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蕊非常喜欢那两个孩子,晚上都和她们睡在一起。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才告诉了我详qíng。她的父亲早亡,她在叔叔郑四家长大。郑四喜赌好酒,欠了许多债。那时被李伯打得起不来chuáng时,债主上门要债。郑四解释了他为何起不来chuáng,大骂李伯手狠,说小姐早把就谢审言给了他们,李伯不该拦着。那债主听了谢审言的名字,马上说也许有商量的余地。次日那债主再来,告诉郑四,若随他离开,债务全清,不然就把莲蕊卖入青楼,立刻还账。郑四同意了和债主离开,他和莲蕊就被带到了一处民宅,说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其实是监禁。
几个月后,郑四与莲蕊话别,说他此去大约不会活着回来,但那些人已经保证给莲蕊银两,让她自立为生。郑四说他对得起莲蕊的父亲了。可半月后,莲蕊就被卖进了青楼。到那里才听说郑四已因诬告之罪被杖死在公堂上。莲蕊根本不知道那些抓了他们的人是谁,连他们住过的民宅都找不到,自然有冤无处诉。前一段时间贾公子到来,对她格外照看。贾公子让她夜里试探谢审言,然后公开向人说明。贾公子言外似有爱恋之意,莲蕊就为他做了那些事。可那日酒楼之后,贾公子就再也没去看她。
酒楼后的第三天,就传出了陈家退亲的消息。陈家的理由是谢审言久恋花丛,身体不好,把他说得像是患了花柳病,可不得不说还是给他存了面子。陈家虽退还了谢家的聘礼,但出面一家家地付清了谢审言所有嫖娼的费用,以事实向大家证明了谢审言都gān了什么。大家都说陈家对谢审言真是仁至义尽了。所以虽然陈家是主动求的亲可又主动退的亲,有出尔反尔之嫌,但因收尾工作做得好,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来。
人们说谢御史虽然知道谢审言近期在外荒唐,但没想到会弄到这种地步。自那日酒楼,谢审言的不能房事已成市井笑谈。在谢审言上次公堂之上丢了谢家的脸之后,这次他变本加厉,给谢家丢了个更大的脸。谢审言还变聪明了,根本不回家。谢御史手提家法,天天在外面找他,说见面就打死他。可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他。谢御史放出话来,谢家没这个儿子了!不仅谢御史没找到谢审言,别人也都说没见到他,他好像在城中消失了。
我听了陈家退亲的消息后,心中莫名地松快。
哥哥和钱眼准备出远门购药的前一天,前面传有媒人要见老爷夫人。我正和丽娘在一起逗孩子们玩,听了就忙和丽娘一起去了客厅。
我们一进客厅就看见了媒婆张嫂,正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她身后站着低垂着头的冬儿。爹神色慈悲地坐在案旁,他见了丽娘进来稍欠起身,丽娘飞步过去,嘴里说:“老爷快坐下。”虚扶了爹一下,自己竟站在了爹的身后。我心说她也太谦恭了些。我向爹行了礼,爹示意我在旁座坐了。
张嫂笑着开口说:“老爷夫人哪!我知道贵府大公子一直没有定下亲事,我来给他提的这位陈家小姐,年方一十七,容貌美好。为人谦和柔顺,慈善心肠,心灵手巧,擅女红针指。从小孝敬父母,爱护弟妹。她的家境又好,陈家是京城的十大富豪之一。她自幼就读书认字,也会些琴曲。我觉得她与大公子十分相配,老爷夫人以为如何呢?”
爹微点了下头说:“多谢张嫂保媒。我那长子自幼离家十载,在外学医,实是个不懂诗书、毫无家教、没有礼仪之人。他平素喜出外给人行医治病,不是个富贵人家子弟的样子……”
张嫂忙笑:“知道知道,大公子在外是那名医董清,陈家小姐听说十分欢喜。说大公子悬壶济世,是有善心之人,可托终身……”
正说着,哥哥从外面进来。因在府中,他没有打扮成平民模样,今天穿了件白杏色的锦绸长衫。他神色中有医者的平和,几步行来,身材挺拔,衣衫微飘,看着真是位潇洒温润的青年公子。张嫂身后的冬儿抬头看着哥哥,半天才低了头。
哥哥进来先给爹和丽娘施礼,又对张嫂行礼,然后看着张嫂身后的冬儿,也行了一礼。冬儿马上还了礼,脸红到底。
哥哥坐下了,张嫂看着哥哥说:“董公子,正好,我方才讲了陈家小姐的好处……”
哥哥躬身说:“张嫂,我在外……”
张嫂说:“知道了,天天在外行医,怕人家不喜欢……可陈家小姐说了,喜欢公子这样的善行。”
哥哥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对着爹说:“爹,那位张嫂身后的女子,名叫冬儿。她与我一同诊病行医一月有余。我……不知……”
丽娘笑了,哥哥忙对着丽娘说:“丽娘,请代我相询。”
丽娘笑道:“怎么不先问我?”但她不等哥哥的回答就向张嫂说道:“张嫂,那位冬儿小姐,可曾定了亲?”
