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江想了想,毕竟这也是他柳某人自己的生意,不能总是冷淡地置身事外,而且平日他什么事qíng都不管不问倒也没什么,可如今出了事qíng他还是一点儿都不出力的话,顾七丈虽然嘴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头肯定也会存个疙瘩,于是同意道:
“也罢,这件事就由我办吧。七丈,你先给我说说咱们矿上现在还有多少粮食,大体上还能维持多少时间?”
顾笑chūn赶紧答道:“顶多还可以维持八、九天,要是再没粮食,几百个工人就要断炊了。”
柳寒江脑子里头把所有的章程过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数,淡淡地道:“那就这样,七丈,你现在就赶回白沙县筹办开工的事qíng,一定要按时开工。七天以后,我给你粮食。”
顾笑chūn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别看柳寒江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却绝对比别人拍胸脯保证还要有用!柳寒江虽然一般不大管事,但一旦出手就绝对不是凡品,说到做到,绝对没有一丁半点儿的水分。
“行,等得就是浩然你的这句话!这下子我总算能把提到嗓子眼儿里的心给放回胸窝里了,那我先回矿上了。”顾笑chūn说完便风急火急地往外走,这筹办的事宜片刻都离不了他,越早赶回去越好。
顾笑chūn走后,柳寒江连忙写了份文书,打算一会儿派个得力家丁送往东州,约他的另外一个好友谢子游速到白沙一游。那谢子游乃是两广总督的独生子,能耐比他柳寒江可大得多了。
而且柳寒江之所以宁愿欠人qíng找朋友帮忙,而不是直接找自家巡抚老爹,也是因为心里头有着另外一层顾虑,不是有句话叫做要想生活上独立,就得经济上独立?若是这白沙铁矿商会的事qíng被热心功利的老爹掺了一脚的话,以后他想当个混吃等死的闲人可就有点儿悬了。
这边柳寒江刚刚写完,把水貂笔洗净放回笔架上,福伯就脸色惨白地进了书房,五十多岁的人了,难得跟个小伙子似得跑得飞快,哭丧着脸道:
“少爷,不得了了,您快去看看吧,再这么折腾下去,整个巡抚府都要被那小子毁了!”
柳寒江一愣,明白定是那荭景闯了什么祸事,急步上前扶住气喘吁吁的老人家:“福伯,您老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福伯此时早已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拉着自家少爷就往外走,唠唠叨叨道:“少爷,太可怕了……老天爷保佑,我怎么没早看出来呢,那景儿原来竟然是个疯子!府里头不是前一阵子被大姑娘家的调皮小少爷割坏了十把藤椅嘛?我看景儿暂时没事儿gān,就让他帮着去修修。谁知道他突然发得什么疯,非说就算修好了也不好看,还不如重新做几把新的。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杆乌黑锃亮的长枪,呼呼呼的几下子,就把府里磨面用的石磨戳成了椅子。戳完这一把还不够,他挥着枪又去劈假山,不凑够十把椅子不罢休了。按说这要凑椅子也该凑藤条椅子,他倒是折腾出些石椅gān吗?少爷,您是不知道……”
这福伯一紧张起来就有话篓子的毛病,念起“经”来端得是一把好手,柳寒江也不在意,边听福伯讲,边跟着急步来到了府里的前院。
打眼一看,好家伙!
假山中间挖了老大一个窟窿,倒了;
活水没了阻隔,撒欢似地到处乱洒,漫了;
府里的丫鬟婆子们缩在墙根,哆哆嗦嗦地尖叫着,哭了;
还有个荭疯子哇呀呀呀地学那张飞,拎小jī似地把大门口的石狮子拎到院子里,长枪舞成密不透风的寒幕,刷刷刷,一片bào雨碎花石带着呼啸四散打进院子的墙里头、树里头、花花糙糙里头……于是,又有两把古朴典雅的座椅成型了。
还别说,这些椅子四角对称、花纹还带镂空,工艺不凡,比起市面上的大师级作品也不逊色分毫!
热血沸腾的荭大师明显还没凑够十把椅子,爆喝一声,枪尖一个倒转对准了巡抚家厚重的石门,狠狠地戳了上去,嘴里头发出惊人的呐喊:
“小爷杀了你!剐了你!!灭了你!!!杀呀啊啊啊啊啊啊——”
那气势、那架势、那声势,那不是一个家仆在砍椅子,那是一个奋勇的将军在砍不共戴天的匈奴仇敌啊!
柳寒江甚至能从该奋勇将军狰狞的脸上读出以下字眼:柳混蛋、柳guī毛、柳魔头,咱让你骗人!让你把小爷当猴子耍!让你黑心、黑肝、黑肺、黑得没头没边!让你……
翘家
柳寒江同qíng地摇了摇头,其实他挺理解荭景的,先不说荭小侠本来就是个挺天真、挺纯纯,什么表qíng都露在脸上,比较容易不分时间和地点爆发的人。单就说荭小侠毕竟也是武林高手,人才嘛,总归有点子骄傲、有点子脾气的!人家荭小侠能够忍耐到现在才爆走,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柳寒江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生他的气!再说了,生气对身体不好、对大脑不好、对心qíng不好……
可是柳某人看看那倒塌的假山、再看看那破败的花花糙糙、还有那空dàngdàng的大门——特别是原先放着石狮子的两个石墩……柳某人心里头的小算盘噼呖啪啦好一阵算计,然后比较了一下自己十八年来偷偷摸摸攒下的私房钱……
这中间的差距……恐怕就是卖了他柳某人也补不齐啊!
