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因为外面冷,他裹上了母亲为他做的衣裳。火堆边,一个个男女互相对唱着qíng歌,那些都是羯语,李茂听不懂,却也觉得非常热烈奔放,让人对生活燃起了无比的信心。
苏鲁克在李茂身边坐下,笑着看一堆青年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不停的唱歌。这个姑娘也许在羯人的部落里是个美女,可在李茂看来,皮肤有些黝黑,五官也太深邃,而且身材过于高大,失去了女人的柔美。只有那气质非常独特,有一种女人不常见的傲气。
她把脖子仰着的高高地,连正眼也不看那些小伙子们一眼。
李茂扫视了一眼篝火边的青年女孩们,了然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最漂亮的。
很快的,几个少年就因为对这个姑娘献殷勤而引起了摩擦,摩擦着摩擦着,羯人青年们开始打了起来。
几个少年扭结在一起,其中一人抬起一拳向另一人的肩头重重锤下,那人脚下一个踉跄,向后便倒,倒下时勾起一脚,把那人也绊倒,两人一起跃起身来,互相瞪视,身子左右扭动,寻找对方的破绽,谁也不敢先出手。
李茂看的有趣,问苏鲁克:“这般打斗,不会出事?”
苏鲁克哈哈大笑,“只要他们有人在公开的角斗中赢了所有的对手,说不定会赢取我女儿的芳心。只要这么一想,他们就会努力取胜。我就是这般娶了我的妻子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烤着羊的妇人,“那是我的妻子,也是个美人吧?”
李茂看了一眼,觉得那妇人的长相只能算是一般。但他觉得怕是在世人的眼里,自己的妻子都是最好看的,于是笑着点头赞同,“尊夫人非常美貌。”
相夫教子,cao持家务,虽然那妇人长得一般,在妇德一样上,绝不逊色于中原的汉人妇人。汉人首领的妻子可不用亲自烤全羊。
李茂看了看虬髯的苏鲁克,再看看苏鲁克的妻子,觉得他们的女儿长得那样,已经是超过了他们的水平,羯人也许喜欢健壮的妇人,就和他们汉人喜欢肤白体纤的美女一般,他那女儿他觉得不好看,说不定在羯人眼里,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
他自己长得也不好看,但儿子却很是俊秀,他一直很是高兴。可若是有人对他说“你长得这般丑还好你儿子不像你”,他还是会生气的。
所以他在心里对那少女这般评头论足,确实是有些过分。他把这些不该有的念头抛之脑后,专心去看那角斗。
那苏鲁克见李茂夸他妻子貌美,也很高兴,笑的极为开心。李茂见这羯人都十分有趣,内心的烦闷总算是消遣了一些。
火堆边,两个青年的角斗还在继续。苏鲁克说这两个青年都是羯人近几年来最杰出的小伙,也都会说汉话,李茂仔细一看,这两人一个健壮,一个瘦长,健壮的那个汉子是个典型的羯人青年,那瘦长的却看起来像个汉人。
“瘦的那个是个汉人?”李茂指着那个瘦长的,问苏鲁克。
苏鲁克一看李茂所指,摇头道:“鲁尔莫的父亲就是那个教我们汉话的汉人,母亲却是我们羯人。他的汉名叫卢默,按我们羯人的算法,只要母亲是羯人,就都是羯人。”
“那汉人现在还在这里吗?”若是那汉人还在,说不定能帮他回去传讯。
“死啦。那个叫卢宇的汉人说自己是个逃跑的罪人,不敢回乡,又得了肺病,在这里住了七八年就死了。他长得端正,又会许多东西,我们部落里的女人都喜欢他,那孩子今年十八,算一算,他爹也走了十来年了。”苏鲁克叹了口气。
“他的汉话说的如何?”李茂看着卢默,这卢默十分沉着冷静,脚步也灵活。他的对手虽然是个健壮的青年,可丝毫不落下风,只见他东一闪,西一避,那健壮的青年数次想要伸手抓他,都给躲开了。
“他从小跟着他爹说汉话,又跟他母亲说羯语,两种话都说的很流利。”
李茂大喜。这孩子若是可以为他去送信,让那汾州马场的地方官多和马场僵持一会儿,他在找人去凉州的西军报信,借调军队过来,此事说不定就有转机。
凉州一代曾经胡汉杂居过,凉州军中更是有许多胡汉的混血,对胡人倒没有那么排斥。让羯人去凉州报讯,绝对没有去汾州那么困难。
凉州有李锐的小舅舅,他身上又有皇帝临走时jiāo托的信物,可凭借此物调动一支边军便宜行事。他原本想调动的是北军,如今看来北军里怕是有鬼,只能去更远一些的西军了。
只是不知道那孩子可有应变的急智,愿不愿意替他去送这个信。
李茂心中有了主意,看起那角斗起来就更加轻松,恨不得他们快点分出胜负来,好让他把那瘦长的卢默叫过来问上一问。
卢默和那健壮少年角斗,旁观的人兴高采烈地叫嚷着,李茂见苏鲁克的女儿脸上闪动着关切和兴奋,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欢喜,便讶然失笑。看来这少女看起来冷傲,实际心里也不平静,怕是已经心许了这两个小伙子里的某个。只是做出那副高傲的样子罢了。
他想了想,不禁笑出了声来。他自小极少接触女子,后来和方氏定亲,也是母亲定下的亲事。他爹担心他媳妇看不上他,还想办法让他各种偶遇,可谓是惊世骇俗。可即使是如此,他也没有像这般为了某个姑娘唱歌求爱,更别说还要打架了。
