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让反贼南下,死也不能!
信国公府。
入了夏以后,顾卿的身体越来越差,有的时候还经常睡的喊都喊不起。
方氏带着丫鬟们亲自伺候在婆婆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可这种qíng况一点也不见好,反倒有越来越重之势。
李茂并不在家,方氏一人在府中管着全家,还要照顾李铭和李湄两个孩子,现在邱老太君又病了,jīng神难免有些不济,有一天更是一站起身就晕了过去。
方氏倒了,邱老太君也倒了,家中下人几乎是惊慌失措一般,好在有花嬷嬷独撑大局,一面让人去宫里送铭牌找在东宫当差的李锐回来,一面迅速招来家里四个管家,让他们暂时管起大事,这段时间四人一同理事。
得知堂祖母开始不明原因的嗜睡不醒,在陈四清家里求学的李钊立刻请假回府。他如今已经十四岁了,陈老大人甚至开始给他一些小的店铺让他打理。
得知jīng于算术的李钊回了府,花嬷嬷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家中理事,除了四大管家,总算还有可靠的监督之人了。
顾卿自从出现嗜睡,整个人也像是突然换了个人,有时候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却多语急躁,甚至有时候会无缘无故哭起来,吵着要回家。
宫里的太医都会了诊,有说是脑部有血滞,让她思维混如小孩;有的说像是“离魂症”,却不能肯定。
还有一个擅长风痹的御医诊过以后,有些忧心的说邱老太君如果再这样睡下去,要么长睡不醒就这么睡过去了,要么就四肢瘫痪,舌根僵硬,从此不能自己进食,就如李老国公那样活活耗死自己。
李锐看见祖母这样,根本不敢离开她半步,只要顾卿一睡着,他就值夜,掐着点一定要把她叫起来,等顾卿醒了,才去再眯几个时辰。
顾卿自从发病以后,自己就知道坏了。
以前不管怎么中风、怎么生病,可是却从来没出现过记不起事qíng的时候。有时候她和李锐说了几句话,整个人就怔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太可怕的经历,可怕到她忍不住发起脾气,甚至连看到李锐都会无故迁怒与他。
为什么要喊她回来!若是她去年摔死了,就不会受这么多罪了!
为什么要穿来这里!当时若是不看他可怜,随便找个湖跳了,找个柱子撞了,死了也是死了,何苦要像现在这样,马上要落到全身瘫痪,大小便都在chuáng上,然后僵着身子等死的地步!
大1小1便1失1禁,无力进食,活活饿死……
无论是哪一条,她都无力承受。
排山倒海而来的负面qíng绪几乎压垮了她,让她变得不可理喻。
越来越多的昏迷和智力衰退更是让她犹如鬼上身一般,折磨的几个孙子痛不yù生。
最悲苦的是李锐。
他完全不能理解有时候自家祖母突然露出的怨恨之qíng是为了什么。
作为一个晚辈,猛然发现自己最敬爱,也是最疼爱自己的祖母,有可能在内心里是恨着自己的,这是足以让人崩溃的一件事。
“哥哥,别伤心,奶奶是生病了。御医不说了吗?脑部的血滞有可能让她神志不清了。”李铭追着被顾卿赶出来的哥哥也跑了出来。
奶奶刚才对着哥哥的那一声“滚”,实在是让人心寒。
最让人无奈的是,奶奶每次发过脾气以后,就不记得了。
这与其说是生了病,不如说更像是有位太医说的那样,是“离魂”了。
“大公子,小公子,有外客求见。”
“是谁求见?最近家祖有恙,不见外人。”
“是钦天监的张玄张大人。张大人听说太夫人有恙,特地过来探望。”
下人也很是为难。
张玄和家中老太君关系甚好,这位道长经常捧着书过来请教,偶尔也会和几位其他道长一起拜访。
老太君曾对下人们都吩咐过,“若张玄来,不必拦他,直接引他入内就是”。
对这位晚辈的厚爱,由此可见一斑。
“祖母心qíng不好,你让他……”李锐的话刚出口,就被李铭打断了。
“不,请张道长进来看看!”
李铭突然想起了当年张玄向他预警,提醒他有可能有血光之灾,而且让他不要离开祖母的事qíng。
后来果真发生了灵堂夺刀事件,也是因为祖母夺了刀,他才没死。
这位张道长,也许能看出什么。
李锐意外的看着自家弟弟,而李铭固执的一定要张玄来探望祖母。
“既然如此,那就请他进来拜见吧。”
☆、第209章 人之将死
张玄和李家相jiāo三四年,出入过信国公府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感受过这种气氛。
从开门的下人开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颓唐之气,有的下人甚至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见到他也像没有看到一样,走得近了才突然晃神过来,然后连忙避让。
不过是邱老太君生病了而已,竟然会让整个信国公府都失去了生气。就算去年邱老太君遇刺卧chuáng不醒,张玄来探望时,信国公府都没有这么仓皇。
不是说只是嗜睡而已吗?
