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便连忙跟庄家兄妹道别,庄静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她们出了秀阁。
直到上了马车,华灼觉得身上一松,与杜宛对望了一眼,同时呵呵地笑了起来。
杜夫人看看她们,奇道:“什么事儿,怎么乐成这个模样。”
杜宛忍着笑,没出声,华灼知道她不爱说人是非,便道:“杜伯母,我们觉着韦家的兄弟姐妹多,十分热闹。”
杜夫人一听这话,如何不明白其中味道,韦家的qíng况她也略有所闻,韦夫人育有一子二女,两个女儿品xing风闻还不错,都有淑媛之称,但那个儿子却是不知上进的,很不得韦老爷的喜爱,倒是两个庶出的儿子,次子年仅十五,已经是府学里的童生,颇得府学的先生看重,而三子素有làngdàng之名,脾气禀赋十分古怪,却有些像当年那位成了ròu身菩萨的韦陀少年时的习xing,因此很得韦老爷的喜爱,越发宠溺得没边了,不过也因此不入韦夫人的眼,没少被呵斥过。
这两个丫头,在人家的内宅里,怕是看了一出好戏吧。杜夫人淡淡笑着,又想起自家的qíng况,不免便有些自豪起来。老爷待她一心一意,屋里不说侍妾,便是连个通房也没有,她也不负老爷一片深qíng,肚皮很争气地连生四子一女,四个儿子个个孝顺上进,兄友弟恭,这便不说,就连唯一的女儿,也是明理懂事,模样好看不说,更继承了杜家人爱读书的天xing,不是她夸口,在整个淮南府,单以学识论,自家女儿是独一份儿。
如果说杜夫人还有心烦的事,就是大儿子的亲事,长子已经十九岁,自六年前得了乡试的头名,被老爷送到江宁郡的惜yīn书院去读书,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有每年两封书信回来报平安。如今次子、三子都已经定了亲事,就连才五岁的幼子都有个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唯独大儿子没着没落的,她几次催着老爷把大儿先叫回来娶了亲,然后想怎么读书就怎么读,可是老爷偏偏不肯,说是乡试在即,不可让儿子分心。
杜宛心思细腻,一看到杜夫人的神qíng,便知道她在cao心什么,于是偎到母亲身边,轻声道:“等到秋天,乡试结束,大哥就能回来了。”
杜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哪有那么快,过了乡试,就是明年chūn天的会试。”
杜宛连忙开解道:“母亲不必着急,大哥年少,他的才学,乡试有余,而会试不足,再苦读几年,方才可去参加会试。”
这个道理杜夫人自然明白,但仍是忧心道:“只怕你大哥少年成名,心高气傲,不碰得头破血流不肯回头。”
第53章 乃父之风
华灼在旁边听了,心中忽地一惊,她忽然想起来,今年的乡试,宛儿的大哥杜宏意外落了榜,隔了两年再参加,正好碰上了南平郡那场通天弊案,杜宏也受了同窗的牵连,被下了大狱,那时候杜如晦求到父亲华顼的前面,当时父亲虽是尽力挽救,但与本家断绝了关系后,荣安堂越发风雨飘摇,人qíng根本就托不到上头去,后来到底没能救出杜宏。杜如晦不知内qíng,却以为父亲没有尽力,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被关押了几个月后,杜宏虽保住了xing命,但却永远失去了科举入仕的资格,从此xing格大变,整天借酒浇愁,就在华家出事的前几天,郁郁而终。后来华家败亡,杜如晦袖手旁观,恐怕也有这个原故在内。
想到这里,她连忙道:“伯母,还是让杜大哥早些回来吧,在书院虽然能安心读书,但江宁郡的秋天,时冷时热,最容易害病,杜大哥独身在外,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万一有个疏失,岂不要悔恨。我爹爹书房中还有一些历年的考题范例,杜大哥若回来了,正好拿去仔细琢磨,乡试也能多些把握,再者……有我爹爹这个科场前辈在,杜大哥若有疑惑不解,也有人可以请教。”
如果没有记错,杜宏正是赶回来参加乡试的时候,天气突然变冷,他不小心受了风塞,结果考试的时候没能专心,这才落了榜。
“你这小丫头,竟也想得周全。”杜夫人思索了片刻,仍是叹了一声,“只是你伯父是个犟xing子,不听我的话。”
华灼当即甜甜笑道:“伯母不用当心,回去后我跟爹爹说说,只要我爹爹肯去劝说伯父,伯父肯定会点头的。”
杜夫人这才大喜,如果府尹大人肯在这个时候出面指点自己的儿子,就相当于收了杜宏做弟子,这种好事,自家老爷就是再犟,也不会不同意的,府尹大人,可是探花出身呢,比惜yīn书院那些酸夫子高明得多了。
华灼夸下海口,自然就要去下死力气,杜夫人把她送回家,她连顿儿都没打,去给方氏请安以后,就跑到华顼的书房坐等父亲回来。
离huáng昏还有一段时间,gān坐无聊,她索xing就把九慧叫进来研磨,自己爬到书架上寻了一本字帖,准备练字。自被庄铮笑话她字不好看,华灼就下了死心,这一世一定要把字练好,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再世为人,怎么能让一个小毛孩子给笑话了。
时间不觉飞逝,华顼从府衙回来,乍见女儿居然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练字,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直到九慧叫了一声“老爷回来了”,他才回过神来。
“爹爹!”
