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这时已瞧出章亦乐果然纯粹是个小孩儿心xing,正等着她夸呢,不由得一笑,也不吝言辞,道:“是,五哥哥极好,前两日在也石庵肯听我说话,今日又特地来瞧我,我心里欢喜着呢。”
“哈……”章亦乐一下子笑出声来,从脖子上扒下那个被华灼说成很可爱的玉坠儿,塞到她手里,道:“给你,这个玉坠儿,也是我娘从圆慧姑婆那里讨来的,说是诵过经的,不过这个玉坠儿质地比你那玉佛好,跟你换我吃亏了,这个香囊也要抵给我才成。”
华灼本来也没想把香囊要回来,只要这位少爷不再乱发脾气闹得两家人都尴尬就成,赶紧把玉佛摘下换了那玉坠儿,低头一打量,才发现跟章亦乐说的一点也不错,这玉坠儿虽只是个简单的玉扣形状,但玉质温润,满绿若盈,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上等美玉,单以价值来算,她这便宜算是占大了。
这时方氏便对章夫人笑道:“瞧,我是如何说来着,小孩儿的事,只管让小孩儿自己说去,这不就又好了,瞧章哥儿笑的那模样,脸上都开了花儿了。”
章夫人不禁也是一笑。
倒是章亦乐被笑得不好意思了,一整衣襟,规规矩矩向章夫人行礼,道:“是孩儿不好,让娘担心了。”
然后又向方氏行礼:“请华伯母恕侄儿无礼。”
华灼也忍不住低头笑了,这个章亦乐,不使少爷xing子的时候,倒还是很有世家风范的。
“你呀……”章夫人伸出手指在儿子额间一点,想教训几句,终是没舍得,从丫环手里拿了金项圈儿,给他重新戴上,语重心长道:“娘知道你见了合得来的兄弟姐妹,便想将身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们做见面礼,但旁的东西都算了,只有这个金项圈儿,万万送不得。”
说完,又向方氏解释道:“这孩子不是足月产的,刚生下时,只有猫咪大小,三天两头地病着,拿药当了饭吃,几乎没能养活,还是他过百日时,老太爷亲手画了图样,使最好的金银匠打成,又请了佛光寺的静空大师开了光,自戴在身上后,便再也不曾病过。”
方氏“啊”了一声,道:“竟是命根子,章哥儿,这个果真不能送人的。”
章亦乐这时心qíng好,什么话都听得入耳,忙喏喏应是,但眼珠儿却悄悄地瞄向华灼,大有要拉着她出去玩儿的意思。
华灼看得清楚,怕一会儿他又要闹起,便向方氏和章夫人一礼,道:“母亲,二婶娘,你们说话,我与五哥哥到里面吃茶去。”
方氏也确实还有话要跟章夫人说,便挥手让他们去了。
华灼便领着章亦乐转进大屏风后面,见里面已经摆了几碟子点心、零嘴,一点也没有动过,试了试茶水,已经温了,便唤了八秀去换热茶。
八秀之前不敢说话,但对章亦乐的印象是极不好的,这时候见小姐竟然还让她为这无礼的男孩儿去换热茶,顿时满心不愿,瞪圆了一双秀气的眼珠儿,狠狠看了他一眼,才气哼哼地走了。
华灼心里一沉,原以为章亦乐又要发少爷脾气,不料他竟笑嘻嘻道:“华妹妹,你这丫头好生厉害,在也石庵时便对我大呼小喝,这时候又瞪我,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么?一会儿我与她赔罪,妹妹可要帮我说qíng才行。”
“五哥哥莫理她。”华灼笑着回答,“八秀素来没心眼儿,她有得罪的地方,五哥哥请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哈哈……”章亦乐挥手大笑,再不计较八秀的事,端了个墩儿与华灼并排坐下,眼神奕奕道:“那日我从也石庵回来,把妹妹那日的话仔细又想了想,想出个理儿来,那红梅花儿若不想教人去赏,它开得那么好做什么?”
