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掀开了车帘一角,眼看着无数像是后世追星的粉丝一般露出各种狂热表qíng的百姓,不由得啧了啧舌。
若说当世最大的明星是谁,那一定是御座之上的皇帝了。这种“皇粉”的死忠程度,恐怕也比后世那些星迷可怕的多,也忠心的多。
眼见着自己府上的车马明明后来,可宫中禁卫还是给他们的朱漆马车开了道,甚至驱赶了不少平民,顾卿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安。
当年她还是平头小老百姓的时候,看见领导路过要封街封车,静止行人通行,她还偷偷在心里暗骂过,想不到这还没有几年,自己也要做同样的事qíng了。
不光是平民为他们让道,就算是许多马车上有各府徽记的达官贵胄人家,在见到朱漆马车的时候,也纷纷退后避让,让她先过。这一下,顾卿品尝到了“权利”所带的各种便利之处,可内心也就更加无所适从了。
“奶奶,怎么了?”李锐敏感的发现到了顾卿的不安,问出了口。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么多人为我们的马车让道……”顾卿看着外面一辆马车,上面挂着“刘”字的徽记,那马车远远看见他们来,立刻避让,马匹调头时稍微躁动了一下,倒惊得里面的女眷发出了几声惊呼。“有些过意不去。”
李锐伸出头去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吏部尚书刘家的女眷,本来就该给我们家让道。”
“咦?你就伸头看了一眼,怎么就知道那是刘尚书家的女眷?”
“本朝规定,三品以上车盖为皂,一品以上车盖为朱,三品以上姓‘刘’的人家,就吏部尚书刘文兴一家。”
顾卿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小胖子厉害,竟连朝堂之上的官员姓名都记住了。两位先生入府以后,教授李锐的学问倒是其次,教导的最多的,反而是本朝的各种历法、风俗、礼仪、乃至朝廷官员的品级,在这些位置上的人出身,以后身后的各种庞杂势力等等。
可笑方氏和李茂还以为自己孩子把书读的跟个状元似得就算成才了,李小呆也被活生生的教歪了。李铭刚从外家回府,去和李锐到明辉先生那上课时,听见这些世家的各种小道消息,还觉得是làng费他读书的时间,听了一半就告罪跑了。
他不听,明辉先生也不勉qiáng,反倒是看起来行事简单粗bào的李锐,听得是津津有味,统统记在了心里。
顾卿听了李小呆在她面前的唠叨,挺担心李小呆以后被教养的不通庶务,只会读书,还特地找李小呆深聊了一回。结果她发现李小呆是真的不耐烦这些牵扯复杂的关系,只喜欢读书写字,看一些先贤的至理名言,就像后世那些学者或者学术型人才。
至于礼仪规范,天文历法,人际关系等等,他只想通个皮毛,不失礼于人就行了,无意去深研。
这是天xing,逆转不了的。就和你明明喜欢语文,非要你去把自己最讨厌的政治考到最好一般,心里自然会有抵触。顾卿见无法勉qiáng,也就作罢。
“原来是这样。”顾卿听了李锐的解释,了然的点了点头。“只是,这刘尚书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顾卿扭头问车里的花嬷嬷,“是不是她们府上的女眷给我们递过帖子?”
花嬷嬷摇了摇头。“刘府没有老太君,女眷的帖子应该是直接到夫人那边的。”
“咦……我现在记xing也混乱了吗……”
“奶奶你肯定是故意的!”李小胖气急败坏地红着脸说:“就是上次那个打了孙儿的刘尚书家啦!那个把我打得像猪头一样的刘二狗!”
噗!原来是他家!难怪要让车马。
托宫中禁卫的福,信国公府的马车在一处极好的位置停了下来。顾卿四周全是点燃了的各色灯火,内城里的灯火是最jīng良的,大多是内造和各府里提供的jīng致样式,这灯火通明的景象,直映的整个内城犹如琉璃世界一般。
见信国公府的车马在灯楼前停下,许多相熟人家的女眷都下了车,来这边拜见。只因车厢里还有已经十三岁的李锐,来的多是各府的夫人或封君,也就匆匆寒暄上几句,就各自回了车,倒让怕麻烦的顾卿安了安心。
一阵乱七八糟的应酬过后,顾卿在车厢里猛听得鞭子抽地发出的巨大拍响声,还有各种钟鼓礼乐的声音,心中想着大约是圣驾降临了。再一看李锐和李铭两个小家伙严肃的脸庞,心中又肯定了几分。
李锐提醒他们此时应该出马车迎驾,于是一家子人全部下了车,跪地迎驾。
顾卿跪在地上偷偷往四处张望,除了御前拱卫的禁卫有一部分站着,四下里至少几千的人头,居然没有一个是站着的。更可怕的是周围鸦雀无声,刚才那般喧闹之声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掐断了,只剩礼乐。
要知道,就连她们学校当年几千人在cao场上开大会,各种大喇叭叫着要肃静,也做不到这样的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啊。
顾卿这才惊觉以前看的那些古装戏里,有人在宫外冲去圣驾旁行刺都是扯淡,若此时有一个人是站着的,恐怕立刻就被抓走了,更别说去皇帝跟前行刺了。
怎么去?跪着爬过去吗?旁边的老百姓第一个纳闷就把人给抓了邀功了好吗?