张玄被人引着从西园过来,穿过抄手游廊,往北园而去。西园和北面相接的地方是一个湖,游廊就建在水上。这时候已经是初夏,天热的很,亭台楼阁早就应该换上纱帐纱窗,以避蚊虫。可张玄从西园一路过来,没有看见任何一点变化。
他家也是大族,虽然从小上山,但小时候家中换季时的细节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越是讲究的人家,越不会在这种事qíng上疏忽。
显然这府里管事的主母已经顾及不到这些细节了,下人们也没提,或提了也没有被理。
张玄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一直肯定这位天君下来是救世的。可如今天下才刚刚纷乱,为何天君就不行了呢?
难道说这世间的浊气这般厉害,就连天君都没办法镇压这群妖星?
张玄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到了北园。
到了持云院口,李锐李铭两兄弟已经在门口迎接了。两兄弟都是一脸忧色,李锐的脸上更是满脸悲苦。
“李家两位贤弟,你们这是”张玄自然不觉得自己值得信国公府两位嫡孙离开祖母出来专门迎接,所以露出了疑问之色。
“张道长,是这样的,我祖母……”李铭开始把自家奶奶从开始嗜睡的时候出现的种种异态说了出来,他年纪小,但才思敏捷,口齿又伶俐,事qíng前后说的非常明白,就连太医关于有可能是“离魂”的怀疑都一五一十说清楚了。
“我祖母本不是这样心xing的人,如果说这是因为病痛折磨,那祖母一年前左边身子不能动时就该出现qíng绪不稳了,张道长,你是得道之人,请您帮我祖母开解开解,再看看我祖母是不是真的离魂了。”李铭对张玄郑重的行了个大礼,李锐只是犹豫了一下,也对着张玄揖了下去。
“不敢不敢,我视邱老太君如同自己的老师一般,自然会尽心尽力。”张玄搀起两个孩子,应了他们的要求,进了屋子。
顾卿依旧坐在自己那个轮椅上,但没有了常挂在脸上的那种和缓的笑容。
屋子里的下人都是一种又惊又惧的样子,花嬷嬷没有如往常一样站在邱老太君的身后,而是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如同年轻女子使着小xing子一般。
事实上,花嬷嬷自顾卿把李锐赶出去后就有些生气。她不知道邱老太君身子不舒服为何要对大公子迁怒,在规劝几次无果后,花嬷嬷也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
要知道,以前邱老太君虽然不能说对她言出即从,但也从来都是从善如流的,如今变得这么面目全非,让花嬷嬷实在无法适从。
顾卿浑浑噩噩间好像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是又死活想不起来,一抬眼看见张玄站在门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抚了抚额头,苦笑着说:
“我身体竟坏到这个样子了吗?居然还出现了幻觉。”
我是天眼出了问题了吗?居然出现了幻觉?
张玄一开天眼扫向邱老太君,顿时被那弥漫到快要吞噬掉邱老太君的黑气吓得倒退了几步,差点没有跌坐在地。
这是哪里来的报应之气?居然连功德金光都压不住了!
这样下去,邱老太君会不得善终的!
张玄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被这么浓重的因果之力缠身,邱老太君面相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全靠天君的功德延年益寿,但延年益寿只是延寿,身体总有耗尽jīng血之时,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大限已至。
邱老太君的大限应该在去年遇刺的时候就到了,不知为什么又延续了许久,但耗到现在,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后来边关告急,张玄顿悟天君不走乃是为了镇压边陲的气运,朝廷如今还需要李国公这位兵部尚书,所以即使是残躯,天君也得硬撑着。
张玄和一gān师兄师姐一想到这位天君的牺牲,常常是肃然起敬,将她奉若天人典范,恨不得日日在她身边听从教诲才好。
天人本无痛无灾,了却因果,虚豁清净。如今天君附身在一个又老又病的老太婆身上也就罢了,现在还不能自己沐浴更衣,又不良于行,连说话都会有僵硬之时,这会是多大的无奈和羞rǔ,张玄只要一想,就会额蹙心痛。
天君的功德本来能保证她即使功成身退,也一定是安详辞世的。就如去年大限将至之时,若是那一下摔的去了,一定完全无痛无觉的。
可如今黑气缠身,天君会如何脱窍,张玄也不能肯定了。
顾卿还在扶着额头,以为自己是脑子糊涂了,这边张玄几步窜到前面,抱着顾卿的大腿泣如雨下。
“老太君,老太君这般牺牲……是我们无能,倒让您受累了!”张玄触目伤怀,把屋子里的人都惊得不清。
何谓牺牲?何谓受累?
这位道长又在说胡话了。
只有顾卿浑身一震,带着惊疑的眼神看向张玄。
他看出什么了?
他知道自己做出了牺牲?
“老太君若是去年呜呼不起,如今倒不用受这么多的罪。可如今北方大乱,百姓颠沛流离,您竟是连去都不能去了,呜呼哀哉,小道一想到老太君如今的处境……”张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让顾卿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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