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音?
依稀仿佛是有的,隐隐约约,似从天外传来。
“县主请再仔细闻一闻,风里是不是有莲花之香,那是菩萨座下金莲的清香,非宿世命贵之人不可闻。”
莲花香?
舞阳县主用力一嗅,惊喜地道:“啊,我真的闻到了……这里果然是佛眷之地,好地方啊……”
华灼全身微微发颤,那是忍笑给忍的,什么佛音,那是大佛寺的僧人在做功课好不好,还有莲花香,难道舞阳县主忘了自己的发上擦的就是莲花香味的头油吗?
她狠狠剜了韦浩然一眼,既不满这个少年这样戏弄舞阳县主,又有些好奇,这家伙到底给舞阳县主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堂堂一位县主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可是舞阳县主却仿佛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被戏弄了,仍在兴奋做出聆听和轻嗅的动作。
虽然隔着帷帽上的纱罩,但韦浩然仿佛察觉到华灼剜他的一眼,双手微微一摊,做出一副人蠢无药医的姿态。华灼顿时让他给恶心到了,有种冲动想一巴掌把韦浩然拍飞,却在这时候,一个僧人来到紫竹林外,高声道:“法度可在?”
韦浩然一皱眉,道:“是法华师兄?我在这里。”那僧人依然站在紫竹林外,仍是高声道:“法度,你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做,速去。”
“都躲到这里来了,还让这个yīn魂不散的家伙找到……”韦浩然抱怨着,然后冲舞阳县主微一点头,道:“县主,我先去了,若不做完功课,法华师兄得到苦月主持跟前告我的黑状了。”
舞阳县主微微怅然,道:“可惜未能与小韦陀一辩高低。”华灼却是愕然,法度?难道是韦浩然的法号,连法号都有了,这个少年莫非要出家不成?韦浩然前脚刚走,随即又有一位小沙弥跑进紫竹林,舞阳县主一看到他,就惊呼一声,道:“法轮小沙弥,你怎么来了?”
小沙弥合什弯腰,道:“县主安好。”说着,又来到华灼面前,“请问可是华氏荣安堂的小姐?”华灼jīng神一振,知道是庄铮派过来的人,忙道:“正是。”
“主持请小姐一见。”舞阳县主张口结舌,整个人都震惊了。法轮小沙弥是苦月主持身边的侍僧,素来都是苦月主持的传声筒,本来在这里看到法轮小沙弥,她就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听到苦月大师居然要见华灼,她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荒谬感。
堂堂县主,来到大佛寺多少次,都没有被苦月大师请去单独相见过。这个华灼,究竟有什么出众之处,不但林凤百般护着她,就边苦月大师也……舞阳县主只觉得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县主,华灼先告辞了。”对着舞阳县主道了一声,华灼就跟着法轮小沙弥迅速离开了紫竹林,直到走出百余步,远远地已经看到庄铮的身影在观音殿前徘徊,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总算不用再chuī风了。
“县主,这位华家八小姐好像不简单啊。”紫竹林里,那个认出七巧和八秀的丫环低声道,一阵风chuī来,她抖了抖,又道:“县主,这里好冷,咱们也走吧。”
舞阳县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沉下去,道:“小韦陀,好一个小韦陀,连我也敢戏弄,可恶!”
“啊?”那丫环莫名所以,不知道县主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我舞阳可不是傻子……佛音,莲香,哼!”舞阳县主咬牙切齿,“小莲,你说他为什么要戏弄我?本县主特地来找他,京里多少名门子弟、豪族俊杰盼都盼不到,他竟然敢这样糟践我。”
丫环迷惑地睁着眼睛。“你可真笨。”舞阳县主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还看不出来吗,他是故意带我来chuī风的。”丫环捂着脸,顿时委屈了。
“县主,你脾气这样不好,人家韦少爷自然不爱理你……”
“我脾气真不好吗?”舞阳县主一愣,低下头想了一阵,忽然道:“明儿给庄家下帖子,我要请庄静到公主府玩,还有,给刚才那个华灼,也发个帖子,我倒要看看,他们之间闹的是哪一出。”
“是……”
第189章 一丘之貉
庄铮看到华灼安然无事地过来,微微松了一口气,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走吧。”
华灼望着他笑,纱罩几乎都遮不住她的笑容,庄铮只看了一眼,就不大好意思地转过身去,转而对法轮小沙弥道:“今儿多谢师兄了。”
法轮小沙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虽是个光脑袋,但也清清秀秀,先前看他还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气质,但庄铮这一谢,他就笑了开来,挤眉弄眼,宝相庄严变成古灵jīng怪。
“谢就不必了,只要你记着把答应我的东西带过来就成,不然休怪我在主持面前说你的坏话。”
庄铮顿时苦下了脸。
华灼看得心中好奇,但也不好冒然动问,只好纳闷着,不知道庄铮答应了法轮小沙弥什么,让他这样苦了脸,倒真是难得一见。
这时七巧掩耳过来,悄声道:“那小沙弥不是个正经和尚,他让姑爷下回来,给他带酒呢,还说要请姑爷去大佛寺后头的林子里吃烤兔子。”
“咳……”
华灼差点没呛着,再看向法轮小沙弥,目光已是万分古怪。
偏偏法轮小沙弥不知是耳力好,还是心眼灵动,看到华灼这副模样,便又挤挤眼睛,道:“女施主恐佛主怪罪否?”
