽心扶持,实在是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活路。他只能赌皇上对他有感激之qíng,到头来,给他一条活路。
爹一声长叹,“国舅出身行伍,平素任意而为,不加掩饰,近年来渐露不足之意。六年前有人密奏说国舅任人唯亲,居心叵测,军中要职都是他的亲信手足。我怕上奏者被国舅报复,就私下向皇上递上了奏章。皇上阅后压下了,没提一字。后来,凡是弹劾国舅在属地横征bào敛的奏折,皇上都不予理睬。”看来国舅掌握着兵权,就没有危机感,自然也就放肆了些。
钱眼yīn笑起来:“皇上要除去国舅了。”
爹点头道:“钱大人甚是机敏。若是君臣开诚布公,皇上就该对国舅多少有所表达。皇上是个jīng于思虑的人,这么不加理会,该是从那时就动了取兵权之心。可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动作,当是苦于无策下手。现今,皇上终于如愿以偿。这其中起了决定作用的人,是审言。”
钱眼沉思着说:“您是说他为皇上筹得了银子,使西征成实?”
爹点头道:“要想夺兵权,就要往军中安cha皇上的人。不起征战,就没有扩充军队的机会。因此皇上久有兴战之意。”
我cha嘴道:“我那时在郊外初见皇上,就感到他在想着西征。”
爹说道:“皇上曾几次建议与外虏开战,巩固边防,但国舅不赞同,说毫无胜算,对国力只有损伤。皇上借外虏犯境,招募了自己选择的人,硬放在国舅的军中,国舅没有力拒,也是因为那些人在军队里,没有实力,根本无法成什么气候……”
钱眼突然笑着一拍手说:“直到他们有了银子!”
爹微笑,“是的。谁能料想,审言另辟蹊径,由商部出面,拍卖了皇家的经营特许,月余间就筹得近百万两金银。不入国库,以商部之名运作,实际上成了审言一人独掌着银子发配之权。”
我问道:“那国舅能不眼红?肯定会为银子打起来的。”
爹叹道:“的确是这样。那段时间,日日朝上都是口舌之战,打得不可开jiāo。国舅变着方法想夺审言的权位,或者让审言把银子移jiāo国库。审言才子出身,言辞犀利,应变迅捷。那些新臣,一个个也是凭策论当选,伶牙俐齿,处处支持审言。而国舅自己是武将,所结jiāo的大臣,非是贾成章之类的内戚,就是军务同仁,没有几个擅于堂辩。他的谋士们官位低下,不能上朝。所以,一旦在朝上计较起是非长短,无人能驳得过审言等人。加上审言的身份,我过去的同僚和谢御史的旧属都转投审言。结果,审言所提之案,均是有理有据,得多方支持,皇上自然表示赞同。反之,国舅诉之皇上的请求,皇上在朝上令大臣们议论,大臣们多表异议,审言更是常指出其中有害无理之处,辩得国舅哑口无言。朝中形势成了一边倒。”
我想起审言下朝后的沉默,他倒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的疲惫,才明白他经历了多少唇枪舌剑。他身体虚弱,不能劳神,那样的言辞jiāo锋耗费了他多少jīng力。难怪他这么久都没有恢复,依然苍白瘦消。我觉得自己该对他更好些。
李伯问道:“可如果用银子资助西征,不就是把银子jiāo给了国舅的军队了吗?”
钱眼笑起来,“知音,人家说根据你讲的,开了个理财培训班。大张旗鼓,四处广告招生,就在那个商学院开学,为期三日,讲了些个什么银两的保管,量入为出之类,然后发了个证书,名叫会计证,会计证书上是皇上的亲笔签名,形同御任……”
我问道:“他不会从此就只让有证书的人接手银子吧?”
爹苦笑点头,“他正是这么gān。培训班未办时,审言说是商部为了严肃财政管理,皇上首肯,并为了表示支持,签了空白的证书。大家都说只是一纸空文。国舅那方的人几曾想过去给审言捧场?自然没人参加。可那些皇上安排在军中人,都去参加了。连自称从不算账的郭威也以合格成绩毕业。他们一回去,审言就向皇上启奏,说商部的银两,必须通过这些商部培训的会计在军中调配。这些人得皇上的钦许证书,受过道德教导,知道怎么记账,结业时还立下了血书,保证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国家,不会谋取私利。他们一人记账一人分银,定期与商部查对账目。如果出现漏dòng,商部将撤换会计,否则就停止输送银两。这时朝上有人建议再开一期,审言却说要一年一次,方显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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