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睿一听陈老大人这话,便知道了为何陈四清看着这李钊。
要管皇家的私库,最重要一点就是不贪。一旦动了不改动的念头,欺君乃是杀头的大罪,反倒给自己惹了杀身之祸。陈四清一声阅人无数,又是和钱粮打jiāo道的,见惯了险恶的人心。他既然相信李钊的品质,愿意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甚至认为他的品xing能力更胜过自己的子孙,那这个李钊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我已用天眼看过,信国公府的邱老太君乃是荫星天梁托世,荫星又是老人星,所以这位封君老了以后便有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蒙荫周围之人的能力。陛下不妨多接触接触这位老太君,帝星虽然黯淡,但也不是不能消灾解厄的。”
楚睿想起张璇玑的话,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此说来,邱老太君倒是为国发掘了一个人才。邱老太君几个子孙各个都是国之栋梁,当赏,当赏!”
当下就赐了各种封赏下去,信国公全府上下人人有份。
这倒引得陈四清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是那一句话引得了龙心大悦,给这信国公府上下带来这么多好处。
该赏的难道不该是他吗?
他为了这套“银局”的法子绞尽脑汁了好多天,这才做出十全十美的谋划来好不好?
信国公府。
“你爹好像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顾卿把小李湄放在膝盖上,让她自己在上面蹦跶。一旁看着的下人们心里吓得要死,老太太虽然现在身体比以前要好得多,可小小姐长得这般……健壮,若是把老太太的腿蹬出个万一来怎么办?
李铭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自家妹妹,点点头回奶奶的话。“我爹说北面的异族有异动,所以要发公函去北面要求戒备。我爹住在部里好几天了,说是要清点兵员数量。”
所谓兵将未动,粮糙先行。去年南方大水毁了不少收成,朝廷免了江南去年和今年的chūn秋两季的税,又开库放了粮食和种子,国库没有前几年那么丰盈。
加上前年雪灾,又调出了不少棉花,现在粮食和棉花的储备都不够用了。
在这种qíng况下,如果发生战争是很让人头疼的。
李茂拉着户部和工部的人已经在兵部算了好多天了,若是真打仗了,户部如今可以拨多少钱,多少粮,辎重要运过去需要多久,他都要在皇帝问策之前统计出来。
好在现任的户部尚书是张宁的心腹,算是有些香火qíng,工部侍郎仇靖之子和他侄子又是同学,也有jiāoqíng,所以倒没受什么阻力。
“咦?北面真的要打仗了?”
难道那张璇玑说自己夜观天象,发现北方将要大乱是真的?
古代人才可真多啊!
顾卿看着李铭小小的人儿吃力地抱着胖嘟嘟的妹子,喘着气在把她抱上暖炕,让她在暖炕上爬来爬去,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了小李湄的屁股上。
皮疯了这孩子!
嘶!
李铭的脸皮抽了抽,替自家妹妹ròu疼。
小李湄却像是没感觉到奶奶打了她一般,一边咯咯咯的笑着,一边爬到另一边去揪毯子上的花去了。
“二月你真要去国子监?”顾卿有点不舍的看着自己身边最后一个孙子,他今年才十一岁,就要去国子监读书,实在是让人心疼。
她家的微霜堂对国子监学生开放,所以她知道一些国子监的制度。
国子监在理论上是寒门和高门一半一半,但实际上寒门能得到推荐升入国子监的毕竟很少,大约只占国子监的三成。五品以上官员的孩子如果上折得到同意便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这个年龄一般是八到十五岁,等读完最少也要七年。
有些人家孩子能够直接蒙荫入官或者有爵位在身的,就不愿意进国子监,因为花的时间长,考科举还不一定能过。
但对寒门子弟来说,能够被推荐进入国子监,代表每个月朝廷会专门给生活费让他专心读书,食宿都在国子监里,又省下一笔开支,简直就是他们这些寒门的福祉。
国子监读书是“三舍升补法”,学生进学时进行一次考试,由博士根据学生的学习程度进入“小学”或“大学”。在大学,又分内舍、外舍和上舍,小学考试合格直接进入大学的“内舍”,不合格的进入“外舍”,“内舍”考的好的,进入“上舍”。
能够在科举中得到名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上舍”的学生。
在国子监,只占三成的寒门学生大多在“内舍”和“上舍”里,“外舍”大多是混日子的,国子监学生不需要乡试,所以比其他人多了许多便利,哪怕考不上,起点也不一样。
混日子的人就什么人都有了,二十多岁娶了妻生了子了还在里面读书的也有。只要没犯什么劣迹,国子监便不能把他们清退。
顾卿和杜先生请教过,他说以李铭的程度,一进去应该就是在内舍。能进内舍的,大部分是十四岁以上的孩子,他这么一个小毛孩子,在一堆少年甚至青年之中读书,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明面上的是不会有了,可是他年纪小,暗地里吃亏总是有的。
李铭看见自家奶奶在发呆,便知道她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
比如他哥哥在宫里会被人欺负,他爹在朝里会被人欺负,他堂兄在汾州会被胡人欺负,他表弟在陈老大人府里会被亲孙子欺负。
比如他在国子监会被大孩子欺负。
虽然说被人这么关心是很幸福啦,可是他们好歹也是贵胄出身,难不成会像街头的莽孩子一般被人按到地上打不成?