华灼顿时被他给问倒,正想说几句正经的劝诫话,却见庄铮站在法轮小沙弥身后对她使眼色,她一时摸不着头脑,怔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庄铮这是让她顺着法轮小沙弥的口风,想想连庄铮都要答应他的无理要求,自己又何必跟这个小沙弥拧着来。
于是便道:“我曾听闻有句佛谒,曰:酒ròu穿肠,佛在心。小师父心中有佛,又何错有之。无错,佛主岂能怪罪。”
法轮小沙弥乐了,转身对庄铮道:“你瞧瞧你苦着脸做什么,还不如一个女子懂我。”语罢,又对华灼道:“莫理这个俗人,我带你去见主持。”
庄铮别过眼,没理会这个无法无天的小沙弥。
苦月大师修行的禅房离得有些远,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法轮小沙弥才在一处幽静的小院停了下来院门口挂着一块紫檀木匾额,上书:一井佛舍。小院以木篱围住,隔着篱笆,清晰可见院中有一口井,想来就是其名的由来了。
望着这间简陋古朴的小院,华灼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敬仰之qíng。
“主持庄二少爷与华八小姐来了。”
法轮小沙弥一进院子,更是没了形象,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屋子里,直看得华灼汗颜不已。服侍苦月大师的小沙弥,怎么能是这个样子呢?
“习惯就好。”
庄铮在旁边淡淡地说了一句听得华灼一阵诧异,感qíng他是见惯了,早已经见怪不怪。
一会儿法轮小沙弥又跳了出来,道:“主持请你们进去。”
走进木屋还未见到苦月大师的身影,华灼就闻到袅袅茶香,心中越发诧异了,大佛寺主持的禅房里不闻佛香,反而茶香盈鼻。
“酒ròu穿肠佛在心,佛既在心,佛香茶香又有何区别,佛香可敬佛,茶香亦可敬佛,小施主以为然否?”
就在华灼因心中惊诧而脚步微顿时,禅房里的苦月大师仿佛已明白她心中所想,声音缓缓传来,似山中清泉,又如峰顶翻云。
华灼心中大汗,本来随口糊弄法轮小沙弥的话,没想到竟然让苦月大师知道了,还拿来考问她,让她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好在她反应也不慢,忙应道:“茶香还能待客,大师,不知华灼说得可对?”
苦月大师的考问她实在无法回答,佛门善打机锋,若是一个应答不当,岂不坏了大事,索xing她就不答了,只顺着苦月大师的话风,把茶香的作用发扬光大,能不能代替佛香来敬佛她不懂,但是以茶待客,那可是正经的礼数,绝不会错的。
“哈哈哈……狡猾的小女娃儿。”
说话间,苦月大师已出现在她的眼前,gāngān瘪瘪的一个白胡子老和尚,与华灼想像中完全不同,苦月大师没有宝相庄严的气派,如果不是头顶的戒疤和身上的僧袍,他看上去更像是自家庄子上的一个老农,皮黑脸皱,虽垂垂老矣,却也jīng神旺盛,看得出,身子骨很硬朗。
“大师!”
庄铮拜了下去,华灼不敢怠慢,取下帷帽jiāo给七巧,示意两个丫头退出去,然后也跟着跪下,稽首为礼。这可算得上是大礼了,不过凭苦月大师的身份地位,完全受得起。
“铮儿,说过多少次,你来,不用行此大礼。都起来吧,茶已备好,按小女娃儿的话,便是待客。”苦月大师说着,又笑起来,抓抓胡子挤挤眼睛,“自家晚辈自称为客,生分了啊。”
华灼一噎,顿时无语。这回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法轮小沙弥是那副德xing,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位苦月大师哪里像什么德高望重、佛xingjīng深的高僧大能,根本就是个风趣幽默的邻家小老头儿。
现在她终于明白,庄铮为什么先在说什么“习惯就好”,果然是习惯就好啊。
默默地跟着庄铮起身,她决定不说话了,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古人教诲,总不会错。缩手缩脚地在早已经铺好的蒲团上坐下来,托起茶盏,一嗅一品,茶香浓郁,回味无穷,更兼水轻且浮,她一品之后,眼神不由得亮了起来。
中泠泉,一定是中泠泉煮的茶,怪不得有天下第一泉之称,这水,当真是一绝。
“多日不曾来探望大师……”
庄铮只撮了一口,便慢慢放下茶盏,才开口,便被法轮小沙弥打断。
“你若不吃,这茶水让给我吧……”
庄铮苦笑,把茶盏推了过去,看得华灼两眼瞪圆,这小沙弥真是好不要脸,哪有这样讨茶水吃的。
法轮小沙弥却不在意,小心把茶盏收起,从袖袍里摸出几颗金橘,摆在庄铮面前,道:“我也不占你的便宜,这几颗果子是我在后面摘的,与你换茶水。”
苦月大师显然并不介意法轮的行为,笑眯眯地看着,尤其是看到庄铮一张苦脸,更是乐在其中的感觉,华灼真的很怀疑,苦月大师是不是跟她一样,都不喜欢看庄铮一本正经板着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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