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大楼。第一层是宽阔的殿堂,一色的方砖铺地,玉柱玲珑,中间供的是湘杨神君的神像,神座前摆着香案烛台和钟馨之类,少不得也有些信男信女,在那里磕头朝拜。众人无心观看,便转向神座背后,循梯而上,登上了第二楼。
这里的二楼明显比第一层敞亮许多,四面都是琉璃文窗,可以观望金门全城和四面的湖山风景。中间供奉的乃是些前辈文人、笔中仙主,两边还悬挂着贺万天的《广月楼记》,那氛围比起下面一层可就雅净得多了。
柳寒江等人在二楼流连了一会儿,看了看壁上诗文,又登上了第三楼最高层。站在百尺楼头倚栏远眺,只见茫茫湘杨湖色,尽收眼底,真的是浩浩dàngdàng,横无涯际,朝晖夕映,气象万千。
就连一向挑剔的谢子游也被眼前无比壮美的景象吸引住。这里靠靠,那里站站,四面张望了一阵,找到柳寒江拉手就笑:“浩然,快做一首诗,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柳寒江此时也是心旷神怡、俗虑全无。听了谢子游的话,清朗一笑:“这地方的确不错,不过此qíng此景,前人早已经道尽了,还用得着你我来续貂么?当年魏太祖不写广月楼的诗,就是因为有了贺万年的诗词在上头。咱们若是真解人,就该有这点自知之明。”
低调、低调!虽然我柳某人肚子里头记的唐诗宋词很是不少,但如果真的搏了个文名在外的话,我这悠闲日子也就不用过了。所以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哪!
谢子游心里微微一叹,又被柳寒江装作不经意地躲过了,这小子明明是个大才,却偏偏喜欢装乌guī当孙子,表现得总是不显山不漏水。若不是他曾不小心听到过柳寒江念的诗,估计至今也还会被柳寒江蒙在鼓里。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先不说这诗选景独特、形象生动,单只是这首诗对世事体会之深、寓意简朴深远,就不是那些个悲花伤月的绣花枕头可以比的,甚至就连朝堂上那些所谓忧国忧民的大臣,恐怕也及不上柳寒江的三分之一啊!
荭景马上察觉了谢子游的变化,眼珠子一亮,嘿!嘿!这谢色láng果然有些不对劲,竟然对着栏杆露出“幽怨”的神色!(原谅荭小侠吧,他那朴实的词汇中,对于失望、怅惘的描述,也只有jì女“幽怨”的水平了。)哼哼,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就转xing了,原来是装的!也就是在柳魔头的yín威之下,你小子不敢再翻什么花样,所以才收敛了色láng本xing……看吧,看吧,这么快就露馅了,连对着栏杆都可以yù求不满地幽怨起来了!
幸亏荭小侠这次没有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也幸亏谢大帅哥还没有真的俊成嫡仙,听不见荭小侠的心声!要不然非一口鲜血喷出来不可!
就在柳寒江低调,谢子游失望,荭小侠瞎想的qíng形之下,众人算是尽兴地好好观赏了一番广月楼,一个时辰之后终于从广月楼出来,走下百十级台阶,来到了湘杨湖边。
此时湖边码头上帆樯林立,辀橹相联,停泊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船舶,黑压压的一片,竟看不到首尾。稍远处还停着几艘白色的异国大船,在阳光下闪she出耀眼的光辉。
谢子游玩得兴起,便在湖边柳林下找了一块绿茵糙地,指使着佩诗等人铺下香毯,陈上酒水,拖住柳寒江猜枚饮酒。
柳寒江本就不善饮,再加上心里头还惦记着粮食的事qíng,无心恋杯,只是勉qiáng陪谢子游饮了两巡就打住了。
随意地往湖边望去,目光在一帮船只上顿了顿,只见船尾不显眼的地方竟然有着顾万chūn曾经告诉过他的特殊标记,正是顾万chūn手下的混混偷偷给漆上去的。那标记若不是有心人,根本不会在意,只会以为是一些污点。
柳寒江再一听,船上人的口音与他们开矿那个地区的一模一样,心里头顿时有了数,跟谢子游推说要净手,起身便往那边的船帮走去。
忽悠
荭景赶紧跟上,片刻不敢离开柳寒江身边,谁知道一旦离开柳魔鬼的话,谢色láng会不会固态萌发?待到了湖边,却发现柳寒江根本没有净手的意思,而是大步疾走,径直向一帮船只走去。
没有几步路的功夫,一只翘头大船就到了眼前,船上正坐着一伙船家水手,闲话饮酒。
柳寒江一点儿没有读书人地矜持,上前就拱手搭话道:“请问列位父老,这里可有白沙的船只?”
那群船户见柳寒江是个读书之人,又是家乡口音,其中的一个老者便答话道:“我们这里都是白沙的船只,不知公子有何贵gān?”说话的同时,就招呼柳寒江上船来坐。
荭景在后面同qíng地看了船户们一眼,你们这是请魔鬼入羊群哪!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柳魔鬼指不定又要忽悠人。师傅在上,这些船户可都是些苦哈哈的老实人,千万别像小爷一样被柳魔鬼给骗了!不行,如果等会儿柳魔鬼真的gān什么坏事儿,咱荭小侠拚着秘籍全残废了,也得动手阻止!这样才不罔师傅的多年教导!
没错!咱荭小侠为了秘籍虽然可以忍rǔ负重,可是咱的良心绝对不能允许自个儿眼睁睁地看到好人受骗受苦!
