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疼。”
‘我看是脸疼吧?’顾卿心里偷乐,李锐刚刚发现自己嗓子变坏的时候,惊慌失措地冲到她院里说自己中毒了的样子,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怎么说来的?
“奶奶救命!”
噗!
就没个婆子嬷嬷跟他说说变声期的事qíng吗?没爹没娘的孩子真可怜啊。说不定李铭都知道。要不是怕太过惊世骇俗,真想给他普及下青chūn期那方面的教育啊。
还是回头和李茂说说,让李茂注意下这个方面吧。变声了,也就快变身了。
“明年开chūn就要进宫了,害怕吗?”顾卿一直觉得宫廷这种地方就是毁人的地方,而且还不知道李锐会去给哪位皇子做伴读。现在皇帝就四位皇子,生母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似乎给哪位当伴读都不好。
怎么就不能漏出一个宫女生的孩子呢?电视剧里都不是这么演的吗?什么xing格坚韧相貌出众的宫女忍rǔ负重,最终产下皇子,一步登天什么的……
怎么能都是妃子生的呢?
“不怕。”李锐摇了摇头。他现在jiāo的朋友里有些就是国戚,他已经大致打听过了,除了皇后生的大皇子和贤妃生的二皇子在十岁左右,三皇子和四皇子还小,根本就没到找伴读的时候。
皇后出身晋阳张氏,贤妃出身荆南刘氏,两位都与他家有旧,不会刻意为难他的。
“你不怕,我倒是担心的紧。原本还想嘱咐你谨言慎行,现在怕是不要了。”顾卿笑着打趣,“你现在肯多跟奶奶说句话,奶奶都要欢喜半天。”
李锐:……
他还是回小cao场练练拳吧。
说道李茂开年入宫,确实是信国公府的大事。
不光信国公府和其他世家功勋的人都瞪大着眼睛,想知道李锐最后给谁伴读,就连当今的圣上,大楚的皇帝楚睿,都在犯愁该怎么办。
他原本是想把李锐留给大皇儿楚昕的。他那大皇儿已经十岁了,目前没有表现出任何非常出众的地方,只是xing格非常温和,应该是不会和李锐起什么矛盾的。再加上只是李锐一个遗子,以后也不能继承信国公府,将他给大皇儿伴读,他的出身可以能安抚皇后身后的后戚,却不会给楚昕带来什么实际的助力。
他如今年富力qiáng,还能再等几年,等后宫平衡,前朝安定,他想再看看几个孩子里谁才是更合适的储位人选。
原本这一切想的都很妥当,皇后对此也是乐见其成。可最近半年信国公府的风头真的太盛了,盛到不得不让他再三考虑的地步。
原本大皇儿就既是嫡,又是长,虽然并没有天赋异禀,可是已经占了“正统”的名分。若皇后娘家不是晋阳张氏,他早就已经把他立为太子了。
即使他压了许久,每年还是有不少折子请求早日立储的。无论是勋贵、孤臣还是世族,都把眼睛盯着他的几个儿子,未立储君,总是不妥。
如今信国公府声势虽盛,好在都是在邱老太君身上。虽然这么多年来,外面都传闻邱老太君目不识丁,见识浅薄,可他和李家相jiāo几十年,深知李老国公夫妻的人品心胸。而从李硕和李蒙夫子对邱氏的敬爱之qíng上,就可以看出这位邱老太君绝非寻常妇人。
可再不寻常,最近这番变化也太让人出乎意料了。
“那邱氏she玦”没有让他吃惊,毕竟李老国公一辈子都身在行伍,她作为将军的妻子,一直想办法减轻丈夫和儿孙拉弓she箭时的不适也是常理。
可那《三国演义》,就不得不让重视起来了。此书应该确是李老国公的得意之作,不然邱氏一个不识字的妇人也不会倒背如流。此书他也看了,虽然还没录完老太君就病了,但就如今的内容来看,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因为这是一本宣扬“正统”的书。
《三国演义》中对于“蜀汉”的众多褒誉,以及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cao的贬低,从中可见一斑。而江东众多世族倾轧,孙权在其中各种平衡之举,也让他这位一登基就面临各方势力bī迫的皇帝产生了共鸣。
他父亲和各方势力都jiāo好,当年又有李国公手握重兵压制众世族,自然是可以将这些世族放在不同的位置上,慢慢分化,徐徐图之。谁知他父亲出巡时遇见刺杀,李蒙中毒而亡,老国公悲拗之下一病不起,他父亲早年身上就有痰症,老国公一病,他压力剧增,竟是没过两年也去了。
事qíng发展的太快了。他父皇先前埋好的那么多线,留下来的那么多后手,竟是一下子全盘乱掉。这一乱,也让他彻底感受到自己的根基有多浅薄,未来有多艰难。
和这些几百年传承的大族相比,他楚氏一族就如bào发户一般可笑。
若不是他们当年第一个反,第一个打下荆南,又是众望所归,站住了跟脚,还不知道这天下将会姓什么。
楚睿看着手边的“邱氏扳指”。
他愿意用李茂,是因为他xing格平和,才能平庸,又想做出一番不弱于父亲与兄长的成绩来,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什么仰仗的势力,又不想寂寂无名,就只能紧紧站在他的身后,做他手里的一把剑,一杆枪。
这样的信国公既好控制,又早不成什么威胁,若真的世族势大,无法挽回,扔出去做弃子也能挽回局面。
可他错估了那些勋贵们想要手握实权的人。就李茂这么一个庸人,竟然也能被他们高高拱起,再加上清流和中立派在朝堂上的影响,现在勋贵一派,竟然也有和世族派分庭抗礼之势。他原本想着等到可以对抗的地步,怎么也要个一两年的。
而后《三国演义》从上而下大受追捧,李老国公也被军中奉为“武神”,有些士兵甚至偷偷画了画像供奉,更是把信国公府的声望增添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若说这里面没有好事之人和勋贵派的推波助澜,那他是一点都不信。
可他又能制止什么?李老国公生前可是从未泄露过一分一毫,连军权都大方jiāo了的。现在他难道还要和一个死人计较关于声望的问题吗?
