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堂中跪着一gān族老族少,张宁张致两兄弟身后全是刀兵齐整的家将,堂外围着张家的族人和涿县张氏的乡绅、德老,致仕官员等。
张宁和张致回乡不久后就发觉到了涿县有些不对。
先是族中长老不停的催促他们赶紧移走他父亲的棺木,去涿县以外的某处风水宝地安葬,而后张宁有发现族中的族老和一些陌生人经常聚会,有时候甚至还有涿县的官吏参与。
张宁张致两兄弟是知道祖父gān的那些事qíng的。他娘甚至担心他们兄弟两个以后会被牵连,提早在族中置下了不少祭田,就为了万一能逃脱噩运,至少还有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们很快就想到了尹朝的那些余孽。燕州是张氏的兴起之地,他祖父失踪那么多年,既然不在京城里,显然肯定是在安全的地方谋划。
有什么地方会比自己的老家更安全呢?
照理说张宁和张致已经离族,是不该再管族中的事qíng的。他们谋反也好,作乱也罢,都是自取死路,劝之无用。
但更多不知qíng的张氏族人是无辜的。这些人也许只是个普通的张家子弟,也许是张家不受重视的旁支庶子,但无论如何,总是张氏的血脉。
他们祖父造下的孽,理应由他们兄弟来解决,而不该放任他们继续作恶,危害到涿县一县的百姓。
所以张宁张致两兄弟假作移灵出城,去了涿县东南的一个地方去寻觅有好风水的地方,实际上却偷偷潜回涿县,找到昔日在涿县资助过或曾经十分亲密的族中老幼,请他们一同调查此事。
正如他们所想的,有大部分的张家人是不知道族老们准备做什么的。
许多年轻人知事的时候就只知道自己是大楚百姓,不知尹朝有多兴盛,更不关心自家在尹朝时有多么显赫。
对于他们来说,做到一部尚书的张宁和西域边陲大将的张致兄弟才是他们的榜样,虽然这两人因为杀亲案愤而离族,却不能抹灭他们在张家年轻人里的威望。
再加上崔氏在老家置办了许多祭田,这些祭田的出产和粮食换成的银两都是用来接济族中的老幼妇孺、鳏寡孤独的,颇结下了不少善缘,这些老弱妇孺都愿意为张家兄弟尽力,便都愿意帮助他们。
张宁兄弟打探了大半年,终于知道了涿县这些张家的族老和县吏们是要做什么。
他们准备做反贼的内应。
这些人用自己的人逐步更换城门的守兵,还控制了涿县周边的乡里,藏了不少可疑之人。
对于这个打探出来的结果,张宁这边的族人乡绅都吓坏了,张致更是怒不可遏,直呼这些族老为“老贼”。
拖着一族老小下水,简直是疯了!
他们莫不是觉得开门揖盗以后,张家子弟只能认了这个结果,就和幽州北面数个世族举族投降不成?
既然有内应,必定有人要攻城。虽说范阳城高人众,又有北面的平卢作为缓冲,绝不会轻易被破,但通晓军事的张致还是派出家将在北方各道日夜监测,以防有奇兵南下。
张宁动用了昔日吏部尚书的关系,细细遴选了一些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地方官员,手书数封,遍传周边数县,要求他们彻查城中jian细,以防反贼作乱,又借了不少乡勇,他们带着族中的青壮,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绑了族中参与谋反的族老和涿县的大半官吏。
至于被调换的守城之人,更是当场格杀,决不让他们传出一分消息出去。
“这等里通外敌之人,还留着做什么,杀了罢!”张致不明白兄长为何要把这些人绑到大堂里来,又让许多人来看。
张宁却是故意让这些人来看今天这一幕的。一来族中族老内里通外敌,此事绝非临时起意,必定有不少人左右摇摆,如今正好杀jī儆猴,吓破他们的胆子;二来他如今已经丁忧,私扣官吏,又绑了族老,难免有人诟病,这时候开堂审问,也是为了安稳民心。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盘算,要等之后方能显现。
“汝等身为大楚子民,颇受皇恩,灾时享受赈济,更有北方数十万大军镇守苦寒之地,方能让汝等得以安居乐业。如今汝等居然自甘堕落,里通外敌,置涿县百姓之安危如无物,实乃重罪!”
张宁为官二十余载,一身风度不怒自威,更有杀伐决断的亲弟带着家将在后面镇住场面,这话一出,下面许多小吏立刻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听到张宁的话,立刻有不少族人破口大骂了起来。
造反是要被族诛的,可不管你有没有参与。
这些族老都是张庭燕留下的棋子,和北面来的人谋划了许久,方才做出完善的部署,想不到只是几个月,竟然功亏一篑。
这些人面如死灰,也不辩驳,正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张宁审问完了这些人,又一一将他们定罪,这便叫家将把他们押了起来,关进县衙的大牢中,不让外人接触。
当夜,果然有人出去报讯,这些人自然就是张宁没有抓到的漏网之鱼。他们被张宁派人偷偷守着四门的家将族人抓住,又等了两日,没人去劫大牢,也没人再出城去,张宁这才肯定应该没有更多内贼了,就算有内贼,出不得城去,也掀不起大làng来。
就在张宁张致清理完涿县内jian,安排涿县当地的府兵替换内贼镇守城门的第二天,北方要道把守的家将快马回来报讯。
此时已经是午夜,张宁张致得到消息立刻披衣起身,都来不及穿齐衣袍,立刻赶至厅内,去见张致的那个家将。
家将示警,道是北面出现了一支军队,数量约有两万,正朝涿县而来,约莫明日午时就会抵达城下。
“什么?北面来的?可看清了,是不是幽州败逃的定北军残兵?”张致感到一阵眩晕。
范阳破了吗?为何会有军队往南而来?
