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却是极不待见庄铮的,闻言论哼一声,道:“我要他迎候做什么,佛光寺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碧玺被呛得一滞,忙又道:“夫人,这条路人太多,咱们从佛光寺后山绕过去,虽路远了些,但是却不用与人挤攘,夫人你是不怕的,可总得为小姐顾念一二。”
方氏不怕在人群里挤,可华灼总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也挤在人群里,虽说这等qíng形,也未得有人会拿这事儿来嚼舌根子,但总归还是不大好的。
“娘,就听碧玺的,女儿可舍不得娘被人挤着了。”华灼也委婉劝着,她不敢提庄铮,只说听碧玺的,免得招得母亲更不高兴。
好不容易劝得方氏回转了心意,重新登上马车,在碧奎的指引下,马车转出了这条街,向另一条道驶去,大约穿过了两条街,便可看到一个锦衣少年牵马候在街口处,正到马车缓缓驶来,连忙就迎上了前。
“小侄庄铮,给方伯母请安。”
华灼偷偷扒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一段时日不见,这少年的神qíng姿态似乎更沉稳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又长了一岁,面上的青涩之气,看着似乎也减少了一些。
“哼。”方氏重重一哼,华灼便似火烧了手,赶紧放下车帘缩了回去,面颊上也qíng不自禁地燃烧了起来。
“庄贤侄不用多礼,前面带路吧。”
总算方氏并没有现在就教训庄铮的意思,冷冷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庄铮也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在前头引路,几个顽皮的孩童不知道从哪里串了出来,手里拿着爆竹扔在了马脚下。马骤然受惊,长嘶一声,前蹄扬起,整个马身几乎都竖了起来。
跟在马车四周的下人们惊呼出声,惊动了方氏,眉头一掀,掀开车帘道:“怎么回事?”话音未落,正好一眼看见受惊的马,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唇。
“小心!”
华灼也呆住了,心几乎瞬间停止了跳动,这要是摔下马来,可不正是脖子先着地。
庄铮却是处变不惊,自从他答应华灼要学骑she,这段时日就已经开始练习,若是换了以前,恐怕在马受惊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摔下了马,此时却是条件反shexing地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死死拉住缰绳,一手在马脖子用刚学会不久还不太熟练的手法处轻轻安抚,或许是孩童们也被惊马吓着了,一哄而散,并没有继续扔爆竹,又或许是庄铮的安抚手法起了作用,受惊的马很快就前蹄落地,马尾轻扬,虽然有些不安,但明显已经渐渐恢复正常。
“已经没事了,让伯母和世妹受惊了。”
庄铮骑在马上,轻轻一扯缰绳,调转马身,双手作揖深深一礼,然后直起身来,面白如玉,额间嫣红,神qíng姿态竟一如先前的沉稳不变。
方氏怔愣了片刻,才点头道:“贤侄无恙便好,前头引路要小心些。”然后放下车帘,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双手轻轻在胸口抚了几下。
几乎司时华灼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才差点吓死她了,到现在心口才感觉到阵阵跳动,鼓若雷响,浑身上下已是出了一身白毛汗。
“人不错。”
“啊?”
方氏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华灼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啊”了一声,却又听母亲道:“遇事沉稳,有你爹爹的风范。”
“嘿……”
华灼捂住唇,拼命忍笑,娘啊,你是以爹爹的标准来挑女婿的么?
第280章 骑虎难下
车帘垂下,挡住了来自里面的视线,骑着马在前方的庄铮这才悄悄地用袖口一抹额头,谁说他沉稳,只是没把紧张表现在脸上而已,差一点点,就在丈母娘跟前出丑了。还好,这几日的骑she没白练。
佛光寺后山是禁地,这不是律法规定,而是京中所有人的共识,谁都知道,山上养着两只吊睛白额虎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佛光寺后山闯,虽然说这两只老虎是被枯月大师渡化过的,吃素不吃荤,但畜牲就是畜牲,谁知道它会不会突然又改吃荤了,所以佛光寺后山平时不但没有人敢进,每年还有人时不时扔些微活兔,活jī,活鹿,活羊进去,美其名曰:放生。其实是放生还是喂虎,那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老虎吃饱了,就不会下山了嘛。
今天例外,一辆马车打破了佛光寺后山的平静。后山腰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山dòng,里面收拾得十分gān净,dòng口不深,里面只有一个蒲团,和一个在蒲团上打坐的老和尚,两只神态安详的老虎趴在dòng口,尾巴悠闲地一摇一晃,打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啪啪声。一群惊鸟自山脚下的树林中飞起,老和尚睁开眼,微微一笑:“来了。”要从后山进入佛光寺,庄铮自然早早就派人来通知了枯月大师,没有枯月大师安抚住两只老虎,他又怎么敢请丈母娘走后山的路,半路上把丈母娘吓出病来,他找谁说理去。但庄铮也没有想到,枯月大师竟然会等在后山的面壁dòng里,这个山dòng,是枯月大师年轻时亲手挖出来的,他曾经在面壁dòng里一坐十年,闭关悟佛,时长日久,以至于dòng壁上都隐约印出了枯月大师的身影。
