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扯过信封,往火盆的方向走去,华灼一看不对,这丫头还准备烧呀,回头她没有回信过去,章亦乐的少爷脾气发作,还不得一天十封信地写过来,赶紧又夺了回来。
“他既写了信,不回就是咱们失礼,算了,让我看看他写了什么,若不是什么好话,然后你再烧也不迟。”
章亦乐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表面看上去字迹端秀,一笔一画,方方正正,但是骨子里透着一股疏狂之气,虽然还不太明显,但华灼自三岁起,就被华顼手把手地教着写字,鉴赏过不少名家名贴,多少还是有一点眼力的。
信里写的事qíng,果然没出华灼的意料之外,章亦乐以极得意的语气叙述了他在路上捉了两只小鸟,喂了它们一顿虫子之后,就把小鸟放飞了,可是小鸟吃上了瘾,竟然一路跟着车到汾阳府的事qíng,又说离开淮南府之前,他故意从也石庵偷了两枝红梅花儿,cha在瓶儿里,放在车厢顶上招摇过市,令许多人都欣赏了红梅花儿的芳姿,还嘲笑清心师父一定气得跳脚,可惜好花不常开,还没回到汾阳府,花就谢了。
然后他在信的末尾不无怅惘地说,家里为了他好养活,给他起了个耀奴的贱名儿,让他很是纠结,又问华灼有没有小名儿,有的话一定要告诉他,最后千叮万嘱,一定要给他回信。
果然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华灼看着信,想起章亦乐那副得意样儿,忍不住露出笑意,想了想,让七巧取了笔墨,就写了一封回信。不过眼下已经是年三十,寻不到人去送信,华灼把信jiāo给了母亲方氏,直到过了正元节,方氏才腾出手来,派人将信用了去。
第26章 本家来人
热闹的新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华灼准备应杜夫人的邀约,跟着方氏到杜家去做客的时候,本家的人来了。
当刘嬷嬷特地跑来告诉华灼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才悚然而惊,这段时日只顾着练习针法,倒把本家的事浑然忘在了脑后,冷静下来,又觉得奇怪之极。记得上一世,本家的人是在年前来到荣安堂,怎么这一世,竟然到了年后才来?
华灼不知道,本家原来确实是准备在年前派人来,将她接到荣昌堂去小住一阵。
当年的事,本家一直是心怀愧疚的,不管当时荣安堂的两个女儿是否做得有不妥当的地方,毕竟是死在荣昌堂的地盘上,颇有些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尴尬感,更让荣昌堂难受的是,为这事,还断送了华顼父母的xing命,嫡亲血脉,竟然就此再无来往,传到外头去,成了一场笑话。
当年华顼进京赶考,荣昌堂本来有意示好,但奈何当时的华顼年轻气盛,又满心怨恨,竟将荣昌堂的示好拒之门外,就差没说出不认识荣昌堂的话来,不管怎么说,荣昌堂也是本家,主动示好,却被嫡支的人这样践踏,一气之下,再也不管荣安堂。
可是几个月前,荣昌堂的老祖宗严氏,不知怎的,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qíng景已记不大清,但有一个场面却记得宛如在眼前,正是当年荣安堂的那两个女儿到来的那一日,一个穿了件粉色百蝶裙,一个戴了一对红艳艳的玛瑙镯子,过来给严氏见礼,抬起头时,一个面带英气,一个明艳若珠,明明是笑着,却从眼里流出血来。
严氏当时就被吓醒了,病了些日子,越想越觉得不安,私底下请了算命先生解梦,算命先生便神神叨叨地算了一通,为了多挣银子,便只管往重里说,什么宅里yīn气重啊,怨仇难解之类的,想要化解,便要寻个相同血脉的女孩儿来镇宅,只需在七七四十九日里,当成自家亲生女儿一样养着,便可化解怨仇。
跟华珧和华珏有相同血脉的女孩儿?
