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拿着布囊的手一顿,使劲瞅了瞅他的钱包。
里面躺着几个散碎的银子,大约有七八两。他只是个清水衙门的小官,月禄米不多,月银也没有多少,他用不了那么多禄米,每个月都去粮铺折成现银,也换不到二两,加上月俸……
这一副棋要花他三四个月的月俸?
这天君在天上某非是财神爷?这么会做生意?
张玄其实并不穷,他家是大族,家中田地无数,但他从二十岁开始躲避家中的bī婚,很少回家,他家为了让他回去,就断了他的银钱。张玄本来就是清修之人,物yù并不qiáng烈,没钱就穷着过,一年到头穿官服和道衣,还省了置办衣服鞋帽的钱。
如今他做着个没有孝敬的五官灵台郎,若不是还有一些朝廷上各种名义的补贴,又无家累,吃住还都在部里,怕是真的要嗷嗷嗷的哭着回山去了。
那伙计一看张玄的表qíng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人可是不趁手?没关系,您可以先留一点钱,剩下的分月付上也可以的。您是甲等的贵客,可以分六个月付清。”
张玄松了口气,总算不要举债过日子了。
以后还是不要老想着清修,上次是哪个大人出一百两金子求他去看看风水来着?去见天君老是穿着道袍也不好,是不是要置办点新衣了?
下次问问看,那个大人还要不要看风水吧。
他从荷包里拿出三两碎银子,“喏,给你订金。”
伙计笑眯眯地引着他去柜台,掌柜的给他写了票据,然后约好了来拿东西的时间,这就算是一笔jiāo易成了。
玲珑阁的牌室里已经玩上了,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所有人坐在一处,琢磨着玩法。有一桌是在玩“大盗捕头平民”的,唯一玩过的一个客人充当着法官在主持游戏;另一边一桌子在玩“一愚惊人”,一个长相颇为俊秀的文士在挤眉弄眼的装着猴子。
张玄看着可乐,迈步走了进去,立刻被人拉了去玩“抓鬼”。
抓鬼?他的老本行啊!
东市大街外。
“殿下,这样不好,若是圣上知道了……”李锐苦口婆心的劝着大皇子,他已经后悔和大皇子说他家的“玲珑阁”今日开业了。
李锐带去上阳殿的诸多游戏得到了几位学友的一致好评。尤其是那副“军棋”,成了他们学习之余最爱玩的游戏之一。
“我已经和母后打过招呼了,我们就出来一个时辰就回去,又不耽误什么事。”他们早上的课都上完了,下午呆在殿中也是无聊,为何不能出来走走?
“可是您这样鱼龙白服,实在是危险!”李锐看了眼身后的四位微服打扮的禁卫。“就这四人,实在是……”
“你想的太多了,京城脚下这么多贵公子行走,我又没穿宫里的衣服,有何危险?”他不以为然地说,“我以前也曾微服去过舅舅家,父皇也知道的,你不用太cao心。”
四个禁卫只是明面上的,他出门,还不知道有多少暗卫在一旁护着呢。
李锐还想多言,却被秦斌按住了手,摇了摇头。
他父亲是中军的统帅,自然知道皇家的护卫有多么严密。李锐见秦斌也让他不要在劝,便知道有殿下绝对是有把握才出门的,也就不在多言了。
“东市还是这个样子,实在是没有西市有趣啊。”大皇子抬头看了看两边的建筑,“连店都没有换几家。”
说的您好像成天在逛集市似的。
仇牧和熊平在心里默默吐槽。
“到了。”李锐指了指一处挂着“玲珑阁”招幡的大店。
大皇子感兴趣的先走了进去。店里如今已经有不少人在好奇的东问西看,其中不乏各家被齐邵怂恿来的公子哥,所以他们这一群人进去,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一旁闲着的伙计立刻走了上来,这些都是吴玉舟找来的人才,各个能说会道,关键的是长得还都很诚恳。
“各位是第一次来,不知各位以前可接触过……”
“王林,你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掌柜的见到是自家少爷来了,连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到了李锐的身边行了个礼,“大公子,您这是……”
“嗯,我带朋友随便来看看,你自去忙,不要管我。”
少爷的朋友?如今少爷正在宫里伴读,那他的朋友……
掌柜的腿一软,差点没栽下去跪到那为首的紫衣少年面前。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温和斯文的公子是当今的……
李锐见他马上就联想到了,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出来真是提心吊胆,要是他一个嚷嚷,这趟出来就要成闹剧了。
大皇子见后面还有许多人,便指着后面僻出来的一处房间问道:“那边是在做什么?”