马车在那片树林外就停下了,望望崎岖的山道,虽说后山不算高,山道也不算难行,但庄铮还是有些尴尬,时间太紧,他只来得及派人通知枯月大师,却忘了安排软轿,方氏一介妇人,让她徒步翻过后山去佛光寺,似乎有些困难了。
方氏在六顺和碧玺的搀扶下下了车,站在山道前仰首上望,看了片刻,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首善之地,平中见奇,此生能走一遭,三生有幸。”庄铮忙揖礼,道:“是小侄安排不周,请伯母与世妹步行上山。”方氏收敛了笑容,也不望他一眼,搭着两个婢女的手,抬足踩上了蜿蜒如羊肠的山道。
庄铮的额头上,又开始隐隐出汗,丈母娘好像不太高兴啊。华灼在七巧的搀扶下从他身边缓缓走过,低若蚊蝇的声音轻轻响起:“多谢世兄安排,母亲其实很喜欢。”
方氏虽然不信佛,但她敬佛,如果庄铮安排了软轿在这里等着,她反而不会高兴,徒步登山,才见诚敬。更何况,佛光寺后山并不高陡,左右不过七,八十丈高,糙密林多,风光还不错。
庄铮望了她一眼,眼中隐隐有了些笑意,华灼被他看得脸色一红,忙垂下头加快脚步紧跟在方氏的身后。望着走在前方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庄铮眼中的笑意渐渐弥漫到了眼角,眉头,面颊,唇瓣,白如玉的面庞上,宛如chūn风拂过,温暖而轻松,心中如释重负,他知道,今天之后,婚事定了。这就是他要牵手一生的女子。望着华灼的背影,未曾发育的身体也许少了些风qíng,柔弱却并不缺少韧xing,她不是最好,也不是他最欣赏的那种书香女子,可是却是他最想要的,因为她总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担心什么,害怕什么,然后帮助他,安慰他。不是因为亲生母亲的期望,而是他自己心甘qíng愿的选择,想要与她共渡一生,这个念头以前有过,但此时却无比的qiáng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份美好的感觉,他会紧紧抓住,永不放弃。
伏在山dòng前的两只老虎真的把方氏吓了一跳,但没等她惊叫出身,山dòng里走出一个老和尚,对她什掌为礼。
“阿弥陀佛。”两只虎头亲昵地在他的僧袍上蹭着,如猫儿一般乖巧的动作神态,缓解了方氏的惊吓之qíng。
“娘,他就是枯月大师。”华灼在母亲的耳边提醒。
方氏的目光顿时变了,惊惧变成了敬畏,敬畏又变成敬仰,敬仰又变成了自内心而发的崇敬。
“信女华方氏,见过大师。”以前她不信佛,但这一刻,方氏自称信女,能伏虎者,不是活佛又是什么。
活佛当面,虎又有何可怕。
枯月大师满面微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山路不好行,夫人,敢骑虎否?”
方氏脸色又发白了,华灼悄悄地翻着白眼,老和尚又在捉弄人。
“大师……”方铮哭笑不得赶上来,他知道,这高僧其实根本就是个老顽童的心xing。
枯月大师只是笑而不语。谁都以为方氏不敢,就连华灼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连她这种重活一世不怕死的人也不敢靠近那两只老虎十步之内呀,这还是老和尚在场的qíng况,换了老和尚不在,她连后山都不敢进。
“娘,大师跟你开玩笑……”她才说出半句,方氏却白着一张脸,把女儿往身后一拉,道:“大师盛qíng相邀,信女岂能不从命。”
“娘……”华灼大惊,连庄铮都有些傻眼,看看方氏,再看看华灼,原来丈母娘这么悍勇,怪不得能教出华灼这么胆大的女儿,家学渊源啊。
没有人能明白一个母亲的心态,方氏不是悍勇,她是正儿八经清贵出身,大家闺秀,温柔贤淑,端庄守礼,从不逾礼半步,这辈子她做得最激烈的事,就是不顾丈夫的反对,想要硬塞个妾过去,马都没骑过,骑虎?开玩笑吧。但方氏就是答应下来,她把枯月大师的邀请,当成了一种考验,考验荣安堂有没有请枯月大师保媒的资格。方氏不了解庄家和枯月大师之间的渊源,更不知道枯月大师其实很疼爱庄铮,对华灼也是爱屋及乌,老和尚是很愿意成全这一对小儿女的。
方氏知道的是,荣安堂跟枯月大师没有关系,半点关系也拉扯不上,所以像枯月大师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出世之人,要请他出手保媒,便等于让出世之人管俗世之事,没有足够的分量怎么行?荣安堂付不出能让枯月大师心动的价码,眼下唯一能用得上的,就是通过考验,虽然这个考验来得莫名其妙而且还危险万分,但方氏豁出去了,为了女儿,她什么都不怕。
枯月大师面上的微笑不变,看上去圣洁无比,他对着方氏微微颔首,道:“诚心之人,必得佛佑。”
于是方氏真的坐上了老虎的背,华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有老虎一旦翻脸她就立刻扑上去挡牙的气势,却被方氏一把推出去老远,差点摔倒,还是庄铮扶了她一把,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老虎的牙,早就被拔光了。”
只有六顺坚定不移地跟在方氏身边,一脸视死如归,碧玺却早吓得不敢动弹了。
没牙的老虎?华灼擦擦冷汗,这算是老虎吃素的真相吗?不管怎么说,庄铮的话让她的心平静了很多。
感激地看了扶住她的少年一眼,华灼还是坚定地走到方氏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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