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庄铮终于恼羞成怒,再也不复平静表qíng,额间一点胭脂痣鲜红yù滴,配合着那愤然的神色表露出十五、六岁男孩儿应有的姿态。
华灼一愕,望着他瞬间通红的脸色,还有那撇过脸不想教她看见的姿势,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然后福至心灵心中思量起一件事。
“喂,你是不是怪我没有邀你去西山访梅?”
“没有。”
“其实是雪化了嘛,没有雪还寻什么梅,你说对不对?”
“不知道。”
“那下一场雪落的时候我们去西山好不好?”
庄铮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从庄侍郎府出来以后,华灼心qíng大好,一路都是笑嘻嘻的,直到回到太液池边的旧宅才发现两个丫头在她后头挤眉弄眼的。
“懒得理会你们。”她低声咕囔一句,没搭理那两个丫头径自回了秀阁。
这京中的第二场雪也不知什么时候来。
在华灼考虑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庄铮正向他的师兄,大儒孙通的儿子孙秉忠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听说师兄与小玉郎相jiāo莫逆不知可否代为引见?”
小玉郎其实姓萧名玉郎,是钦天监监正萧昆的次子,钦天监掌管天文历法天时星相。
孙秉忠只道是这位小师弟仰慕小玉郎之名,有结识之心,便笑道:“这便对了,你整日只知温书,从不随意外出,真不似少年模样,早该出去逛逛,多认识些人。萧玉郎只比你长一岁,与你一般都仿佛玉雕的人儿一般,xingqíng又敦厚,为人最是温良,定能与你和得来。明儿下课你莫急着回家,我邀他到京中酒楼,你也坐陪就是了。”
庄铮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孙秉忠正要走又被他拉住。
“听说师兄与燕狂也相识?”
孙秉忠温文尔雅的面上当场变了脸色,道:“谁认得那làngdàng子?离经叛道,为兄羞与为伍。”
事实上,孙秉忠是大儒之子,深受儒学熏陶最重仁义礼智信,恪守儒门之风,行事循规蹈矩,不肯出错半步,而燕狂却是个不羁于俗礼的,言行狂放,随心所yù,孙秉忠能跟他合得来才怪。然后不幸的是教授孙秉忠音律的师父跟教燕狂音律的师父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们在名头上还是师兄弟来着。
“也请师兄替我引见。”庄铮仍是一本正经的表qíng,根本就不管孙秉忠的否认,如果不是事先打听好了,他也不会求到师兄头上。
“你见他做什么?莫跟他学坏了?我绝不,呃……”孙秉忠正要一口回绝,忽地想起最近外头传言纷纷似乎跟自己这个小师弟有那么一丁点关系。连忙就收了声,狐疑地盯着庄铮看了半晌。
庄铮面色平静任由孙秉忠打量,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听闻燕二少之箫为京中一绝,小弟不才,恰也习过音律。yù与燕二少切磋一番,还请师兄成全。”
孙秉忠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道:“你学的是琴吧。”
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师兄目光越发狐疑起来,小师弟学的又不是箫切磋个什么劲?该不是醋海生波想要警告燕狂离那位华家八小姐远一些吧。可是从小师弟那张啥表qíng也没有的脸上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孙秉忠又是位真正的君子,不能直言相问,只能憋得一肚子的好奇,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挤出一句“我安排就是”。
好吧,即使是君子也一样有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呀。
第226章 腊八之后
华灼不知道庄铮会怎么对付燕狂,反正一直没见有人来骚扰她,她也就没有心思去打探。因为她又开始很忙很忙,天天被十五姑太太拎着出去串门子,之前她结识了京中大多数宦官千金,这次却是被一个个贵妇人、贵老太太们给品头论足。最经常被问到的话就是可许了人家没有?这让她尴尬之余也不由得哀叹,看来她跟庄铮的事qíng还没有闹得太大,至少京中这个圈子中有很多人还不知道。
“自然是没有的。这么好的女儿家,哪舍得那么早就许人家?再说了,不是人中龙凤哪里又配得上我这侄孙女儿?还得你再帮我留心着,有好的人家就给说说。”十五姑太太的回答让人抓狂,可是华灼又能怎么样,只能听着,总不能反驳说已经定了庄家,毕竟一未请媒二未下聘就连庚贴都没换过。
在十五姑太太离开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淮南府来信了,这次是父亲华顼亲笔写的,信里面提到凤佩,说是已经找到了画有凤佩图案的那本书,但并无只言片语记载,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既然是当年曾老太爷留下的,人家又巴巴地送了来,恐怕还有什么说道,那就先收着吧,一切等她回了淮南府再提。
又说华道安父子已经到了淮南府,想来是华顼觉得这种事qíng不是女孩儿家该管的,信上只说那父子两人平平安安,怎么安排的却没提。然后信中又提到收到了华焕送来的一笔银子,已经充作了修河银,大大缓解了华顼财力上的问题,因此让华灼得空儿就去看看明夫人。华顼的措词有些委婉,其实意思就是让华灼去谢谢人家。
华灼看到这里却是有些发愣,她上次跟明夫人也只略略提了提,后来见明夫人那里再没动静,她也就忘了这回事,没想明夫人竟然真的筹到了一笔钱,还让华焕给送到了淮南府。怪不得这段日子华焕再没有上门看过她,感qíng人根本就不在京中。