华灼扔下笔,飞也似的扑过来。
“端庄,要端庄……”
华顼板着一张脸高声提醒,但仍是伸出手,一把将华灼抱住。
“爹爹,女儿等你一下午了。”华灼撒娇。
“站好。”
华顼抽出手,明明眉梢眼角都是对女儿的溺爱,可是面孔还是板得死死的,也不问华灼等他一下午是为了什么,走到书案前,拿起华顼练字的纸看了几眼,嘴角一抿,硬邦邦道:“笔力不够,有些地方运笔方法不对,字贴也没有选好,女孩子练字,还是选欧贴的好。《华庭章》和《西子碑》为欧贴之最,九慧,取来给小姐带回去。”
九慧应了一声,自去取贴不提。
华灼巧笑嫣然地道:“多谢爹爹指点。”
华顼眼底的神色越发柔和了,不过语气不变,仍是生硬道:“你母亲自小就宠着你,我因你是女孩儿,也不曾硬bī你学什么,只是如今你既然自己想要练字,我便不许你半途而废,从明日起,每天写满三百个大字,jiāo上来我看,若有一日写不满,隔日加倍。这苦你可吃得,若吃不得,现下便把字贴放回书架上,日后不许你再làng费纸张。”
“爹爹只管放心,女儿不是吃不得苦的人,这字,女儿一定要练好。”
华灼说着,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不争馒头争口气,菩萨还要争一炷香呢。不过她还没忘了正事,连忙又道:“爹爹,女儿这般勤奋好学,是不是该有些奖赏呢?”
华顼顿觉好笑,心知这就是女儿在书房等了一下午的缘由所在,故意嗔怒道:“练字乃上进之意,又非商贾,岂有jiāo换之理,奖赏没有,若再不走,家法倒是有的。”
华灼顿时垮下脸,眼角的余光向上一瞄,爹爹的眼睛在笑,果然,纸老虎一只,她不怕啦。
“爹爹……”
她扑上去,抓住父亲宽大的衣袖,挤出两滴假惺惺的眼泪,然后全部抹到了华顼的衣袖上。爹爹会假怒,她也会假哭。
“哭什么?女孩儿家,不许动不动就落泪……”
华顼果然上当,顿时手忙脚乱,后悔不该戏弄女儿,女孩儿就是喜欢哭,真让人头疼。
九慧拿了字贴过来,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噗哧一笑,赶紧捂嘴,屈膝行礼道:“奴婢失态了。”
华顼老脸一红,挥手道:“字贴放下,你出去。”
九慧一走,他就再次板起脸来,揪着华灼的衣领,让她站稳,然后硬邦邦道:“奖赏自然是要有的,只是要看你表现,明日jiāo上四百个大字,便许你一个奖赏。”
华灼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大声道:“君子不可言而无信。”
华顼眼一瞪,见女儿脸上半点泪痕也没有,才知道自己上当了,顿时气笑不得。华灼得了便宜,哪里还敢留下让父亲继续教训,当下就抱着字贴,蹦蹦跳跳跑出了书房,声音还遥遥传来:“爹爹,明日四百个大字,女儿一个字也不会少的。”
“这孩子……”华顼气哼哼的,到最后反而笑了出来,摸摸下巴,“有乃父幼年之风。”
语气间,居然不无得意。
七巧跟在华灼后面,见她不单练了一个下午的字,还抱了两本字贴回去,不由奇道:“小姐,你真的要练字么?你以前不是说,女孩儿家练字无益,只要认得写得就够了。”
华灼顿时心qíng大坏,恨恨道:“我也不用写得多好,只要比那个小毛孩子写得好就够了。”
她不是小心眼,可是当时被庄铮那样说,她真的感觉很没有面子啊,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的道理他懂不懂啊。
“呃……庄二少爷不是有意的,小姐你就不要记恨他了。”七巧偷偷地笑了,小姐很在意庄二少爷的看法啊。
“我记恨他做什么。”华灼没注意到七巧的表qíng,仍是愤愤不平,“我是气不过他让我难堪,可恶,下次我倒要看看,他的字又能写成什么样子,不过是个才十岁的小毛孩子,有本事,他跟爹爹去比字呀,看不羞死他。”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秀阁前,八秀听到声音,从窗口探出头来,欢喜道:“小姐,七巧,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好无聊啊,下次出门,小姐你带我去吧,让七巧留下看家,好不好?”
“你呀,什么时候学得稳重了,再让你跟小姐出门。”七巧笑骂道:“还不赶紧缩回去,小心从窗沿上翻下来,把头摔破了,可不要哭鼻子。”
“才不会呢。”八秀做了个鬼脸,还是缩了回去,一会儿跑到门口,打起帘子,将华灼迎了进去,口中还道:“小姐,热水衣裳都已经备好,洗把脸,换上舒适的家常衣裳吧。”
华灼也确实累了,进屋坐下由着八秀围着她团团转,帮她擦脸,换衣裳,好一番折腾后,才算安静下来。往铺着厚绒的软榻上一趴,舒服地吁出一口气,然后她把字贴jiāo给七巧收着,吩咐道:“收拾一张桌案出来,从明天开始,我上午练习刺绣,下午练习书法,笔墨纸砚到双成姨娘那里去要一套来,她若问起,你只管说是爹爹同意的。”
七巧应了一声,放好字贴,便去找双成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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