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头立刻有了数,赶紧应道:“那就麻烦队长叔了。”
商量完了事儿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瞧见小明远跟队长叔家的两个小孙子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三人年岁都差不多大,但小明远要明显瘦小些,虽说那一身蓝色小袄子挺jīng神,可我瞧瞧一旁壮壮实实的那俩小子,再看看小明远,心里头怎么也不是滋味。
小明远虽然玩得起劲,却也留意着门口,这不,我才出来,他马上就冲了过来,站定了以后才笑眯眯地叫我“姑姑”,又道:“我和大熊二熊一起玩。”
“嗯,好乖,你们玩什么了?”
“玩泥巴。”
我……
是不是该给他变点玩具出来呢,要不整天摸着个泥巴球,就算我不嫌脏,可到底不卫生啊。
但问题是,我屯着的玩具不是全自动遥控小汽车,就是啥飞机模型,再不济也是个变形金刚,我要真拿出来了,全村的泥猴子们还不都得轰动了。过个十年八年估计也忘不了,等到变形金刚动画片出来的时候,那我就直接穿帮了。
我抱着小明远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又赶紧回头去问陈队长,“我那院子后头的小荒山是队里的呗,能不能开出来种点果树。”
陈队长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种啥树,果树?山里头啥果子没有还要开山种?你家里头才两口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我也被陈队长的话给惊到了,种水果当然不仅仅是自己吃的,吃不完不会卖掉吗。
“啥,卖?”陈队长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妹子诶,你可真是城里人,俺们乡下连饭都才刚吃上,手里头好不容易攒点钱都得花在刀刃上,谁家里头有钱没处花买什么果子吃。”
我说怎么县城里冷冷清清啥东西也没得卖呢,敢qíng大伙儿的思想都还没解放呢。不过这也难怪,文化大革命才过去没几年,大包gān也才刚开始,虽说现在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但大伙儿心里头估计还悬着呢。
虽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可到底怎么个开放法大伙儿心里头却没底。我听我妈说,集体制度的时候,农村里头连家里养养jī都要被批斗成搞资本主义,大家伙儿哪里还敢把提着篮子去大街上卖东西。
“队长叔,”我心里头斟酌了一下语言,正色朝陈队长道:“俺们农村里头当然不缺这些,可城里人缺呀。我上回去县城里可是看得仔细,除了供销社和粮油店就没卖东西的地儿,城里人大冬天的连个柿子都难得吃上。俺们要是真把村里的水果运到城里去卖,保管好卖。不说挣大钱,三五块总是有的,补贴补贴家用也行。”
“山里那些果子真能卖钱?”陈队长似乎还是有些不信,“那山里头满山遍野的都是,咋不见别人运了去城里卖呢。”
我顿时失笑,“那还不是因为大伙儿都跟您一个想法么。队长叔,政府可说了,现在要改革开放,您不能再用以前的思想办事了。经济要发展,国家要进步,俺们队的百姓们要过好日子,都得看您的思想跟不跟得上社会发展的脚步了。”
“这咋就都扛俺身上了呢。”陈队长对自身的重任看来有些认识不足,哆嗦了几下,有些抗拒地说道。
我见他这样子有些犯怵,赶紧加了一把火道:“您是大队长,这领导全村人民奔小康的事儿当然落您身上了。队长叔,您说那下南洼为啥比咱们队富,不就是他们村地多吗?可咱们也没法儿变出地来。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来越富,一点也不眼气?要照这样下去,以后咱们大队的光棍怕是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这农村里头生活不容易,谁不希望自家闺女过得好,当然都奔着富裕的地方嫁。虽说现在陈家庄还没落到一堆光棍娶不上媳妇的地步,但这两年村里的闺女大多外嫁也是事实。再这么发展下去,以后会怎么样还真说不好。
队长叔顿时沉默了,低着脑袋掏出旱烟袋来,哆哆嗦嗦地点燃了狠狠吸了几口,又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罢了终于低声问道:“那钟妹子你说说看,俺们大队要怎么办?”
我把小明远放下来让他继续跟小伙伴去玩,自己认真地想了想才回道:“既然队长叔有这想法,那咱们也好好地议一议。”
这卖东西的事儿最好要形成规模,村子里没有专门种果树的人家,不是进山摘点野果子就是屋前屋后随手种的几棵树,多的存着几百上千斤,少的怕是只有百儿八十斤。要真为了这么点零碎钱特意进一趟城也不划算。再说了,我也不能保证他们进城后真能把东西给卖掉啊。
“要不这样队长叔,”我仔细琢磨了一阵,正色回道:“过几天我还得进一趟城去取点东西,顺便帮大家伙儿问一问行qíng。这些家伙什到底多少钱一斤,怎么个卖法都得心里头有数。要是能联系上买家那就更好,商议好了直接把东西运过去,钱货两清。您呢,就先跟各家各户透个信儿,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卖,东西有多少。我去谈生意的时候,心里头也有底。”
队长叔把脚一跺,“中!就按你说的办,不管卖不卖得出去,左右也亏不了钱。”
8
8、八 …
八
等我领着小明远回到家,才想起来养鱼的事儿忘了问了,复又折回去了三叔家,问他鱼苗去哪里买。三叔三婶听说我要养鱼,都是双手赞成,不过又说了,现在天气太冷,再过阵子池塘里的水都要结冰了,养鱼养jī什么的,都得等到明年开chūn。
既然如此,那也就只有再等几个月了。
从三婶家刚出来,就瞧见一群半大的孩子拖着枯树枝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唱着歌,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好像是打靶归来,不过词曲都唱得乱糟糟的,难怪我一时险些没听出来。
看着那群小子乌拉一声奔得无影无踪,我忽然想到了一件火烧眉毛的大事儿。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我家里头还没柴呢。现在厨房里虽然还有些桔梗,可我估计也就能烧个一两天,等到冬天一来,炕也烧上了,火炉子也起了,我一时半会儿得去哪里找柴火呀。就我这比镰刀把子粗不了多少的胳膊,能砍柴吗?