信的最后却是一段《女诫》中的话,华灼莫名所以地盯着看了半天才琢磨出意思来,父亲分明是提醒她要循规蹈矩,尤其是跟庄铮不可做出出格的事qíng,毕竟两家联姻的事只是默契,并没有明文,庄家随时都有可能反悔,当然荣安堂也一样随时可以甩开默契,所以她万万不能跟庄铮做出什么出格的事qíng,不然以后万一庄家反悔,吃亏的只有她一个而已。
“什么嘛,说得我好像是那种人一样。”华灼挺不高兴地甩开信,但一转念又笑了起来,难为父亲还有这么委婉的时候,而不是直言训斥说这个不能、那个不行,估计父亲也是提着笔苦思冥想,最后发现一个字也写不出,只能翻开《女诫》摘抄一段,含蓄委婉到了极致。
华灼回信只说了些平常事还有不能回淮南府过大年的遗憾。十五姑太太嘱咐她说不能把凤佩的秘密告诉华顼,华灼虽然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就这么轻易地写在信里,再说父亲显然也有所觉悟,在信里明确说了要等她回了淮南府再来说这块凤佩的事qíng,估计还是想起些什么事的,所以华灼也就没在信中提及,就连十五姑太太给她的那个密封的蜡丸她都小心收藏好并没有急着打开,一切都等她回到淮南府再说。
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女儿家,曾老太爷留下的产业不管现在在哪里又被谁掌握着,都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主的。十五姑太太虽然不看好父亲,但她作为女儿却也不能越过父亲去处置这么大的事qíng。最重要的是,她从不认为父亲无能,更不认为父亲没有进取心,十五姑太太虽然一直关注着荣安堂,但是她到底不曾真正来到荣安堂,没有跟父亲jiāo谈过,没有亲眼看一看父亲的为人处世,又怎么能就那么轻易地判定父亲是守成之人。父亲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月底十五姑太太终于走了。华灼亲自送她出了城,看着十五姑太太的车驾远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透心的凉。最大的保护伞已经离开了,之后的日子她要独自面对来自荣昌堂的压迫,虽然她也可以选择一走了之,但如果就这样逃了,她这些日子在京里所努力的一切就都将付诸东流。不想逃避,她还答应了要去参加程宁的生日宴,还答应要跟庄铮去西山访梅。京里的第二场雪到底什么时候才落呢?
十五姑太太才走了一天,庄铮就领了庄静来看望韦氏,气得韦氏一见面就踹了他一脚,骂道:“秦家老夫人在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来看为娘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庄铮只是揉着被踹到的地方不说话,闻讯而来的华灼一只脚刚要跨进门槛就听到了韦氏的话,被臊得满脸通红转身就走。
“华小姐怎么不进屋?”碧玺守在门口,听到脚步声连忙掀了帘子高声叫着,语气里充满了笑意。华灼头也没回走得更快了,几乎就是一溜小跑着回了秀阁。
屋里母子两个面面相觑,庄静在一旁笑得死去活来,庄铮却仍是不吭一声,被韦氏又踹了脚骂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笨蛋?还不赶紧追去。”于是庄铮整整衣衫,不紧不慢地踱出了韦氏的屋子,又不急不缓地走到华灼的秀阁外,既不让人通传也不离开,只在秀阁外的那株梧桐树下站着。
“他在做什么?”八秀趴在窗子边,推开一条fèng,一边看一边对旁边的七巧抱怨,“要进便进来嘛,站在外头chuī风,一会儿小姐该心疼。”
七巧捅捅她,道:“低声点,小姐听着呢。”
八秀连忙一吐舌头闭上了嘴巴。
华灼坐在一边好气又好笑地瞪着这两个丫头,道:“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进来,难道你们不会请他进来。”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庄铮这家伙坏到顶了,当初在信上写西山有梅香却不写时间,过后又气她没主动去邀他,现在人都来了还在外头不进来,摆明要她请他进去嘛,真是矫qíng。
“看吧,小姐果然心疼了。”
“小姐,是请庄二少爷进秀阁还是去花厅?”两个丫头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被华灼又瞪了一眼,这才争先恐后地出去请庄铮去了花厅。名份未定,小姐的秀阁自然不能让外男轻易走进。
华灼对着铜镜照了照,觉得方才一顿小跑没有弄乱头发,这才扯直了袖角,慢条斯理地往花厅走去,傻坐无言。华灼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让庄铮先开口。谁知道从她进了花厅,一盏茶下了肚,又一盏茶下了肚,连吃了一盏茶,涨得她肚子都要痛了,结果他就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盯着对面墙上挂的一幅八仙过海图,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名画一般。
“喂。”华灼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到底过来gān什么的?”有话就说有,那个什么就放,真是没见过这么闷葫芦的人。
庄铮慢慢把目光从八仙过海图上收回来,仿佛还没有看够的样子,依依不舍的。看得华灼又一阵来气,难道一幅破图还比她好看不成?若真是名家所画也就罢了,可是眼下挂的这幅不过是寻常画师所画,值得他这么入神地看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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