胡人的恋qíng,真的是极其可爱。
突然间,众人一声大叫,卢默和那少年一起倒了下去,卢默一时翻到了那个少年上面,一下子有被他压了下去,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长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少女的面前。
苏鲁克的女儿眼里泪光盈盈,握住了卢默的手。
李茂捻须一笑,原来喜欢的是这个瘦弱的混血少年。
众人都围着这一对少男少女欢呼大叫,那健壮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也在慡朗的笑着,看起来没有什么不甘。
苏鲁克的女儿边哭边笑,李茂摸了摸身上,他的荷包并没有丢失,于是从里面翻出几个金锞子来。
只有金锞子,没有玉。虽然送金子未免俗气,但他家的金锞子都是母亲特意叫人做的,他属猪,这一对憨厚可掬的小猪做的十分可爱,送人并不难为qíng。
他娘提前给他发的压祟钱,希望能给这一对璧人带来好运吧。
他站起身,准备让苏鲁克扶着他,去给那对少年送礼物,却见得右手边远远的出现了几匹马,马上之人身穿黑衣,正是那追杀他的不明楚军。
今日正是满月,月光下,这些人的打扮隐约可见,胳膊上缠着的手弩更是显眼。
李茂吃了一惊,连忙背过身去,让苏鲁克的身子替他遮挡。
“汉人?这样的夜里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李茂低声和苏鲁克说:“这些人正是追杀我的军队,怕是担心我gān涉马场的事qíng,想要杀人灭口,四处分散了来搜索的。”
苏鲁克看着那几个汉人骑着马往营地而来,正准备掏刀子,却被李茂按住了手。
“我先找个地方避避,你们先把他们骗下马再动手。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走掉,不然我和你们部落都有危险!”李茂见苏鲁克郑重地点了点头,拔了他腰间的匕首,“找个给我防身,你快去吧。”
说罢就往旁边的小帐篷里一钻。
就在说说唱唱间,那几个人到了帐篷附近,也不进去,只在远远地问道:“有会汉话的没有?大楚官差办事,找个能说话的出来。”
苏鲁克快步跑到狂欢的男女中间,用羯语唱出了一大串句子,这些少男少女先是一愣,然后又用羯语唱歌迎合了起来。
卢默指了指火堆,唱起了什么,然后女孩子大声笑,男人们也跟着唱起了歌。
一群人唱了几遍,那几个骑士实在不耐,就准备驱马进帐篷,却见一堆少女捧着美酒冲了过来,围着他们载歌载舞。
这群骑士互相看看,都摸不清qíng况。
☆、第78章 色与魂授
风队的诸人在这片糙原里也游dàng过很久,各种胡人的部落都见过,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是极少去这些部落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知道有许多部落会在第一个月圆之月“拜月”的习俗。
“风四,怎么办?我们是直接冲进去找人,还是下马喝了酒当做客人进去找?”风七看着笑盈盈围着他们的少女们,有点纠结。
风四用汉话和这些少女们说了好几遍,可似乎没人听得懂,各个依旧捧着酒,只笑。
“听说这些羯人个xing愚钝,现在一看,果然蠢笨的很,见人就迎。”风四瞟了一眼捧着酒的少女们。“能不动手自然最好,下马,进帐篷,我们吸引他们注意力,风七你悄悄去各个帐篷找找,李茂的肩膀和腿都中了箭,下不了地。”
一群骑士姿势利落的下了马,但是并没有降低防备。他们并没有喝酒,只是随着少女们的簇拥进了帐篷群。
帐篷群的中间,一群少年围着苏鲁克的女儿互相角斗,另外有一些人围成圈子在转着圈子跳舞。
“风五,你看看那姑娘。”风六戳了戳风五,“那女人鼻似鹰钩,额凸颧高,个子又那么高,居然会有一堆男人围着她……”
那个叫风五的小伙子看了一眼,“是不好看,不过我们又不是来找媳妇的,好看不好看有什么关系。警醒点!”
“不是说糙原民族热qíng似火吗?万一这部落里的女人们围着我们载歌载舞,想要共度良宵……嘿嘿,我们旷了这么久,胡人的女人也不错啊。chuī了灯都一样……”
“我们是杀人的军队,不是那种兵油子。管好你的裤裆,不要做不该做的事,给我们惹麻烦,知道吗?”风四瞪了一眼风五和风六,“你们去吸引注意力,给风七创造机会。”
他们被一群羯人的女孩围着,实在是无法探查帐篷。
风五和风六看了看,风六“嘿嘿”一笑。
“看我的!”
风六唱着一大段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凑到苏鲁克之女的身边去献殷勤,旁边的少女都笑吟吟的看着,也跟着连声高唱。一个健壮的小伙子拍拍他肩膀,弯下腰做个角抵的姿势,示意要先打过他。
风六弯下腰,他的摔跤功夫也不错。
风五依样画葫芦,拉了围着他们的一个女孩子胡乱唱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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