赶紧又回头跟三叔说了这事儿,问他队里头谁家里有余柴我好买。三叔听罢连连摇头道:“不就是几根柴嘛,说啥子买,来俺家屋檐下头搬就是。”
这要是只有一两天我也就厚着脸皮搬了,可整整一个冬天得费多少柴,还不得把三叔家的柴火垛子都给搬空了。于是说什么也不肯,咬定了主意只说买。三婶见我们争持不下,忍不住cha话道:“大妹子,咱们乡下不比城里,没听说烧几根柴火还问人要钱的。大伙儿丢不起这个人。你要实在不愿意白拿,就让队里那些泥猴子帮你砍柴去,末了给几颗糖就是,保管他们一个个跑得屁颠屁颠的。”
三婶一说罢,三叔也深以为然地在一旁直点头,“没错,没错,就让那些小鬼头们帮忙,左右也在家里头闲得慌。”
这…不是雇佣童工吗,还是廉价的。
“我这就去叫铁顺他们家大河,让大河多叫几个人。”不等我反对,三婶已经套上鞋子急轰轰地出了们,不一会儿,大河带着几个十岁出头的小泥猴子冲进了院子,冲着我嘿嘿地直笑。
“钟阿姨,三婶说有糖吃。”大河憨憨地问我。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来,正要递给他,忽然又想起小明远,于是又把糖果先给他,让他分给小娃儿们。
小家伙一脸为难地拿着糖,一会儿看看大河他们,一会儿又瞧瞧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分。
我本来就特意要为难他的,这会儿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就当是看不见他求助的眼神。
小泥猴子们倒也晓得规矩,虽然馋得哈喇子直流,也没有冲上前来抢糖果,只眼巴巴地瞧着小明远,那期待的目光也颇有压力。
小明远想了好一会儿,先给了大河一颗糖。大河立刻剥开糖纸,伸出舌头啧啧地舔了好几口,嘟嘟囔囔地道:“还是钟阿姨家的糖好吃。”其余的小朋友眼睛都直了。
小明远依次给了他们一人一颗,见手里头还有,又再准备分一次,可等分到最后还剩三个人的时候,没糖果了。那几个小娃儿顿时一脸失望,扁扁嘴,有些不大乐意。
我心里头还在猜测着他会怎么解决目前的难题,小明远已经从兜里又掏了三颗大白兔出来,依次分给剩下的几个娃儿。小家伙们都满意了,喜滋滋地把糖果往兜里一塞,一会儿就走得gāngān净净。
“一会儿俺们就去砍柴。”走到院门口时,大河高声道。
这会儿他们就算不去砍柴我也不在意了。我有这么可爱的宝贝,又乖巧又懂事,做梦都该笑醒了。
我抱着小家伙“吧唧”一口,亲得他一脸口水。小明远脸一红,又扑过来抱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咧着嘴笑。
这小混蛋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分糖果给大家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就真的这么解决了。
中午睡了个午觉,起chuáng后就跟小明远一起糊墙。我负责往墙上贴,小明远负责把浆糊刷在报纸上,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才贴了半间屋,就听到院子外头有人高声叫唤,“钟阿姨,钟阿姨。”
我支开窗户朝外看,居然是大河领着先前那一大群孩子过来了,每个人手里头都拖着长长的树枝桠,隔着院门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出去,开得院门,小家伙们鱼贯而入,把大树桠子依次往地上一放,足足堆了小半个院子。我嘴都快何不拢了,愣了一下才招呼道:“快进屋快进屋,大家先在炕上坐,我去厨房弄点东西吃。”
说话时小明远也从窗户口探出了脑袋来,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大伙儿看,却不笑,样子看起来有些酷酷的。我朝他道:“快出来招呼大河哥哥们进屋去。”
小明远酷酷地点点头,脑袋缩回去,很快地就从堂屋里跑了出来。
虽说小明远跟大河他们的年纪差距有些大,但到底是孩子,总比我去招呼他们好些。再说了,大河在队里这些小娃儿们当中是个小头头,小明远跟着他,也省得我不在的时候被人欺负不是。
小明远不在,没人帮忙烧火,我连饭也弄不熟。在厨房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宣布放弃,直接从空间里掏了些蛋糕瓜子和糖果出来,把外包装统统去掉,再用盛菜的碟子装好端进屋去。一屋子小鬼一见,连眼睛都不会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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