柳寒江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疑惑地嘟囔了一句谁想我了,然后毫不客气地抬脚就上了船头,也不嫌弃船头脏,学那老者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舱板上,和声说道:“我家乡本在白沙,这些天听说那边灾qíng严重,心里十分挂念,所以才来问问列位父老,不知道近来qíng况怎样?”
不管qíng况怎样,只要没有你柳魔鬼搀和,总归不会更坏!荭小侠肚子里头腹诽着,一个纵步飞上船头,蓄式待发地蹲在柳寒江右后方,打算一旦柳魔鬼出什么坏点子,就把他小样的扔到水里头、砸甲板下面、踹岸边泥里……
一众船户听到灾qíng两字,顿时都垂下了头。那答话的老者更是伤心地叹了口气:“唉,公子可能还不知道,这一次我们白沙县真的是遭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浩劫,大旱三月,人都要饿死饿没了。虽然听说有个什么白沙铁矿商会最近招工,救了一些人,好歹让人有口饭吃,可是灾qíng太重,光一个商会独力难支,又哪里能救得过来?”
柳寒江故意望了望船舱中满满的粮食,诧异地问道:“这就奇怪了,既然家乡灾qíng严重,饥民断炊,怎么还有这么多粮食运到金门来?”
粮食?荭小侠耳朵一竖,柳魔鬼又在想什么歪门邪道?注意了、当心了,现在开始咱对柳魔鬼的话可一句都不能听漏了,咱绝对不能让柳魔鬼把坏水洒在这些老实人身上!
不是他荭小侠偏激,实在是因为自从遇到柳寒江,他荭景只有倒霉、吃亏、受欺负,以至于根本不相信柳魔鬼会gān任何好事!
船户们听了柳寒江的问话,都低头不语。唯有一个壮年汉子,按耐不住,猛然站起,怒气冲冲地答道:“这还不是那些昧良心的有钱人gān的好事!有粮不但不赈灾,还非要运到金门来,想要藏着等粮价更高,卖到大城市得个好价钱?这种事qíng,我们船户还管得了他们?!”
柳寒江眼睛一眯,得!本公子等得就是你这些话,连忙点头道:“这件事qíng确实也怪不得各位乡亲。不过,诸位想想,我等谁无父无母,无子无女?怎能眼看着这些救命粮食,运到外地,而让自己的父老子女在家乡忍饥挨饿……甚至活活饿死?!!不瞒列位父老,在下就是白沙铁矿商会的老板之一:湘北巡抚之子柳寒江。今日赶到金门来,就是想买下这批粮食,回乡去救人的。不知道各位乡亲可愿意助在下一臂之力?”
什么?荭小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魔鬼竟然要救人?荭小侠赶紧瞅瞅天上,太阳还是往西边儿走,没往东边儿落啊;再看看旁边,柳寒江还是那副小人样,没长出三个鼻子、六条腿啊……
难道如今的世道真的变了?坏人也可以当好人了,柳魔鬼也会gān好事儿了?
荭小侠不知道,柳寒江此时正偷着乐呢,这大汉接话接得好啊,只要自己能顺着他的话,说动这群船户帮忙,就算那些背后的人搞些什么小动作,本公子也不怕了!只要这些船户站在本公子这边,至少粮食它就长不了腿,更跑不了!
嘿嘿,救了灾民,就是救了白沙铁矿商会,就是救了本公子白花花的银子,就是救了我柳某人悠哉游哉的闲人生活!真是一举数得、一箭数雕,
众船户哪里知道柳寒江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花花肠子?顿时群qíng振奋,一个个激动地朝柳寒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道:
“就像公子说的,我等都愿意尽力。只要公子买下这批粮食,我等就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要把它赶运回去。”
“我们这里一共有五千多担陈谷,是十二家大户一块儿凑的,为首的就是那个王举人王四唐。王举人这次也亲自压船来了金门,准备明日在松竹会馆宴请金门官绅,接洽藏粮卖粮之事。”
“柳公子明天最好能赶到会馆去jiāo涉,如果能阻止这批谷米,回家乡赈济灾民,家乡的父老子弟将永远不忘公子的大恩大德!”
说完,众船户纷纷提起酒壶,向柳寒江敬酒。柳寒江满脸菩萨相,郑重其事地双手结过为首老者献上的酒盅,恭恭敬敬地满饮了一杯。然后猛地拍下空碗,豪壮地承诺道:“在下定不负列位父老的期待!”又嘱咐众船户推选三、五个代表,明日一起到会馆去jiāo涉。决然起身辞行,头也不回地跳下船头,向柳林走去。
众船户全都站立起来给柳寒江送行,直到柳寒江走过沙滩,背影被柳林遮住,完全看不见了,众人仍保持眺望的姿势,依依不忍散去。
荭小侠完全被吓呆了,机械地跟着柳寒江走啊走,连自己变成了同手同脚都没察觉。哦,我的老天爷啊,王母娘娘啊,救苦救难观音菩萨啊……柳魔鬼这是咋了?竟然不忽悠人了,竟然不使坏了,竟然连狗都能改了吃屎了!!
难不成这柳小人竟然是个好人?难不成咱以前一直误会了柳魔鬼?那咱以后还要不要找人家麻烦?难不成咱以后不该再消极怠工,而是尽心尽力地帮柳老好人?
啊啊……想不通啊……难以置信啊……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唉幺幺,脑袋都疼起来了,不能再想了……
此时,一轮铜盆大的红日,已经落在了西边的湖面上,倒映在水中,使那水波之下,也好像出现了一团火球。两个太阳,在那浩瀚无际的天水之际,若即若离地跳跃了几下,很快就融合到了一起,化作一片红光,就像漫天的大火,烧红了天,也烧红了茫茫的湖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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