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聊发少年狂_绞刑架下的祈祷【完结+番外】(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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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着母亲一揖到底,捏紧双拳赤着眼睛出去了。

  那么多的银子,几代人的积蓄,就算发生灾荒,这些钱拿出去买粮食也够一地百姓吃上许多年。张家长房一点底气都在这里,若是没了,他第一个就无法接受。

  别说是他叔叔,就是他自己亲爹,他也不会就这么让他把钱吞了的!

  崔氏被亲生儿子和公爹所bī迫,一夜都没有睡好,连自尽的心都有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念头都在脑中闪过。

  她丈夫不到四十岁就患上了心疾,又早早离世,便是忧思太过的缘故。

  只可恨连她丈夫都死了,那老不死的还不死,梗着一口气继续蹦跶,要把全家都拖下水去才甘心。

  他说的好听,为了不牵连到张家而假死。可他小儿子生的几个孙子都在做这作死的破事,大家是不出五服的亲戚,皇帝真要砍人,还能少了她家这几刀?

  无非就是看宁儿还有大前途,留着大用罢了。就跟她丈夫一样。

  这活生生又是另一出“赵氏孤儿”的戏码,huáng粱一梦做了数代,到现在还不肯清醒。

  第二天清早崔氏才沉沉睡去,她这一觉只睡了两个时辰,日上三竿之后起了身,随便吃了点东西,就驱车前往外城的妯娌家中。

  “我们年后成事,如今正是需要大把银钱的时候,如何能现在还你?”张庭燕板着脸,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这些妇人就知道算计钱财得失,鼠目寸光,毫无大局可言!”

  他其实也知道家中的窘况,为了掩饰心虚,不得不义正言辞起来。

  “公爹,有句话媳妇一直不知其意,不知公爹可否给媳妇解答?”崔氏努力让自己面对张庭燕的表qíng不那么僵硬。

  “你说。”

  “媳妇曾读过《荀子》,里面有一句‘割国之锱铢以赂之,则割定而yù无厌’,媳妇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若是以割让国家的尺寸之地去贿赂那些人,那么割让完毕后他们的yù望将会一直得不到满足……”

  张庭燕说到这里,自然明白了媳妇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气的脸色涨红了起来。“你居然敢讽刺老夫!”

  崔氏后退了一步,厉声喝道:“马上就要过年,我们府里若是连新衣都发不出,年礼都备不齐,公爹以为明眼人看不出我们府里有了纰漏?您至少要还我十万两银子周转,否则您可别怪媳妇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你反了天了!”

  张庭燕这么多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手下上万的下属对他言出即从,就连前朝的大皇子和小皇子都对他恭恭敬敬,却没想到自家一向逆来顺受的媳妇却敢威胁与他。

  这么多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极度的痛苦和极度的欢乐之间徘徊。不能和家人团聚、不知自己何时就会寿终正寝的痛苦,以及一旦胜利后的辉煌业绩,如今大权在握又不择手段的快意,都让他的xing格和年轻时截然不同。

  “老夫还没有死呢,你就做出这等猖狂的样子!”

  看见崔氏瞪着眼厉喝的样子,他抬起手中的拄杖,对着媳妇劈了下去。

  张庭燕已经八十有余,可身体依然硬朗,完全不需要用拐杖和手杖支撑。他这拄杖叫做“灵寿杖”,乃是一种传说中神仙拄着的拐杖样式。张庭燕担心自己寿命太短,活不到看见尹朝复辟的一天,于是便用这个安着自己的心,活似只要和仙人用着一样的拐杖,就一定能够长寿似的。

  他这灵寿杖是坚硬的松木和柏木制成,取松柏长青之意,这一杖子劈下去,崔氏顿时耳内一嗡,额头剧痛,有水一样的东西往下直流。

  只是一眨眼间,崔氏便知道了那不是水,而是血。

  张庭燕也没想到媳妇完全没有躲避的动作,竟给他真的砸到,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此时崔氏已经对张庭燕的丧心病狂已经恨到了一种寝皮食ròu的地步,她摸了摸额头上的湿润,顿时恶向胆边生,伸出双手掐了出去。

  “您都已经活了八十多,也够本了,就不要带累孩子们了!”她扑上去掐住张庭燕的脖子,双手使劲用力,眼神说不出的狰狞。

  “去死吧!”

  张庭燕和崔氏每一次会面都是在私下进行,张庭燕小儿子家在外城,家中修有密室,他们会面所言所行,外人从来都不得而知。是以张庭燕被崔氏掐了脖子,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嗬嗬嗬”的声音,完全无法呼救。

  崔氏是抱着一定要掐死他的心念下的手,可张庭燕也不是一遇大事就心慌意乱之人,他双手还可以动,便一手拉着崔氏的手腕往外扯,右手持着手中的拄杖不停的敲打着崔氏的脑袋,期望她吃痛放手。

  崔氏今年已经六十有余,从年轻时就当个管家的傀儡,嫡次子为了给尹静让身份,qiáng被按到了妾室名下,成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庶子,更是从小就被送去苦寒的边关,一年都见不上一面。

  大儿子倒是孝顺,如今却被他们bī得家宅不宁,眼见着大半生奋斗的心血都要成为泡影。

  她和自家公爹相处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看今日他的口气神色,便知道这钱是死活都要不回来了,不但要不回来,以后张家的钱财都要像无底dòng一般往这个窟窿里填。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厚着脸皮回家见儿子,gān脆掐死这个老匹夫,大家一起死算了!