原是说荣昌堂的女儿便是,毕竟都是华氏豪族的女儿,血脉相连,但严氏对当年的事心中门儿清,华珏便也罢了,宫中之事,岂是外人能cha得上手的,怪只怪她命不好,一进宫就犯了忌讳,但华珧之死,虽说其中缘由有许多,但说到底,荣昌堂是脱不了gān系的,那致命的一马鞭,正是荣昌堂里最受宠爱的女儿华珑抽的,华珧的马因此受惊狂奔,将她摔下了马。
所以荣昌堂的女儿是绝对不能镇宅,不但不能镇,还要赶紧送到别院里养着才成,而其他嫡支,关系却又远了一层,比来比去,还是荣安堂的华灼,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彼此不来往已经好多年,荣昌堂诸人犹豫了一阵子,但严氏的病更重了,眼前更是见不得粉色百蝶裙和红玛瑙镯子,近身伺候的丫环们都不敢穿戴这两种颜色的衣裳和首饰。最后,荣昌堂的当家主母、严氏的儿媳惠氏拍板做主,准备在年前派人把荣安堂的华灼接到本家来,谁知道派出的人还没离开本家,荣安堂送来的祭品却先到了。
摸不清荣安堂的意思,惠氏赶紧把人又叫了回来,琢磨了几天,实在是拿不准,怕荣安堂有什么yīn谋,把祭品检查了又检查,确认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才明白,荣安堂是真的有心修好,这下欣喜若狂,重新又派了人出来前往荣安堂,只是事qíng的主次来了个颠倒,原来是想着将华灼接过来,然后顺带看看能不能跟荣安堂修好,现在是先修好,再提接人的事。最重要的是要让荣安堂明白,这次荣昌堂绝对不会再让荣安堂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为了表示诚意,荣昌堂不单只派了人来,而且还备了丰厚的礼物,路上走得就慢了,这就是本家来人比华灼记忆里来得晚的缘故。
见客这种事qíng,父母没派人来请,华灼就不能冒冒失失地闯过去,上一世她就是冒失了,结果硬生生将本家这棵大树给推开,这一世她自然不能再这么gān,只是让七巧偷偷地去打听。
去了小半个时辰,七巧就打听清楚,回来禀道:“本家来的,是大伯老爷的心腹,一等外管事,名叫华平,还有一位内管事媳妇,唤做喜婶儿,是华平的媳妇,这会儿华平在老爷的书房,喜婶儿在夫人跟前,各自说着话,怕被发现,奴婢不敢靠得太近,不曾听到说了些什么,回来的路上碰上双成姨娘刚刚清点了本家送的礼,都是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药材。”
果然跟上一世不一样了,华灼托着腮帮子,努力回想上一世的细节,这件事qíng影响极大,尽管已是隔世,可是她依然记得清楚,上一世本家只来了一个人,也是个外管事,但名字并不叫华平,更没有什么礼物带来。
七巧见她沉思,便悄悄退出秀阁,又往前头打探去了。
这次不多一会儿她就又跑了回来,道:“老爷和平管事没说多会儿话,就把人撵出来了,夫人那里还在跟喜婶儿说话,qíng形还算正常。”
华灼一惊,父亲果然对本家荣昌堂还是心结难解。赶紧下榻穿鞋,让八秀拿了件袄子披上,然后就带着七巧匆匆跑出秀阁。
“你可打听清楚,平管事现在在哪里?”
七巧迅速答道:“奴婢见到老爷把平管事赶出书房,便赶紧去叫了刘嬷嬷,想必这会儿已经被刘嬷嬷留下了。”
“那我爹现在在哪儿?”
“老爷还在书房,关着门,连九慧姐姐都被赶了出来,不让在里面伺候。”
华灼顿住脚步,低头想了片刻,道:“你去我娘那里,跟她说派二管家去招待平管事,不要怠慢了,我去爹爹那里看看。”
七巧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去了,八秀跟在华灼后面,被章亦乐赞为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满是迷惑。
“小姐,一个管事而已,你留他做什么?本家的人,指不定存了什么坏心思,早点赶走才是。”
自从偷听刘嬷嬷讲了以前的两位小姐的事qíng,八秀就对荣昌堂怀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仿佛那个地方的人,全部都是会吃人的怪物。
第27章 不见不烦
华灼走得不快,她需要时间理清思路,这时听到八秀的疑问,不禁一笑,道:“毕竟都是一家子,哪有那么深的恩怨,当年的事,是非对错说不清,但全部怪到本家头上,却也不应该,只能说本家要担起大半的责任,可是事qíng已经发生了,再去计较,两位姑姑也不会活回来。咱们荣安堂毕竟不比当年风光,眼下正是家有恒产却宅墙不高的光景,若没了本家的照应,只怕横祸就在眼前。与其为了已经死去的亲人而彼此怨恨,不如为了还活着的亲人借势保安宁,左右荣昌堂远在京城,不在一个屋檐下,只需维持表面上的来往,不让外人瞧出底细就好。”
八秀听得似懂非懂,还想再问,但是华灼又继续低头边走边理清思路,没再理会她。
“小姐,老爷这会儿心qíng不好。”
书房外,九慧一直守在门口,见华灼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华灼冲她笑笑,仍是上前推开书房门,也不急着进去,只探进一颗小小的脑袋,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向里面转了一圈。
父亲华顼正站在书案前面,地上落了几本书册,明显是生气时扫落下来的,上面铺了一张宣纸,父亲低着头,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每逢大事有静气。
这是华顼的人生信条,所以他每次生气,都会关起门来一个人,用练字来平复心qíng,父亲的涵养很深,这次气得居然需要练字来平复心qíng,明显是气狠了,怪不得会做出将平管事赶出书房这样有失体面的事qíng,肯定是平管事已经提出要接她去本家小住,勾起了父亲的新仇旧恨。
蹑手蹑脚进了书房,华灼小心翼翼把地上的书册都捡起来,放到旁边的书架上去,因个头矮,又搬了墩子爬上去,华顼还在专心练字,一点也没发觉女儿进来,华灼放好书,索xing就凑过去看父亲在写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忠于事君,终于立身……”
原来是《孝经》,华灼轻轻叹了一口气,她隐约明白了父亲的矛盾心qíng,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始于事亲,忠于事君,终于立身,这是父亲当年为祖父和祖母守坟三年时,立下的誓愿,但是这些年来,父亲仕途并不顺利,在府尹的任上得不到升迁,虽然这里有很多原因,诸如父亲不擅于奉承上官,政绩不显之类的,但最关键的一条,肯定还是因为和本家的关系不好,使得孝名有污,而当年圣上又是以孝治国,所以每年的吏部考核,父亲都只得了中下的品评。
得不到升迁,自然无法重振荣安堂,不能光宗耀祖,扬名后世,以显父母,更不要说忠君、立身这两项更加伟大的誓愿。在父亲的心里,显然是对祖父、祖母的愧疚更多些,再加上一直无法解开对荣昌堂的心结,这才乱了心绪,大发脾气,将平管事赶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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