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这婆子是什么人派来的,他得空的时候还要去审一审。只是他从未做过这些……说不得还要去找他舅舅。
李锐边想边觉得难受,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他过的浑浑噩噩,只觉得方氏就是这世上除了母亲以外最,温柔、最娴淑、最通qíng达理的妇人,那时候他住在锦绣院里,看着自己的婶母管家也是有条不紊,总觉得她没有一处不好的。
可这六、七年过去,他这婶母从未出府jiāo际过,国公夫人的架子倒是越摆越大,见识却不见得长了多少。他那叔父还知道在外拼斗,为府里挣个前程,可她倒好,只知道想她那些小心思,使劲扯府里的后腿。
他是晚辈,不可多言,可是若一直放任下去……
亲母德行有亏,铭弟一生的前程都要被葬送。就连他那叔父,迟早都会因“治家不严”而遭到弹劾。
他必须要和叔父谈谈。
过去的事qíng他可以暂时忍下来,那是因为奶奶伸了手,他毕竟没有真的被怎么样。可若婶母的胆子越养越大,还不知道会gān出什么事qíng来。
他们这样的人家,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出。
想到这,李锐把鞭子丢给后面的伴当擎雷,只身走到方氏面前。
方氏被吓得呆住了。
他他他他他,莫非是要对她动手?
外面都传那信国公府的长孙少爷曾经打过项城王家的县主。说不定他横起来连婶母也敢动手。
方氏惊惧地盯着已经比她高出一截的李锐,又求助地看着周围的下人。
那些下人哪里知道方氏在惊惧什么,见两个主子眼见要对峙起来,各个都把头低的越低越好,恨不得不要再抬起来最好。
话说方氏会这般着急,也是有原因的。
她从年前就带进府了一个神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带她到老太太院子里去看看。
先是老太太入冬得了一场风寒,李茂天天都在邱老太君身边侍疾,后来到又到了年底,方氏累的分身乏术,进出的管家娘子和下人太多,人多口杂,一来实在是顾不到那上面去,二来也没有理由带着陌生人往邱老太君的院子里去,心中只如那小猫挠心一般。
她心中有事,却不能声张。
这就像玩三国杀,手中摸着一手好牌,却一直被人乐不思蜀,怎么也用不掉一般。
今天老太太昏迷,丈夫不在家,李锐又出去请白老御医,这整府里就她一个主子能顶事,方氏看着这苦盼良久的时机,不知怎么的鬼迷心窍,就一定想要叫那神婆来看看,看看老太太是不是真的被狐仙huáng仙之流缠上了。
那叫“柳女”的神婆一来,果然说老太太的马车里有黑气。她心中大喜,觉得找到了府里这么多年来不太平的原因,急着就叫柳女驱邪。
方氏只顾着想皇宫里一定龙气qiáng盛,能压制住一切邪祟,却忘了若是老太太从皇宫出来要是生病还好,还能对外说是劳累过度;可是要是一出来就驱邪,那岂不是说皇帝和皇后就是那个邪祟?
到时候就不是全府上下不太平这种事了。
李锐低头看着面前的婶母,抬起手……
方氏瞪大了眼睛。
……微微揖了一揖。
周围众人都松了口气。
“婶母平日里管家,又是年底,忙累到jīng力不济,实在是让侄儿愧疚万分。”李锐表qíng平淡地说,“如今奶奶病倒,婶母还是下去休息一番,保重身体为好。这里有侄儿和大堂兄在,还有这么多丫头婆子,想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要有乱子也是你。’他腹诽。
“若有什么要事,侄儿再让下人去唤婶婶。”
李钧倒吸了一口冷气。
堂弟的意思是让堂婶不要添乱了?
他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忤逆尊长啊!
方氏的脸色又青又红,她抬起手,指着李锐的鼻子,不敢置信地说:“你六岁时我就把你抱进锦绣院,十二岁方才移出来,我待你视若亲生,你现在大了,竟要我……”
李锐心中冷笑,低下头去。
“婶母言重。只是家中现在没有大人,婶母总要多多保重才是。您一早进宫,到现在粒米未进,若是您也累倒,叫我们全府上下该如何是好?”
“请婶母以身体为重!”
李锐长揖到地。
“好,好!等你叔父回来,我倒要让他听听,他这好侄儿是逞威风bī迫婶母的!”方氏被李锐bī迫,一院子世仆下人都在看着,顿时觉得面皮一阵阵发紧。
她一拂袖,恨声道:
“文绣,娟绣,扶我回锦绣院!”
待方氏走远,李锐这才走到李钧的身前,也给这位堂兄行了礼。
“刚才之事,多亏大堂兄警醒。弟弟先行谢过兄长。”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只是觉得府里找神婆不太对……”李钧担心地看着这个年方十四岁的堂弟,“只是,堂婶虽然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毕竟是长辈,你这么做,总归是不好。等堂祖母好了,还是去给堂婶道个歉吧。”
李锐摇了摇头。“事关全府上下安危,决不可纵容。便是叔叔在此,我也是这么建议。婶母要是老是想些歪门邪道的法子给奶奶治病,我只能不让婶母靠近奶奶了。若以后叔父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
李钧叹了口气。他前几天还对公府全家和睦羡慕不已,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顾卿在晕厥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什么,声音嘶哑中带着戾气,听起来非常可怕。她皱了皱眉,觉得那声音吵了她睡觉,十分可恶。
没过一会儿,顾卿又听到了女人的喝声,这倒不是可怕,而是刺耳了,她真想有哪个人赶紧把她耳朵捂起来才好。
“老太太皱眉了!”香云兴奋地嚷嚷了起来。
她一直在车厢里伺候,见顾卿除了昏睡,终于又有了其他表qíng,怎能不欣喜?