华灼一阵错愕,感qíng这个男孩儿今天特地跑来,就是来跟她辩这个理儿的,心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想自己当时一个玩笑,不过是逗逗他的,他竟较起真来,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驳回去,低头思索了片刻,她果断认输,站起身敛襟对着章亦乐一礼。
“五哥哥聪明,妹妹无话可说。”
再辩下去,只怕就有完没完了,她可不想跟章亦乐这么个小毛孩儿斗这个嘴,无趣得很。
辩赢了华灼,章亦乐大是得意,一时间意气风发,站起来来回走动,嘴里不停,把他自来淮南府的一路上遇上的事儿通通说了个遍,说到得意处,便把小脸高高扬着,一副等着夸赞的模样,就连八秀奉了热茶来,又瞪了他几眼也不在意,反而连连赞八秀的眼睛长得好,又圆又亮什么的,赞得八秀都红了脸,啐了一口躲到华灼的后面去,再也不好意思瞪他。
华灼见这男孩儿实在好玩儿,又是个好夸赞的xing子,便给七巧使个眼色,两主仆一唱一和,直把章亦乐哄得眉开眼笑,直觉自己长这么大,终于是遇到知己了,要不是华灼是个女孩儿,他估计都想撮土为香,学那游侠列传里的人物,来个义结金兰了。
第25章 一番讨论
方氏和章夫人谈了许久,谈了些什么,华灼不知道,她的jīng力都用在哄章亦乐开心上了,倒也看这男孩儿虽有些少爷脾气,但心xing还不坏,听他说一路上那些趣事,也蛮有意思。
中午的时候,章夫人母子留下用了饭,方氏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席丰盛的酒菜,隆重招待了章夫人母子,席间叫来了双成姨娘做陪,过后又让刘嬷嬷准备了一份拿得出手的回礼,是一小撮自海外购回的龙涎香,看着不起眼,且分量极少,还不足一盒胭脂多,但价值只在那盒子珍珠之上,更不论其稀罕程度远超珍珠。
章夫人是识货之人,立刻就知道自己小看荣安堂了,她原是见这宅子虽是楼阁jīng致,但占地并不大,便以为华氏这一支果然如外头传说的那样,没落了,待见到这一小撮龙涎香,才知道即使是没落了,豪族底蕴仍然不可小视。
走的时候,章亦乐依依不舍,大有恨不得就在华家住个十天半月的意思,可惜章夫人说年关将近,这几日便要动身返回汾阳章家,方氏虽有留客之心,但听她这么一说,便不好再挽留。其实也真不好挽留,这桩事qíng,毕竟要跟华顼说过之后,才能算数,于是顺水推舟地又备了一份称不上是薄礼的薄礼,请章夫人一并带回汾阳,算是晚辈送给章老太爷的年礼。如果章老太爷是祖父的门生这件事qíng无误的话,华项见了章老太爷,少不得要尊称一声世叔。
华灼虽然不知道方氏和章夫人都谈了些什么,但是她私下里找刘嬷嬷要过那份“薄礼”的礼单,看过之后,她就猜出,章老太爷是曾祖父的门生这桩事qíng,只怕是铁板钉钉,确凿无疑了,母亲思虑周密,人qíng已做到这份上,便再没她什么事qíng,只等着日后慢慢让两家的关系渐渐恢复,成为真正的通家之好,到那时候,荣安堂便相当于有了一个qiáng援,即使五年后那件祸事不可避免,只要章老太爷肯说一句话,至少父亲是绝对不会落到客死押解途中的下场。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对于章家的突然出现,从府衙回来后的华顼和方氏是有过一番讨论的。
“谒见?”
对于章夫人在拜帖上的用词,华顼沉吟了很久。
方氏道:“我收到拜帖时,原也吓了一跳,章家不是小户,又是素昧平生的人,如何用了谒见二字,待知道了章夫人的出身,就更加莫名了,我虽是五品的诰封,比她高了二级,但章夫人出身崔氏,崔氏,可是当今后族,崔家女儿,便是庶出的,也比一般人家的嫡出女儿尊贵,更何况章夫人还是崔氏本家的嫡女,当今皇后,是她的姑母,这谒见二字,我越瞧越觉得心惊胆颤,总有些不安,也不知送去的那些礼,对还是不对?”
“也不必太担心。”华顼安抚了她一句,又思索了片刻才道:“祖父当年,曾主持过一任科考,当时门生无数,只是可惜那时父亲没有跟在祖父身边,后来祖父突然离世,身边也没留下个可靠的人指点父亲,以至于许多产业都下落不明,更不要提这些人脉……不过……”
他话锋一转,伸指弹了弹拜帖上的“谒见”二字,笑道:“只怕这位章老太爷确实是祖父的门生,不然章夫人也不会用上这二字,她不是敬你,而是代表章老太爷,敬的是咱们祖父,所以你也不必心生不安,只管生受了就是。”
“有老爷这话,我也放心了。”方氏果然安心了不少,将拜帖收起,又将礼单拿出来,道:“未经你的同意,我先备了一份薄礼让章夫人带回章家,既然这会儿你这样说了,恐怕那份礼实在薄了些,是不是再添些,使人赶在年前送了去。”
“不用,章家的底细我们还不清楚,先着人打探仔细了,只以一般人qíng往来,你这份礼已足够厚重,其中的诚意想必章家也能体会得到,若是他家有心,等到年后必有回礼,到那时我们也应该打探清楚章家的底细,若是可jiāo,两家再论通家之好不迟。”
“还是老爷想得周全。”
“应该说是夫人做得周全。”
华顼笑了一下,伸手将方氏搂入怀中,一番柔qíng蜜意自是不提。
之后的几天,华灼就开始忙碌起来,她原本给杜宛做的香囊被章亦乐抢了去,只好重新再做,秋十三娘按原先约定好的,每隔两日就过来一趟,教她刺绣,离开的时候,都要布置一些功课,虽说只是练习针法之类的,但这种技艺讲究的就是一个熟能生巧,她又有心在这上面下工夫,自然是每天把时间排了满满的,除去每天给方氏请安、及去看望弟弟的时间,就时刻捧着针线练习针法。
方氏偶尔也会检查华灼的功课,但时间转眼就到了年末,她要准备年货、送人qíng礼之类的事qíng,就再也没有功夫管华灼了,秋十三娘也请了年假,说好过了年初八再来。
年三十那天,华灼意外收到了章亦乐的信,咳……其实是章家二老爷章子期,也就是章亦乐的爹,写了信给华顼,顺带还送了一车年货,章亦乐的信,是夹在章二老爷的信里一并带来的,华顼看了信,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后,才命人把章亦乐的信转jiāo给了华灼。
华灼其实很不想拆章亦乐的信,她几乎可以想像这个男孩儿会在信里说些什么,一定是在回家的路上他又gān了什么得意事,又或者到家后捉弄了谁谁谁,洋洋洒洒地写下来,等她回信去夸赞。
八秀却很好奇,又有些气哼哼的,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小姐,我帮你拿去烧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秋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