就依他兄长的脾气和力气,谁要欺负他,得先看看自己有几条命好不好?
“二月十五就去上学了。”李铭摸了摸脑袋,“还有半个月。今年二月二我娘要去送果子吗?”
“要送的,我都得去。那天家里大人都不在家,你不准乱跑!”
“哦。”
他想乱跑,也没地方跑啊。
去年大水,今年二月二皇帝要去南边的郊庙祭祀苍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然后去北面的郊庙祭地,再亲耕以示重农。
所有文武百官都要去耕上几分地,皇后娘娘再带着命妇们来送一些点心果子,做好妇人的典范,这便算祭祀完毕。
由于先皇曾经差点遇刺身亡,现在这位皇帝楚睿就不爱出门祭祀,有时候gān脆就叫宗亲或大臣代替他去祭祀。
皇帝都不去,皇后就更不去了,命妇便去的也少,顾卿和方氏也不知道享了多少年的清闲日子。
但是去年大水,还是有许多不好的传闻出来,有说皇帝不敬天地鬼神,天地就降下灾祸的;还有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是妖龙作乱的,弄的人心惶惶。
于是一来为了堵悠悠之口,二来楚睿心里也怕是自己不恭造成的灾祸,三来张璇玑说北方即将大乱,让他心中难以释怀,所以今年他便准了太常寺的奏请,在二月二的青龙节大祭一次。
皇后有孕不可cao劳,今年命妇之首就由刘贤妃暂代。顾卿猜想以皇后的xing格,怕是想要硬撑着自己去的,大概是被皇帝劝下了,才不得不由刘贤妃替代。
只可怜她今年都快六十岁了,居然还要跟着一群年轻妇人一起东奔西走,给官员们送饭去。这形式主义从古到今都有,真是累死人也!
到了二月二那天,顾卿在方氏的搀扶下进了朱漆马车,带着在家中做好的各种类型的点心果子,跟着礼官一起往南面的城门而去。
一路上不少去祭祀的官宦人家都同路而行,远远的见到两驾朱漆马车过来,都在一旁避让。朱漆皂顶是超品,朱漆朱顶是一品,老弱妇孺才坐马车,这一门两位能做朱漆马车的诰命,除了晋国公府,就只有信国公府了。
晋国公府正在孝期,那这车驾是哪个府上的,一望便知。
李茂清早就已经入了宫,他们这些官员是跟着皇帝一起祭祀的。由于先祭天,天乃乾,女人不能去,顾卿这些女眷只能先到北面祭地的郊庙先等着,等皇帝祭完天,然后圣驾驾临南方的社庙,等着男人们种完田,这才能做最后的“面子工程”。
顾卿在家中已经把祭祀中的礼仪规矩学的差不多了,待知道居然还要等到皇帝来才能开始祭祀,出门前很是吃了一些扛饿的东西。
方氏虽然比顾卿年轻,可是胃口却没老太太那么好,她清早起来只用了点粥水,到了地方以后胃里有些空,可为了脸上的盛装,她也不敢吃什么东西。
顾卿和方氏下了车,社庙已经有不少太常寺和内侍监的官员出来迎接了。
“邱老太君,陛下吩咐过了,您和几位老封君年事已高,就在马车里等就好。国公夫人请跟我来……”这个引导之人是个太监,显然是专门负责带领命妇的。
顾卿一听还有这种好事,为自己是个老太婆欣喜不已。
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才来啊?要是等上一两个小时,岂不是要站晕过去?
还好不是夏天,要是夏天,在车厢里也要给闷死。
顾卿挥舞着小手帕,一脸感动的送走了方氏。
自己保重啊!罚站切记左脚站完了右脚站,jiāo替进行!
太常寺的官员引导着几位老封君将马车停驻在社庙的四周。顾卿的马车停靠在最右边,她的马车前后并无遮挡,只有左边靠着另外一户人家的马车。
那户人家的马车里面也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封君,但只是礼官迎接的时候露面过一回,而后一直都掩着车帘,也不和顾卿打招呼。
顾卿也不是爱jiāo际的人,人家不来和她打招呼才是更好。
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歇息,对于无时无刻都有人在身旁的顾卿来说,还真惬意的很呢。
只是惬意没有多久,没过一会儿,她突然听到左边的车厢里发出了咚咚咚咚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因为左边那辆马车和她挨得近,所以她隐隐约约听到了。
难道车子里的老太君晕倒了,头撞了车壁?
还是突发疾病,所以敲车窗示警?
因为皇帝也要来祭祀,所以除了命妇,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入内圈的。花嬷嬷和家中护卫下人都留在了外圈,所有命妇一应的伺候都有内侍监的内谒者和太常寺的低等官员负责。
“那边的老夫人,你没事吧?”
顾卿把车帘掀开,伸出头往那边观望。
那边的车帘动都没动,连咚咚咚声都没有了。
顾卿心中实在在意,便唤了门口的太监和礼官几声,结果却没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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