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哥儿娘看清来人是许老二的媳妇李氏,忙问:“她二大娘,你这是咋了?”
李氏一把推开成哥儿娘,嘴里嚷着:“都是这扫把星,生个小扫把星克死我的儿,我要给我儿报仇……”边嚷边冲进屋里。
许杏儿见李氏双眼猩红、表qíng狰狞,心道不好,忙把怀里的孩子塞给成哥儿娘,自己也紧追进去。
李氏进屋就直奔炕上的叶氏,扑上去连打带哭道:“你这扫把星、贱人!我的儿啊……你怎么就去了……都还没享过一天福……娘对不住你啊……娘生了你却养不活你……娘没能护住你,让这个贱人把你害死了……”
叶氏先前生产已经耗尽了力气,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哪里躲得开,被李氏连打了好几下。
许杏儿扯着李氏的腰带,用力把人从叶氏身上扯开,尽量想跟她讲理道:“二大娘,虎子没了,我们心里也都不好受,可你不能把这事儿推到我娘头上……”
李氏转身一脚,将许杏儿踹开,自己又扑上去,一把抓住叶氏的衣领子,直接把人从炕上揪起来,左右两巴掌扇上去啐道:“一屋子的扫把星,自己生不出儿子就害别人的儿子,你还我儿子来……”
许杏儿额头磕在火墙上,自个儿也没觉得疼似的,一骨碌爬起来,见叶氏如破布娃娃般被晃得左摇右摆,不由得怒火中烧,发力扑倒李氏,两个人登时滚到地上打作一处。可她毕竟才十岁,身子都还没长成,人更是瘦得一把骨头,哪里是李氏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压在下面,吃了不少亏。
若是别的小丫头,怕是早就开口讨饶,偏生就她有股子狠劲儿,咬紧牙不肯服软,假意放松身子,双手挡住头脸随便她打,偷偷恢复着力气。
李氏狠打几下见身下没了反应,力道便有些松懈。
许杏儿趁机手、腰、腿同时用力,反将李氏压在身下,大腿死死夹住腰腹,两脚别进她的腿弯儿,左手揪住她的头发,右手劈头盖脸地就打下去。
成哥儿娘把孩子放在西屋过来拉架,许老二这会儿也赶过来,才总算把打到一处的两个人拉开。
许老二见自己媳妇吃了这么大的亏,顿时就要发作,抬头刚想开口就被许杏儿吓了一跳,嘴半张着愣是没发出声儿来。
成哥儿娘扭头见许杏儿满脸的血,也吓得不轻,忙问:“杏儿,你这是咋弄的?疼不疼?”
许杏儿抬手抹了把脸,见到一手的血才觉得额头疼得厉害,自个儿却也不记得是怎么伤的了,不过左右也逃不开是李氏的事儿,便伸手指着她道:“二大娘打的!”
成哥儿娘忙拧了帕子给她擦脸,撩开碎发检查伤口,只见左眉上头有一道两指宽的口子,还在呼呼往外冒血,担心道:“赶紧上药,这若是做下疤可怎么好。”
许老二见状也不好再发作,李氏却不依不饶,可又挣脱不开男人的钳制,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从过门,上伺候老的,下拉扯小的,屋里屋外什么活儿拿不起来?还给你家生儿育女,我哪点儿对不起你?如今你就看着你家里人这么欺负我,我还有什么活头儿,不如跟着我儿死了算了……我的命好苦啊……”
许老二的脸色也难看得紧,自己快三十了才得了个儿子,家里人都当个稀世珍宝地疼着,那可真是要月亮不给星星。虽说孩子从小身子就不好,可李氏到处求神拜佛,领着孩子又是认gān亲又是拜师的,辛辛苦苦拉扯到五岁多,本以为年纪大了就好养活了,谁知道这一场大病竟就丢了命。
虽说他对什么命数相克并不尽信,无奈李氏信得紧,就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听之任之了,谁知道跳大神儿的人晌午刚被许杏儿赶了出去,夜里儿子就咽了气,这事儿也太过巧合了,所以连他也将信将疑起来。
许杏儿见许老二比李氏冷静些,打算再跟他说道说道,便用帕子按着额头直起身道:“二大爷,虎子是我这辈儿唯一的男丁,他没了你们难受,我们心里难道就不难受么?平日里我家对虎子如何?过年过节娘宁可不给我和桃儿做衣裳,也定要给虎子做一身儿新的,家里做什么好吃的都先打发我给虎子送去尝尝……”
许老二闻言长叹一口气,皱着眉头道:“你爹娘对虎子自然是没的说,可今个儿这事……大神儿说是两个孩子命格儿相克,只要做一场法事就好,偏被你给搅和了,然后虎子又……你让我咋想?这事儿也不能怪虎子娘来闹。”
李氏一听这话,顿时又激动起来,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许杏儿的鼻子骂道:“就是你这小蹄子害死我儿,若不是你打扰了大神做法,我的虎子也不会死……”
许杏儿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二大爷,虽然咱们都是一家人,但凡事说不过个理字,今个儿先是大娘领着人来我家跳大神儿,让我娘动了胎气早产,差点儿一尸两命,产后又出大红,后半夜将救回来,这些大娘和成哥儿娘都能作证,如今二大娘又来撒泼耍赖,你来了不但不说句公道话,还要继续指责,这是要趁我爹不在家,bī死我们娘儿们么?”