张嫂笑得脸快裂了:“还未曾。”
丽娘看着哥哥,哥哥点了头。爹轻咳了一下说:“既然清儿愿意,我们就托张嫂向这位冬儿姑娘的长辈提亲吧。”
张嫂还是笑着:“那陈家的婚事就算……”
爹接道:“请多谢陈家的好意,就说清儿实在不配那家小姐……”
张嫂目瞪口呆,那冬儿猛抬头看哥哥又一下低了头。我实在忍不住了,嘿嘿笑出声来。大家都看我,我忙说:“爹,请稍等一下,我问那冬儿一句话。”爹同意了。
我走过去,拉了冬儿的手,把她扯了出去,笑着看着她小声说:“冬儿,说实话,你是不是这陈家的大小姐?”她的头快低到腰上去了,半天不说话。我说道:“不是?那我们家就拒婚了……”她忙点了一下头,我坏笑:“再点一下才成!”她又点了一下。我还笑:“能不能还点一下?”冬儿低声说:“你还不谢我拼了要死才让爹娘退了谢公子的亲事?”我叹息:“这世上怎么就没有糊涂的人了呢?!”冬儿低笑出声。我不死心:“你答应我,日后得管我叫姐姐,我也不叫你大嫂,只叫妹妹,可好?”她点了下头,我嘿嘿坏笑,她只好又点了下头。
我笑着拉了冬儿的手回了屋,她重站在了张嫂身后,我到哥哥耳边轻说了声:“陈字是怎么写的?问那陈家小姐是否生在冬季。”
哥哥想了想,恍然状,又看了一眼冬儿,冬儿红着脸低着头。哥哥看着张嫂笑道:“那陈家小姐是否生在冬日?”张嫂说:“我把生辰给了你爹,那陈家小姐的确出生在小寒之时……”
丽娘忍不住了,笑出了一声,又忙掩了口。爹轻叹,然后缓缓说道:“既然陈家小姐德容俱美,请张嫂告知陈家父母,我家清儿何其有幸,日后得娶陈家小姐。”
张嫂笑了:“谢谢老爷!这对孩子,我看着就好!没错了!我这就回去报喜。老爷能不能给个下聘成亲的日子?”
爹沉吟道:“清儿明日启程,大约要两个月才能回来。我让人十日下聘,但结亲大约得在腊月前后。”
张嫂说:“好好好!只不过五六个月!陈家的嫁妆早就备齐了……”她忙停了口,知道大家都明白那些嫁妆为什么是现成的。
爹轻声叹气:“那谢御史若知道,定会不快。”
张嫂忙道:“陈家退亲也是qíng有可原。那时我们在谢府,眼看着谢御史把那谢公子几乎打死!我当时就想立刻走,别让陈家小姐嫁给一个快要死的人,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后来,那谢公子……不提了!陈家对谢家也尽了力了。”
爹又叹息。丽娘说:“老爷别担心。那谢公子自己做出的样子,怨不得陈家。谢御史也明白。”
爹苦笑:“他不会怨陈家,他会怨我家……”
大家不出声了,丽娘看了哥哥一眼,哥哥正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膝盖。丽娘笑了:“老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也管不了的,他怨也没办法呀!谁让陈家小姐生在冬天了呢?”
大家笑起来。
次日我和杏花送哥哥和钱眼出门。哥哥的腰间多了一小块玉佩,也就寸方大小,看质地应是十分稀贵,可无雕无刻。我笑着说:“哥哥,我给你在那玉上面划拉几笔,写个冬字之类的?”哥哥轻叹:“你何时知道她是谁?”我笑:“昨天。”哥哥摇头,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看了我有些忧虑地说:“审言毫无消息,我让人到处去找,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笑了。
哥哥又叹息:“那日我号脉时就知道他没有纵qíng花柳。他虽因思虑过度而伤心肺,但不曾因耽于色yù而伤脾肾,他实际……”哥哥看着地上:“元气充足。人说他不举,不该是因阳虚无力所至……”
我苦笑:“哥哥,我曾见……他那里饱受创害……”
哥哥抬头说:“我就知那天我该给他上药,也可看看伤qíng!他偏……”
我真摇头了:“哥哥,等回来再说这些事qíng吧。”
哥哥无奈:“妹妹,我让丽娘继续找他。日后,我必尽我所学……”
我叫:“哥哥!别跟我说这些了。和我没关联……”
哥哥瞪大眼睛:“怎么没关联?!妹妹,我们不能没了良心!审言被害至此,我家……”
我赶快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家负了他,可……”
哥哥看着我说:“妹妹别担心!我若治不好他,枉称良医,从此我必……”
我忙说:“不是那个事qíng!也许,我还不想让他好呢,省得那么多女子要他……”
哥哥大惊:“妹妹!不可如此善妒!”
我笑了,哥哥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是认真的……”我叹气,谁能说没几分真意?哥哥不理我了。
后面的一个来月,谢审言毫无音讯。人传谢御史头发全白了,开始有人放出话来说谢御史不会再打谢审言了,有空他能不能回家看看。
我的心qíng非常平静。有时偶尔会想起谢审言,大多是猜测他会在哪里。在半梦之间,还是常常梦到他,他那苦涩的淡淡笑容,眼中闪动的光芒,他的身体……我觉得他既然在我梦中微笑,就不该有事。
我的生活变得十分规律:就是每天看孩子!我叫大一点的那个女婴常欢,小一点的常语。常欢能扶着家具站起来了,但不会坐下,站一会儿就找人,看人不马上到她面前,就吓得哭起来。但一抱她起来,她立刻笑,脸上还常带着一滴完美的眼泪。常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止境地看着周围,哪怕是看了一个时辰,也象是第一次看到。我天天和她们一起玩,莲蕊越来越爱笑了。天气好时,我们和丽娘,一人抱一个孩子,在院内散步。我怀抱着一个完全依赖着我的小小的身躯,觉得我也有了依赖。我和莲蕊说好日后让那些孩子们叫我们姨,别叫我们娘。我是大姨,她是二姨。丽娘问她是什么姨,我说她是婆姨。她抱着大概和常语差不大的儿子说,她的儿子已经是常欢常语的叔叔了。我们想清楚了这辈分,一起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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