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娟却是自觉,并不在嫡支的小姐面前摆谱儿,仍是垂首立着,口中只道:“不敢,八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素绢必定尽心去办。”
太自觉了并不一定就是好,看她这恭恭敬敬的样儿,却让人难以摸清她的心思,反而还不如锦瑟那样招人喜欢。
华灼在心中给素绢定了位,才开口道:“坐吧,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并没有什么吩咐给你,你若站着,我反看了别扭,再者,你又不是荣安堂的丫环,在我面前也不用太过拘谨,只要平日做事守住本分,规矩之外,也不外乎人qíng,若是死守着规矩,一板一眼的,你不累,我倒累了。”
素绢这才搬来一个小矮墩坐了,然后道:“不知八小姐想聊什么,素绢平日里只在紫藤小居,不大出去的,府里的事晓得也不多,若八小姐要问这紫藤小居里的事儿,素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华灼眯了眯眼,这个丫头果然是滴水漏,丑话先说在了前头,一会儿她要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素绢一句不知道就能推说gān净。
“别怕,你是老祖宗身边的人,我又岂会为难你,只不过是向你打听个人罢了。”华灼嘬了一口热茶,然后才不经意道:“我自小便随了父亲去任上,自家的亲族大多都不认得,唯记得旁系里有位名儿唤做宜人的姐姐,方才去给老祖宗请安,竟没有瞧见她来。我晓得你是不问外事的,不过前些日子我才见她一面,想来她必是要来拜见老祖宗的,紫藤小居便在养身堂边上,你可莫要说,你没见过她。”
素绢想了想,道:“八小姐可真是问着我了,这几日里,嫡支的、旁系的少爷、小姐们来来去去,竟是连人都数不清了,我也还真未曾留意过这位宜人小姐,不知她长什么模样儿,回头我去养身堂那边寻相好的姐妹问一问,兴许还能问到。”
华灼仔细看着她,却见她面色平静,并不慌张,一时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不刻,还是隐瞒什么,因此也不好再多问,便道:“那便有劳了,我与宜人姐姐只见过一面,却比旁的姐姐更亲近些,闲着无事想寻她说说话儿。”
却是她那日见到华宜人时,记得华宜人穿着打扮十分朴素,想来家境并不如意,这两日又没在荣昌堂里看到她,便有些担心荣昌堂狗眼看人低,因此特意说出“亲近”的话,打算给华宜人一点庇护。虽说她也是客人的身份,但嫡支的身份总还是有些分量的,更何况昨天明氏还让锦瑟给她抬舆,警告了所有荣昌堂的下人,只看素绢今天的态度比昨天更加恭敬三分,就知道效果很明显。
“只要宜人小姐来过,素绢一定为八小姐打听到。”
七巧待她一出去,便连忙道:“小姐,这事儿有些不对呀,宜人小姐不可能不来给老祖宗拜寿,她若来了,又怎么会不见人了?”
华灼沉重地点头,看来七巧也感觉到蹊跷了。华宜人虽然气质淡然,但跟庄铮一样,骨子里却是个带刺的,她要么没来,来了就不可能让人毫无印象,华熳年纪小,说她不记得还有可能,但素绢却绝不可能不知道,她这样的丫头,最是要懂得察言观色,各家来的小姐们都要一一牢记,哪有可能漏掉一个。
第162章 林凤来访
“小姐,要不然得空我也去打听一下,荣昌堂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不能一个也没见过宜人小姐。”七巧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关心华宜人,但只是看她把华宜人送来的那块凤佩贴身戴着,知道这里面必有缘故,因此努力想要为华灼分忧。
华灼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咱们不知道这里面深浅,不好随意打探,这样吧,你悄悄去一趟怡阁,问问二堂嫂,她倘若肯说,你自问明了回来,她若支支吾吾不说,你也莫要再打探,赶紧回来。”
如果连梁氏都不敢说,这事儿再打探也没用了。七巧点点头,很快找了个借口出了紫藤小居,一溜小跑往怡阁去了。怡阁离得远,华灼也没有指望她一时半会能回来,便唤了刘嬷嬷来,把老祖宗那番话对她说了,直惊得刘嬷嬷脸色都发白,待华灼说完,她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小姐,这荣昌堂果然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今儿拜完寿,咱们便走吧。”当年珧、珏两位小姐,荣昌堂也说是要安排一场天大的姻缘,结果愣是把两个鲜花一般的大姑娘给安排死了,一个摔断了脖子,一个更是连尸体都没寻回来。刘嬷嬷今儿听说老祖宗又是这样的说辞,哪里还不心惊胆战。
华灼当然也想走,但是老祖宗肯不肯放人得另说,再说了,今天又是大日子,她就是想去辞行都寻不到机会开口。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韦氏能想出办法来把她带出荣昌堂,但韦氏要过了酉时才会过来贺寿,她至少要熬过这一天去。庆幸的是,老祖宗要接受来自各方的人的拜寿,这一天也未见得还有功夫顾得上她。
“嬷嬷,今儿一天你就留在紫藤小居,不管谁来寻你出去耍子,都别去了。”
“小姐放心,嬷嬷晓得,小心驶得万年船。”
刘嬷嬷忧心忡忡,总觉得老祖宗还在算计自家小姐,反正她听着“姻缘”两个字,就觉得背心发毛,这哪里是“姻缘”,明明是“挖坟”。
更怕自己等人出了什么岔子落了把柄让荣安堂拿来bī小姐就范,所以华灼一说不让她出去,她立刻就表示明白。