许老二闻言脸色越发难看,跨上前一步瞪着许杏儿问:“杏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杏儿丝毫不退缩地瞪回去说:“二大爷,不管怎么说,你得管我娘叫声弟妹,如今我爹不在家,你一个做大伯哥的闯弟妹产房,如今还想对侄女儿动手,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若不怕丢人现眼,我就也豁得出去,大不了坏了名声我一辈子不嫁人,咱们这就去找里正说说理,看这事儿怎么给断!”
李氏一听这话,跳着脚嚷道:“找里正就找,怕你不成?正好让你娘俩儿给我儿偿命。”
她已经被丧子之痛折磨得头脑不清楚了,许老二心里却还是明白的,自己刚才虽然是qíng急,但闯进来本就是理亏,更何况如今弟弟还不在家。若只有自家人在场,闹出去还能拿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来分辩几句,可偏生成哥儿娘在一旁瞧了个正着,也没法再推搪遮掩。
更何况许杏儿从小就是个泼辣脾气,为了护着娘和妹妹,没少跟人吵架动手,在十里八村早就是悍名在外,她若说豁出去了,还真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儿来,自家大闺女今年正在说亲,耽误了孩子的前途也不是闹着玩儿的,总不能没了儿子就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想到这些,许老二拉住李氏道:“你二大娘没了孩子心里难受,我是怕她闹出事儿才跟过来的,这就带她回去。至于其他的事儿,跟你个小孩子家也说不着,万事等你爹回来再说。”
第四章 产后忧郁症?
陈氏回家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收拾收拾去给许老太太送信儿。
许老太太提着木桶正在喂猪,瞥见大儿媳进院门,手里的瓢在猪食槽便敲得山响,冲着圈里的猪念闲秧:“从早晨起来嚎到现在,嚎丧似的,咋就饿死你们了。”
陈氏见婆婆不高兴,赶紧上前接过泔水桶和瓢,一边添猪食一边道:“娘,老二家又得了个闺女,昨晚出大红,差点儿没把命丢了,我跟着忙到后半夜,天亮才回去睡了会儿。”
许老太太一听又是个丫头片子,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自己给许家生了四儿一女,谁知到了下一辈,添丁竟变得这样困难。几个儿子相继成家之后,孩子也没少生,可左一个右一个的都是丫头。好不容易老二媳妇争气,生了个儿子却也没能养活,如今只盼着老三能得个儿子,没想到又是个赔钱货。
她转身进灶间收拾,心里不舒服,手里顿时就摔摔打打起来,碗盆碰得叮当乱响。
陈氏却还混作不觉地贴上去问:“娘,如今爹和老三都不在家,打发谁去报喜好?”
许老太太如何不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去报喜的人会被女方娘家款待一番,少不得要占些油水,顿时也没给她个好脸色道:“家里这么多事儿,你不想着多帮衬帮衬,净惦记这些有的没的。”说罢扭头朝屋里喊道,“老四,换身儿衣裳,上你三嫂家报喜去!”
许老四换了身儿平常出门的体面衣裳,出来问:“去报喜带的礼什么都备好了么?”
许老太太黑着脸说:“生了个丫头片子还准备什么,捡几个jī蛋带去就是了。”说罢踩着凳子摘下挂在房梁上的篮子,把里面的jī蛋一个个儿捡出来摆在灶台上,比来比去,挑了九个最小的取出来,其余的又小心翼翼放回去,指使陈氏,“还不去把jī蛋煮上,虎子刚没了也用不着染红蛋了,炕琴抽屉里还有点儿上次用剩下的染料,每个蛋上点个红点儿也就是了。”
许老四见状忍不住道:“娘,二嫂家上次催生礼送了不少,你就准备九个jī蛋,个头儿还这么小,我可没脸去报喜……”
“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要没脸也是她家没脸。”许老太太把手里的炊帚一摔,火冒三丈地骂道,“让你gān点儿事,看你这些个废话,你爹走了才两个月,我就指使不动你了是不是?这是要往我头顶上爬?”
许老四看老娘当真动了火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缩着脖子进屋跟许家小妹道:“玲子,你瞧咱娘,就那么九个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的jī蛋,让我去给人家报喜,也不嫌丢人……”
“虎子刚没了,如今三嫂又生了个女儿,娘心里难受也是正常的,你就别顶嘴了。我这儿攒着的还有几十个钱儿,你出去看着什么合适再添些个拿去就是了,免得让人说咱家做事不地道。”许玲子素来都是个明理懂事的丫头,虽说对家里的事儿有些事看不顺眼,却也不愿家里总是吵吵嚷嚷的,宁愿自个儿吃些亏也尽量息事宁人。
“那是你做绣活儿攒下的,要置办嫁妆用的,我怎么能拿,我这儿有呢……”许老四连连推辞,在自己身上铺盖里踅摸许久,却只找出来几个零散的铜板,不由觉得脸上发烧。
玲子把钱儿塞到许老四手里:“四哥,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难道你以后有钱了还不给我花不成?”
许老四这才揣好铜板,等jī蛋煮好便急急出门,到村口割上一条ròu,又去铺子里包了一提点心,瞧着差不多了,这才去了邻村儿的叶家。进门儿便先道喜:“叶大爷,叶大娘,给你们道喜,我三嫂生了,爹和三哥都不在家,娘让我来给你们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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