“并非大楚之兵。末将隐隐见到有不少胡人。”那家将乃是军中游击骑兵出身,目力极好,又善于隐匿身形,他所骑的骏马乃是凉州的宝马,速度比反贼的马匹快得多,是以疾奔而归,当夜就回了涿县。
张宁听到有两万左右,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涿县虽然比不得范阳,但城池的规模还在,若是两万兵将,倒还能守上一阵。只是不知道如今北面是什么局势,若是范阳城破,那这两万反贼就是先头来刺探的军队,以后怕是会有攻城的军队源源不绝的赶来。
张致久在行伍,担心的便是范阳城破后,究竟会有多少汉人遭殃。
反贼造反时兵丁只有七八万,还多是异族,可等他们攻下幽州,立刻就有了无数兵员。那些被俘虏被抓来打仗的青壮会被赶上前线,往往饿上数天,只有上阵杀人才会得到粮食。若是在前线不愿倒戈相向,就会有督军当场格杀,往往过的犹如牲畜一般。
这些人一旦杀红了眼,就会忘却家国,忘却廉耻,忘却自己的立场,只知杀戮,致死方休。而对正缺兵丁的反贼们来说,活下来的就能成为正规军,死掉的也就是pào灰而已。
“兄长,我们现在?”张致摩拳擦掌,恨不得大gān一场。
这些反贼是觉得涿县已是囊中之物不成?
看他让他们有来无回!
“准备守城吧。”张宁xing格比张致稳重的多,“立刻去通知全县,乡勇壮丁都要上城墙守城。再派一些人去周围的乡里挨家挨户报讯,让他们在明日午时之前务必退入城内,务必要快,家中累赘的东西就别带了。”
张宁从来没有打过仗,对于战事并无发言权。
身为凉州都尉的张致带着家人和家将们连夜出府,敲锣击鼓叫醒全县之人,要求他们准备起滚油、滚水,拆掉大户的石亭假山获取大石,又准备弓箭、武器、甲胄,全县动员起来,准备迎敌。
张宁回房拿出李茂给的信,想了想,一咬牙,开始给京中写信。
若是给李茂惹了麻烦,那也是对不住了。如今qíng况紧急,涿县是范阳之后的唯一关要,身后就是南下的居庸关,万万不能有失。
他提起笔,亲自写清了原委,但没有写家中族老里通外敌之事,只是说发现北方出现一支反贼部队,涿县并无驻军,但愿意拼死守城,请求京中和周边重镇支援。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涿县破没破,涿县这些族老官吏都要“守城而亡”了。
至少死得其所,不会累及家人。
他们应该谢他。
张宁吩咐亲信将这封信和自己的名帖送去五十里外的一处驿站,细细说了如何和驿站里的驿丞接话,如何说清现在的局势,如何对上暗号等等。
那亲信知道事关重大,拿了东西立刻就走。张宁回屋换上麻衣素冠,带着家人出府,点了家中几个可信的后辈出去各县送信,顺便请求救援。
第二日,已经走到燕州中部的中军,突然在驿道上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驿官。
照理说,遇到中军出行,即使是驿官也要等候大军先过,但这个驿官身后cha着彩旗,骑着最上等的骏马,一卷huáng尘滚滚,瞬间就已经到了眼前。
那马上的驿官在马上一挥彩旗,大喝:“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正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驿官。
此地并无军站,队伍为首的小将一听来人的喝话就皱起了眉头,想要派兵拦截,就在不远处的李茂却眼尖的发现这驿官的彩旗外围镶有明huáng,正是皇帝御用的那批驿官,连忙让中军让道,叫这个驿官先过。
这驿官也不傻,看到一支大楚军队出现在燕州境内,便知道应该是北上的中军,他的马速极快,骏马飞驰而至,但见人影一晃,跳将下马。
那驿官离着中军约有一丈远,对着军中吼道:
“范阳城破,涿县被围,敢问来的是袁将军可是镇北将军袁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作者(问驿官):听说八百里加急的时候,吃喝拉撒都在马上,逢驿便进,换马既出,是不是?
驿官:……你过来闻闻?
作者:……还是算了。
以上便是那驿官离着中军一丈远的真相。
☆、第206章 涿县发威
先皇在各地驿站设立的探子部队只是一个雏形,到了今皇楚睿这里,已经发展到每八十里至少有一个暗点。
所有直属于皇帝的qíng报官都有皇帝御赐的金牌,在送信回京的过程中,遇驿可换最好的马,路遇阻拦之人也可立即毙其于刀下,不用偿命。
李茂自己就曾动用过这批人送信,从汾州到京城不过几日就到了。密报不像寻常加急,通常换马不换人,这些训练有素的驿官身体素质极好,又经过训练,可以几天几夜不睡,在马上颠簸却毫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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