华灼见刘嬷嬷答应了,倒也松了一口气。其实七巧、八秀两个她倒不担心,毕竟只是两个小丫头,分量太轻,荣昌堂要算计也算计不到她们头上,但刘嬷嬷不同,她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一旦她出了岔子,被拿了把柄,荣安堂无论如何都是要救的。这时八秀忽然进来,道:“小姐,林家表小姐过来了。”
华灼一愣,道:“请凤表姐进来。”转而又对刘嬷嬷道:“她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无事不登门,嬷嬷你先回屋里去,我且与她聊聊,指不定她晓得老祖宗要许给我什么姻缘呢。”
刘嬷嬷点点头,起身离去了。华灼便一整衣裳,转出内室相迎,正见八秀打着帘子让林凤进来,便笑道:“凤表姐,什么风把你chuī来了,快进来坐。八秀,上茶。”
林凤今天也是盛装打扮,她本是镇南王嫡孙女,因此穿的是一身宫装,华丽尊贵自不用言表,还披了一条珍珠金线织成的云肩,头戴青鸾玉冠,腰间配一条玉环绶,行动间环佩叮当,悦耳动听。
“我来瞧瞧妹妹可是闲着。”两下里坐定红藕,林凤边笑着道:“我原也是闲着无事,便在外头闲逛,恰被舅母抓了差,教我寻两个能gān的姐妹,帮着安排一下小寿宴,我想妹妹是个能gān的,因此头一个便寻了来,求妹妹好歹帮我一回。”
小寿宴其实就是荣昌堂专为族人安排的,时间定在中午,晚上那一场才是正经的大寿宴,到那时候只怕宫里也要派人来贺,因此荣昌堂分外重视,惠氏的全部jīng力也都放在大寿宴上了,因此小寿宴便有些顾不过来,原本这事儿该托给明氏去办,但是昨天她才跟明氏撕破脸皮,今天哪里肯让明氏在族人面前露脸,索xing就jiāo给了自己的女儿华烟,但又晓得华烟不是个周详的人,所以又找了林凤这个细心周到的人来帮忙,又想两个女孩儿怕也忙不过来,就允许她们再去寻几个相好的姐妹帮忙。
虽说安排小寿宴对这些女孩儿来说,是极吃力的事,但相对的,又是能在族人们面前露一回的机会,办得好了,她们在族中的名声就会大振,因此华烟便跟林凤商量好,一人找一个帮手,要寻最好的姐妹来。也不知林凤怎么想的,竟直接找到了华灼头上。
华灼不知其中经过,但也知道这是在族人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不肯相信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便笑道:“凤表姐这回可找错人了,我在家中便是个不闻闺外事的,莫说家里的人,就是绣阁里的事,都是身边两个丫头在管,哪里懂得这个,叫我去,也不过是尸餐素位,帮不上忙不说,指不定还要添了乱子。”林凤还要说话,正好八秀送茶进来,她就顿了顿,端起茶盏略略拂了拂,动作优美,轻轻啜了一口,似是回味了一下,才到:“灼妹妹不用谦逊,你若是不肯帮我,直言便是,我不勉qiáng的,只是这次机会难得,灼妹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四舅舅想一想,四舅舅独力撑着荣安堂不容易,这些年又与族人疏于来往,只怕不少族人心中都有些不满,只道四舅舅为人太高傲,瞧不起穷亲戚了,今儿这差事灼妹妹若是办好了,博个满堂彩,也好让族人们知晓,四舅舅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人不是?”
华灼心里一紧,林凤还真是个好说客,一句话就说到了荣安堂的要害上。上一世,荣安堂轰然倒塌,固然是她任xing在前,使父亲叛出华氏家族,以至于被陷害后寻不到本家的帮助,但又何尝没有荣安堂与族人多年断了来往的缘故,所以最后才孤立无援,一败涂地。这一次的差事若真办好了,多少可以扭转族人们眼中荣安堂清高自傲、甚至是目中无人的印象,等回到淮南府后,自己再跟父亲、母亲提一提,恢复来往就极容易了。
只是这样的好事平白无故地落到自己头上,实在让人心里有点不踏实,更何况她先前让老祖宗吓出一身白毛汗,正是糙木皆兵的时候,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但是这个机会实在难得,能在所有族人面前露脸,缓和彼此间的关系,错过这一次,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样的大好机会,华氏分散在各地的族人,没有五十户也有三十户,这还是五服之内的,出了五服的更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荣安堂想要一家一家去联络,花的时间人力财力还不知道要多少,但如果自己借这次机会,向各家族人表达善意,让他们自己寻上门来套近乎,就要省事多了。
权衡利弊,华灼自问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心里拿定了主意,便笑道:“承蒙凤姐姐看得起我,既然如此,虽是明知能力有限,却也要尽力一试了。却不知除了我,还有哪位姐妹有这个荣幸?”
林凤一笑,道:“自然少不了烟姐姐,她也去寻帮手了,不过本家的嫡女只有她一个,应该不会在自家寻了,我想兴许会从荣瑞、荣吉、荣兴三堂里挑一个出来,荣瑞堂的两位妹妹太小,怕是不合适,荣兴堂也是如此,嫡女年纪小,庶女虽然懂事但身份又不够,剩下的数来数去,大抵只有荣吉堂的焓妹妹最合适了。”
华灼眼神一缩,林凤话外有话,她略一琢磨,立时就明白了,如果自己不去,只会便宜了其他三家嫡支中的一家,别看只是安排小寿宴,露个脸的事qíng,但在族人们的心中,未尝又不是四家嫡支的势力展现,谁能争到这个露脸的机会,谁就势大,荣昌堂摆明是要扶持荣吉堂成为四大嫡支之首,而荣瑞、荣兴两堂都不够能力,唯一能跟荣吉堂一争高下的,只有荣安堂。再怎么落败,荣安堂也依然有余威,否则荣昌堂又何必处处压制华顼,就怕他带着荣安堂重现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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