和《三国演义》比起来,微霜堂造成的影响反倒是微不足道了。只是一群学子,就算信国公府笼络去了,关心太好的,他冷淡着不用就是了。
学子又算了什么,原本翰林院里的翰林们都是父皇为他和李蒙背着的潜相,现在朝廷众派林立,不少翰林都快熬成白头了,位置却一直没空缺出来。若李茂真的能帮他平衡朝堂,就算结jiāo学子,培养势力,对他也是有利无害。
现在的信国公府,还是太弱了。
可惜那吏部由外任擢升的张宁原是世族一派,现在却左右摇摆,还不知道是要忠于哪边。
他原想着信国公府和他有姻亲关系,总要倾斜一二,结果他不偏不倚,既不得罪世族,也不得罪勋贵,仗着和勋贵一脉jiāo好,又出身世族,竟然也混的风生水起。
他明明身为皇帝,做事却束手束脚,处处要考虑各方的势力。就连他数次提出想要重新丈量土地,核算天下佃户和隐户的数量,重新分配农田,都屡次不成。
这些私户卖身给世族,不用jiāo税,不用服役,隐没户籍,已成大患。
李老国公曾对他父皇说过“民心易得,民心易失,民心……易骗。”只要一点点风chuī糙动,就能让民心改变。
楚睿如此一想,顿时对信国公府的气消了大半。这些世族仅仅是为了自己利益,就可以置社稷王法于不顾,现在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用钱,土地荒芜,无人可种,他又要轻徭薄役,休养生息……
再这样下去,这些国之蛀虫的危害更大于在明面上高调示人的信国公府。李茂不过是图名,这些人却是图利、图权、图江山!
罢了,与其想着如何削弱《三国演义》和“微霜堂”在国公府里的影响,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做,能让这两样变得对他有利。
不如这样……
信国公府,擎苍院里。
正读着兵书《六韬》的李锐,突然得到下人来报,说是叔父李茂请他去一趟前院的“集贤雅叙”。
那里是叔父处理公务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擅闯,门口也有众多家将守卫。
好生生的,叫他去那里作甚?
等到了“集贤雅叙”,他那叔父对着他yù言又止,好几次想要张口,又踱着步子叹起了气,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无论叔父是不是有纵容方氏的嫌疑,总是他的长辈。李锐恭恭敬敬地等着李茂的训诫,态度上不敢有一些怠慢。
李锐年幼失怙,而后又失恃,一夜之间天塌地陷,他恨不得就这么跟着父母一起去了。此时祖父原本就生着病,父母噩耗一传,更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祖母日夜服侍,寸步不离,不到一年,活活熬成了骨瘦如柴的妇人,明明才刚刚到花甲之年,看着却犹如六旬老人一般,将养了这么多年,身子骨还是不怎么好。
那时祖父祖母顾不到他,下人和亲人故旧看他也全是怜悯的眼神,只有这两位长辈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地照顾着他,甚至亲自教养,抱到膝下,视作亲生,这才慢慢抚平了他内心的伤痛。
虽然后来知道了他们这么做是想养废了他,才对他诸多纵容溺爱,可他那么多年来,是真的过的十分快乐。
也正是如此,当祖母说出真相时,他才会那么痛不yù生,甚至xingqíng大变。成长的代价这么惨烈,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该浑浑噩噩,快活一生好,还是像现在这般对着叔父面带“孺慕之qíng”,心中却平静似水比较好。
书桌后,李茂也是百感jiāo集的看着自己的侄儿。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抱着还是小小婴孩时的侄儿时,自己是多么的诚惶诚恐,连轻轻呼口气,都怕把他的脖子折了。
他曾想象过大哥会生一堆儿子,自己也是,信国公府从他们这代起必定兴盛,也好打打那些笑话他们家人口凋敝,后继无人之人的脸。
他聪明不如大哥,武勇不如父亲,可是他的孩子却未必。
他与大哥一母同胞,大嫂持家有道,他的妻子又温柔识大体,府中必能和睦,等日后子孙成才,他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可一恍神间,信国公府里只剩下他一人独撑门业,大哥仅留一子,他成婚十年,也未再有一个子嗣。
信国公府依旧如当年那些人笑话的一般后继无人。
他身为继承人的长兄天资卓绝,他是嫡次子,虽资质平平,倒没有什么。可现在顶门柱的兄长一倒,他的平庸反倒成了一种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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