  谁也不知道这场搏命之争有多么惨烈,直到张德和卢氏苦等二人不至,天色也已经不早,张德开了密室之后,才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瞠目结舌……

  墙上地上全是鲜血,倒在血泊中的崔氏双手死死的按在老人的脖子上,张庭燕的脸色乌青,崔氏则是带着择人而噬的恶毒眼神,睁大着眼睛看着前方。

  “啊!啊!啊!!!”

  “这……怎么会……”

  镇国将军府。

  大赵氏带着儿女下人回了娘家,家中下人自然是惊诧万分。

  镇国将军只是一个封爵,是老将军卸甲致仕以后给的封号,其实并不像“四镇”将军那样手握实权。

  赵老将军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留下了一个遗孀。因为没有嗣子,家中大半财产做了嫁妆给了两个女儿,一小部分归了族中,用来培养族里优秀的子弟。剩下的一些财产留给老太太傍身。

  圣上感念老将军半生戎马的辛苦,老将军死后没有收回镇国将军的封赏,这府里依旧由朝廷发着禄米银子,算是供养着赵老夫人钱氏。反正镇国将军府也没男丁,等赵老夫人一死,这承袭自然也就断绝了。

  赵老夫人一生只有两女,两女都嫁入京中,就没有回武威老家,而是留在了京城,也好时时看到两个女儿。

  赵老夫人虽然嫁的是个武人,但她自己本身是知书达理的世族小姐出身,年老后闲时养养花养养狗,无聊时串串门子,虽无媳妇伺候,也落得个清净。

  平日里大小赵氏若是带着外孙子外孙女回家,她自然是十分欢迎的,若是能留下来住几日,那就更是高兴了。

  可如今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大赵氏却带着儿女家人跑回家中,明显是和丈夫怄气吵架了。可钱老太君私下里问了问外孙女,却得知女儿回娘家的时候张宁根本就不在府中,她就不得不为着女儿私自负气奔走担心起来。

  赵老夫人一边派人安置好自家的外孙子和外孙女,一边吩咐下人去孙府把小女儿请来。

  无论是什么事,姐妹两个互相商议,比她一个足不出户的老太太要qiáng得多。

  张媛和两个弟弟其实心里都惴惴不安的很,连午饭都没好好用。她们的娘亲并不是鲁莽无知的妇人,会被气的带着家中上下的下人回外祖母家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张媛隐隐知道一点,似乎是她出嫁的嫁妆出了问题,而且问题出在祖母那里。满心踌躇间,这个年方十六的姑娘开始懊恼起自己为什么要高嫁江家,若是随便嫁京中哪个人家,她们家都不必这么cao心嫁妆的问题,还累得母亲受气,又与祖母不合。

  小赵氏匆匆而来,和母亲一起闭着门问起大姐为何会跑回家里。大赵氏一想到自家从年初开始的糟心事qíng,忍不住悲从中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崔氏这把年纪了还不放权,公中和庄子店铺的银子被她卡的紧紧的,连自家唯一的嫡孙女出嫁,嫁妆都不肯多添几分,还处处阻挠,不给她支付银子。

  这种事,莫说钟鸣鼎食独门独户的张家,就算在小家小户里都是不会出现的。

  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孙子,就算为了孙子,脸面也是要给的。

  一时间,赵老夫人和小赵氏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这就属于张家的家事了,而且婆婆管家,放权是慈爱,不放也是常理,出于孝道,还真是不能bī迫的。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还权,你还能怎么办?真的bī死老太太不成?

  “我以前还羡慕你过的清闲,这么一看,倒是我辛苦有辛苦的好处。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事啊,若真不趁手,从我这先拿个万儿八千的把年给过了?”

  小赵氏也有两子一女,大的已经进学,女儿燕娘八岁,小儿子才刚刚三岁,她家婆婆和顺,早早就放了权,她还有庶出的小姑子和一大家子人,管起家来累的要命,有时候还羡慕姐姐什么都不必管,只要管好自己房中就行。

  如今见了她的结局,真是半点都不敢称辛苦了。

  “我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凭什么要我拿娘家姐妹的钱补贴他家!又不是家里没钱!”大赵氏抹着眼泪,咬牙恨道:“我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我那婆婆qiáng要管家,给她管!我看她年底怎么变出银子来应付!”

  “这是气话,家里嫡妻和儿女大过年的跑到岳母家里去了,你叫别人怎么看姐夫?”小赵氏温声相劝,“信我的,只要姐夫没错,日子就好过。夫妻两个好好商量,崔老太君总会想明白的。”

  “我怕她学别人在外面放贷,把银子都糟蹋完了啊!”大赵氏心里荒突突的,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我家那位就知道护着他娘,半句重话都不要我说,还说让我等到秋末。这都年底了!”

  “秋末拉了一百二十车东西进京,除了些獐子野鹿毛皮之类的野货,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给我们房里留下!”

  “这……这也太过分了!”小赵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这样的人家,毛皮什么的就是个玩物,真正重要的是随着庄子送来的租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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