大约跪了五六分钟吧,她听到灯楼上传出了“平身”的高亢声音,然后身边的小胖小呆立刻利索的起身,把她也给搀扶了起来。
顾卿听到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由地小声吐槽:“这皇帝身体还真不错,底气足!还是个大嗓门!”
李锐搀着顾卿的手一僵,用更小声的声音和顾卿耳语道:“奶奶,那是唱者的声音,专门给圣上传话的。”
顾卿:……
还好huáng桑听不见。
皇帝在门楼上骈四俪六的说了一通,灯楼下山呼万岁,直引得楼上的皇帝也兴奋了起来,愣是待了半天还不走。
楚睿还是新君,登基不到四年,此时国孝刚过不久,百姓正是好不容易解了禁,想要松快的时候。楚睿做太子也有好多年,为太子时就以宽厚沉稳闻名,现在登基为帝,国泰民安,百姓对新皇的能力也颇为肯定,自然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若任哪个文人骚客看了此幕,都能写出一大堆歌功颂德,欢唱盛世的诗赋来,这原本是非常让人热血沸腾的场景,可在灯楼下急不可耐的想去玩儿的顾卿却焦躁极了。
她就在前排,抬头往上看,也就看到三楼高的地方站着一排小人,相信后面的人恐怕更是看不到圣上“龙颜”的,也不知道这群人为何如此狂热。
无奈皇帝亲自出来“与民同乐”,无论是哪家想去坊市里开心,都得先去皇帝面前走个过场,她也不敢先撤,直等了许长时间,御驾离开,他们才启程往外城去。
此时全是内城往外城走的车马人等,除了一部分看完内城灯火和圣驾就回府的官员家眷,大部分人在中秋灯夜里出来,都是要到处晃晃的。
一时间“哎哟谁踩掉了我的鞋”、“你怎么能推人,他还是个孩子啊!”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把马车里听到那些尖叫声的顾卿逗得乐不可支。
呵呵,这个没有城管没有jiāo警的时代,就靠着那一群拿着小棍子的京兆府官役想要维持治安?他们自己的鞋都被踩掉了好吗?
好在大部分百姓都不会做冲撞朱漆马车的这种妄行,官宦人家更是客气,信国公府的马车一路通行无阻的到了外城。
外城门外,早有李茂安排好的家人和护卫等候好了,手中拿着明火迎了上来,护在马车的旁边,驱赶闲杂人等往外城里走。
“奶奶,我们下去晃晃吧?在车里看有什么好玩的!”李锐睁大了眼睛看着外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停地唠叨着。
外城里最热闹的是东市和西市,东市靠近内城,内城的坊里住的多为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故东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也gān净整齐的多,但商业却远没有西市繁华。
西市因面对整个大楚进行贸易,甚至多有各地游商千里迢迢而来,那真是杂货日常,饮食衣物,应有尽有,人人称之为“金市”。东西市的繁盛,让出去购物的人,也都说是去“买东西”,而不具体说买何物。
然而,即便东市里没有西市繁华,却依然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she,锦绣jiāo辉。李锐再一想等他们到了西市,还不知道有如何热闹,就忍不住心旌摇动,神色兴奋起来。
李茂为了让老母亲高兴,自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车马从东市直接跨过中间的前门大道,驶向西市的入口处。到了入口的地方,除了留下一些看守马车的婆子和仆役,其余人等,浩浩dàngdàng,陪着邱老太君并两个少爷一起入西市游玩。
顾卿这个西贝货穿来大楚大半年了,日日待在北园,就去过一次如是庵,还在内城里,现在看到这一派古代的盛世景象,立刻露出土鳖应有的神色,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她还以为只是一堆花灯,一群人舞舞龙就算了,结果西市从入口开始,就有长达数里的戏台绵延不绝,上面有各种唱戏的、杂耍的、舞剑舞刀等艺人的表演,戏台前锣鼓喧天,曲乐齐鸣,震的顾卿目不暇接。
看这剑舞的!她在后世看的那些和这个一比简直就成了渣!那真叫来去如风,英姿勃发,尤其是这舞剑的一男一女,均为青年,长相又俊秀,看的顾卿热血澎湃,恨不得拍掌大叫三声才好。再一想古代的各种侠士侠女,武林高人……呃,应该不会卖艺。
还是想想就算了。
老太君在舞剑的台子前站了身,身后一大票子的护卫丫头自然也都停了下来。李锐抬头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他平日里学的是军中的那套功夫,这种江湖上的花哨剑术自然和他不是一路,也只有老太太喜欢。
李铭和其他丫头倒是看得起劲,一些小丫头拍手称好,倒让后面跟着的家将和亲卫们吃味了起来。
嘁,这些花架子,也就看着好看,在沙场上打起来,真刀真枪的,恐怕剑花还没抖起来,头都给砍掉了。早知道这些丫头们喜欢这些,他们还装个毛的文雅,以后每天起来就打几套拳,不愁没老婆了!
台下乐,那戏台上舞刀舞剑的也乐啊。这么一大票明显是达官贵人的人站在他们台前,等下打赏一定不少。更何况他这台前人聚的多,众人都有看热闹的心理,也就人聚人,直挤的这个台子观者人数极为壮观,他的脸上也有光。这可是京城,不是乡野那些跑野路子的三脚猫能登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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