“回……回……回贵人,后面是供众多客人试玩之处。若是自己带着棋牌,也可以呼朋引伴,玩上几局。”那掌柜的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打着哆嗦。
“我去看看。”
“殿……大公子!”李锐见大皇子一伸脑袋就往后面人多又杂的地方去了,赶紧跟上。
就和张玄的遭遇一般,后面有许多想试新棋但是却缺人的客人,见这一大帮子人进来,连忙有人上来问可要参加进来一起玩。
楚承宣在宫里和李锐他们玩过不少游戏,但到了这里却发现原来还有更多,自然是想试一试,于是很快就被人拉走,笑嘻嘻地去玩了。
已经有些在微霜堂里看过书的前国子监学生发现了李锐,纷纷上来打招呼,李锐为了怕别人又像刚才那样把自己和大皇子联系在一起,装作不认识大皇子的样子,悄悄让秦斌、熊平、仇牧三人先跟着大皇子一起去玩。
他则被人一下子拉去这边,一下子拉去那边,介绍各种游戏。
四个禁卫站在内外室jiāo界的位置守着,不一会儿又进来了几个客人,禁卫们一看,那几个客人对他们打了个手势,见暗卫也进来了,他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东市的大街上,另一群人也在劝着为首之人。
“世子爷,你的禁足令还没有解了,就这样偷偷跑出来,回去王爷一定会重罚的!”项城王府的外管事有些后悔告诉这位爷,信国公府让家人在东市上开了家店的消息了。
他以为这位世子已经对当初的事qíng释怀了不少,谁知道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更加仇恨,一听到有这么件事,一定要出去看看。
这可怎么办啊!王爷要知道了他们一起出来,肯定要把他打死!
可是他要不跟着出来,让这位爷做出什么蠢事来,他也是要被打死的!
“你别管,本世子有分寸。”
楚应元嘴里这么说着,可是旁边没有一个下人相信他的话。
废话,谁会一脸狞笑着说“我有分寸”啊!
分寸究竟在哪里啊!
无论多么心惊ròu跳,这一群项城王府的下人还是跟着世子楚应元去了玲珑阁。
楚应元一进店就皱紧了眉头,因为四周墙壁上绘着不少三国的人物。人人都知道三国演义是老国公著的,虽然现在还没传扬开来,但这店里绘了这么多三国人物,已经变相的宣扬了这家店的主人是谁。
这信国公府多年不见,行事还是这般嚣张!
楚应元对信国公府恨极,自然是横鼻子竖眼,看他家哪里都不对。眼见着前面顾客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文士或者书生,他心中嗤之以鼻。
就知道讨这些酸人们的好,信国公府也是马上得的功勋,这几代居然开始和文臣们打成一片了,而且处处以文臣自居,真是可笑。
楚应元家中最早也是跟着先皇四处征战的,为大楚立下了汗马功劳。原以为就算不是个亲王,封地也会是个富庶的地方,谁料到几个文臣一纸奏疏说“尹朝之乱究其根源在于藩王野心太大”,结果他们几府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不但没有封到亲王之位,而且还去的都是苦寒偏僻之地,美名其曰替天子开化万民。
我呸!
谁稀罕开化胡夷蛮荒!
楚应元随手拿起一副白玉和青玉做棋子的军棋,和一旁招呼的伙计说:“我要这幅。”
他要回去研究研究,这信国公府做的东西有什么好值得追捧的。
玩物丧志,居然都做起生意来了,真是自甘堕落!
“请问阁下有店里的甲级会员凭证吗?”那伙计露出职业的笑容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你怀疑我付不起钱?”楚应元对那伙计怒目而视。
“不是不是,各位来的都是贵客,小的怎么敢看不起您啊,只是你手上的是收藏品质的军棋,好玉难得,我家出的并不多,所以限量供应,只能定做。”伙计心里暗暗叫苦,这规矩遇见不讲理的,怕就是要惹祸,“您手中那副是样品,我们家是不卖的。”
楚应元扫了一眼店里诸人,却不觉得是什么限量供应的原因,他觉得是这店里有人看出他是中秋那夜和他们家公子打过架的人,故意刁难来了。
妈的,我都决定要有“分寸”一把了,你们居然敢狗仗人势?
楚应元当即把眉头一拧,恶狠狠地说:“今日你们是卖也要卖,不卖也要卖!我又不是没有钱,你居然敢把客人往外赶?这就是信国公府的家教吗?”
伙计见遇见了硬茬,连忙跑去找掌柜。
掌柜的赶紧整整衣冠,正着脸色去找那楚应元。
“这位贵客,不是小店把您往外赶,而是小店东家定下的规矩就是如此,我们也不得不遵守啊。”掌柜的希望这来人能卖信国公府一个面子,“要不,我派人回去请示请示东家,看看能不能例外?”
“免了,你们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别人能卖的,为什么就不能卖我?”楚应元拿出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这棋我买了!”
“贵人,这是样品,只有一副,真的不能卖。”掌柜的也被引的生出了怒气,“况且,您出的钱怕是买不了这幅棋。这棋盘是上好的象牙雕的,这些棋子都用的是无暇的美玉,您手中这一副棋卖价一百二十两,您这一锭银子只够买几颗棋子的。”
“什么?这么一套玩物居然要一百二十两?你们抢钱啊?”楚应元瞪着眼睛看着这掌柜的,再看看手中的棋盘。
咦,好像还真是象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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