幸亏、幸亏中午的时候老爹带着继母去了寺庙里进香,要不然……
不过,老爹他们不可能永远不回来,最多晚上,不,就算路上耽搁一下,明早也就能回府……到时候怎么办?
他可以同qíng荭疯子,谁又来同qíng他?
想到这里,柳某人还是忍不住生气了、火大了、出离愤怒了!这让他怎么跟巡抚老爹解释?这让他以后怎么再保持低调的平淡生活?这让早就成年该出府谋生的他怎么再厚脸皮地赖在老爹家混吃混喝?(最后一条是重点中的重点!)
荭疯子,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柳某人不义!
福伯一直在叽叽喳喳的嘴巴突然间一停,战战兢兢地朝自家少爷望去,只见柳寒江脸色如常、神qíng不怒不笑,可是最了解他的福伯知道,平日对什么事qíng都不怎么上心、不怎么在乎的少爷——怒了!
少爷真正生气的时候,并不会把喜怒表现在脸上,但是平日温和的双眼会露出不把任何活人当作有生命的冷酷,而此时柳寒江身上散发的寒气甚至把脚下的小糙都冻得弯下了腰!
福伯仿佛被从头到脚淋了一桶冰水,人也不紧张了,嘴巴也不碎了。少爷一旦生气起来,可是翻脸不认人的!这时候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可就是在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了!
“王水!”柳寒江嘴巴里吐出冷冷的两个字,没有起伏的音调渗得周围尖叫哭泣的丫鬟婆子们全部闭上了嘴。
“是!”福伯大气不敢喘一声,宛若训练有素的士兵,点头、哈腰、疾退,两分钟内将数个密封好的琉璃碧水壶举到了柳寒江面前。
“分了,举起来,朝着前面的疯子……砸!”柳寒江一边吩咐,一边施施然地踱后几步,挑了把位于院子中央的石椅坐了下来,手中的泼墨山水折扇“啪”得一声打开。
福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叫来几个家丁,将手上的水壶分给他们,然后跟着柳寒江的节奏同时举壶,狠砸!
只听见“叮叮当当”数声响,呼啸的水壶被荭景的长枪全部刺穿,碎裂的琉璃片在阳光下反she出讽刺的光芒。
荭景意气风发地傲然站立:“哼!小爷我还从来没被人背后偷袭成功过!”
“哦?”柳寒江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直到破碎的琉璃水壶里流出的透明液体瞬间把乌黑的枪头腐蚀糜烂,然后荭景láng狈而又惊险地以几个懒驴打滚躲过剩下的液体,才不紧不慢地道:“真的?”
“我的长云枪啊啊啊啊啊啊啊!!!!!!!!”形势顿时逆转,刚才还嚣张不已的荭景,抱着受伤的长枪开始痛哭流涕!因为粘到液体而短了半截的长发稀稀落落地披散开,配上在地面滚到的一身泥石,怎一个惨字了得!5555555,师傅在天有灵啊,这到底是什么液体?竟然比苗疆的毒瘴还要厉害啊!
“柳小人!你竟然敢毁了师傅的成名兵器,我跟你此仇不共戴天!”荭景悲伤yù绝的同时不忘朝柳寒江咬牙切齿。
“哦?”柳寒江连个叹词都懒得改变,还是一成不变的哦声,丝毫不在乎荭小侠色厉内荏、虚有其表的发言。只是在心里头感叹了一番荭景的好运,连浓硫酸的暗算都能躲过,只坏了杆枪,掉了些头发,身上没有伤到一星半点,果然不愧是武林高手。
但是现在不是对这个武林高手姑息的时候!柳寒江把手中扇子猛地一收,yīn冷的语气里差点儿能结出冰渣子:“怎么?你的意思是还要对你主子我喊打喊杀不成?难不成你还没疯够?”
“当然没……那个,够了!够了!”荭景发怵地看着在把剩下的琉璃水壶举起的福伯和数个家丁,终于恢复了理智。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咱气也撒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见好就收!
“是吗?”柳寒江嘴角扯出一抹没有任何感qíng的笑容,从怀里摸出本打算今天研究看看的秘籍,毫不犹豫地一撕两份、三份、四份,然后狠狠丢下:“你够了,可我还没够!”
“秘籍啊啊啊啊啊啊啊——”荭景脚尖一点,雪上飘身法发挥到极至,一个狗啃地扑在了秘籍下面,双手哆嗦地接住,翻看到眼熟的鬼画幅,身子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化为了千年的化石……师傅在上,真的……柳小人竟然真的撕了整本的秘籍!!!!
柳寒江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本:“你一共有三本秘籍,我今天还给了你一本,剩下还有两本!哪天你再发一次疯,再犯一次错,有一次我就还给你一本!你只要再犯两次错,就可以把心心念念的秘籍全都拿到手,你说本公子对你好不好?”
听到这话,正直的荭小侠不得不从化石状态再次复活,一本秘籍残废了,可是咱还有两本要保护啊!
虽然说这柳小人应该聪明地留下完整的秘籍威胁本少侠,可是也指不定人家一发疯就真给撕了呢?到底柳小人会不会撕呢?说他不会撕吧,他偏偏已经撕了一本!说他会撕吧,他这么狡猾jian诈无耻的人,怎么会gān这么没有脑子的事呢?
会撕?还是不会撕?好吧,咱先不考虑这个了,咱承认咱摸不透柳小人的心思!咱还是先想想柳小人的话该怎么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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