李锐听到香云的话,一扫脸上的冷意,连忙掀开布幔,进了车厢。
顾卿果然是在皱着眉,而且一副非常厌烦的样子。
另一边,白御医坐着他府上的马车,被门子引到了国公府的边门,直接驶进了院子。
他的两个医徒捧着药箱,先跳下了车。
信国公府的下人们见白御医终于来了,连忙涌过去几人扶着白御医下车。
这位老先生急赶慢赶,坐在马车里都要被颠散了,可这些扶着他的下人倒不像是扶他,而是挟着他往邱老太君的马车那边跑似的,不由得心中有气。
可待看到一看到马车四周围起来的一圈布幔,他就顿时觉得不妙。
这是已经病到不能移动的地步了?
这般凶险,怎么不进宫去找太医,跑去喊他来?
是了,年底不得有丧气的事qíng,就算是宫里的嫔妃,这个时候生了病也只能熬着,熬过初四再去请人看病。信国公府自然也知道这个门道,所以才去请自己。
白御医快步进了布幔中,只见国公府里只有邱老太君能用的那辆朱漆马车,静静地立在布幔之中。驾车的四匹马都已经蒙了眼睛,塞了耳朵,唯恐突然狂乱,反倒让马车里的老太君病qíng更加危急。
白御医上了车,翻了翻顾卿的眼皮,又仔细号了脉,便问一旁的胡大夫。
“贵府太夫人以前可有手麻,口gān,目眩之症?”
胡大夫一脸羞愧地说:“我不知。”
他虽然是家医,但给管事看病的时候倒比给主子们的还要多。信国公府里可以直接找宫里的太医诊治病qíng,除非是急症,不然一般都是找太医看的。
而且邱老太君自去年起,连他去请平安脉嫌麻烦,也不给他请了。现在白老先生问老太君的征象,他真的是一无所知。
“太夫人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停一会儿,怕是偶尔会头晕。”烟云一直和香云在老太太身边近身伺候,比府里所有人都要了解老太太的qíng况。
“还有几次用饭的时候,尝不出味道来。”
白老御医叹了口气。果然是如此。
“这是卒中,就是中风之症。看qíng况贵府的老太君也是刚得上不久,病症还算轻微。以后好好调养,不要cao劳、不要多思、不要动怒、禁油腻辛辣的食物,病qíng一时倒不会恶化。”
“那为什么我奶奶一直不醒?”李锐指着一旁放着的银针。“胡大夫已经施过针了,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咦?照理说不会如此。”白御医看了一眼胡大夫,上次他和他一起辩证过医理,他觉得这胡大夫水平还是不错的,怎么会施针无效呢?
他想了想,从药箱里拿出pào制过的杜衡碎末,抖了一点点放在顾卿的鼻子下面,让香云用嘴给邱老太君chuī进了鼻子里去。
顾卿的脸整个扭曲了起来。
李锐和香云大喜过望,都用期望的眼神看着邱老太君。
顾卿睡得好好的,只觉得一团极辣的东西进了她的鼻子,而且一直往鼻腔和整个呼吸道里弥漫。
她是学医的,所以知道肯定是某种有挥发xing气体的物质进了她的鼻子。
妈蛋!给姑娘知道了是哪个往她鼻子里放怪东西,醒了一定抓起来挠痒痒挠到死!
连个觉都不给人睡了!知道她有多久没睡过整觉了嘛!
“为何还是不醒?要不然,放多点?”李锐看向白老御医的药箱。
“不可,杜衡是味猛药,太夫人身体弱,不能用多。”
白御医行医四十多年,自是什么qíng况都见过,见邱老太君对杜衡有所反应,却一直没有清醒,就知道肯定是这邱老太君不愿意醒来,而非昏迷的无法清醒。
一般只有轻生之人会这样,不知这堂堂公府的老封君,为何也会这般心如死灰。
“如果用药施针都无法让太夫人醒过来,那就只有让太夫人最在意之人在耳边大声喊叫了。此症已非药石针炙可以医治。”白老御医对李锐说道:
“我曾救过一个上吊自杀的妇人,亦是这般不愿清醒,还是她那婆婆把她的幼子打哭了,放在她身边,才令她清醒的。”
这便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人即使昏迷,也是还有知觉的,人说三魂七魄,有时候只是暂时离魂,若能即使让魂魄归体,就能好转。
若顾卿还醒着,肯定要斥责这番理论。人有潜意识和表意识之分,就连睡眠也分很多层,所谓“离魂”,不过就是意识形态不一样而已。
52书库推荐浏览: 绞刑架下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