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怡一边牵着她的手逗着她,一边听着刘氏跟小孙姨娘说话,两人在众人面前看起来淡淡的,私下里说话却没什么顾忌,透着股亲近。
“太太最近可是轻减了不少。”
“是吗?”刘氏摸摸自己的脸。
“可不是,脸颊上的ròu都没了。”
“我倒盼着腰上的ròu没一些,到底是六个孩子的娘了,比不得你们年轻,这回生完老九怎么样也瘦不回去了,倒是你,身段还是那么好。”
“是太太疼奴婢,把八姑娘抱到身边养着,让奴婢躲清闲,又把阿胶啊、人参啊不要钱似的送给奴婢吃,奴婢才能恢复的这么快。”
“过了端午我就要带着孩子们回京了,八姑娘跟九姑娘都太小,我舍不得让她们车马劳顿,我把她们都jiāo给你了。”
“奴婢一定不辜负太太的重托。”
“我这次不到八月底不会回来,家中必有人要生事,你且记住,看护好两个姑娘是正事,别的等我回来自会给你做主。”看来刘氏是要让小孙姨娘按兵不动了。
“太太走后奴婢一定关门闭户,守着两个姑娘。”
“那倒不必,这宅子还姓吴,你是吴家的堂堂正正的姨娘,又是我屋子里出去的,咱们不惹事,可也不会躲着。”
“是奴婢想左了。”
“你是个聪明人,又素来熟知老爷的脾xing,老爷这人在内宅里看着软和,实际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大事上从不出错,但是现在他被美色所迷,又正是新鲜的时候,若真是出了大事,不必瞒我立刻差人带信上京,我自有决断”
“是太太,奴婢一定不负太太所托。”小孙姨娘又跟太太扯了几句闲话。
“你去看看八姑娘吧,这么久不见你一定想的慌。”刘氏打发人领她去看八姑娘。
“老五啊,你要记得,宁可跟聪明人为敌,也不能与蠢人为伍。”刘氏坐到两个女儿旁边,摸着吴怡的头说。
“哦?”
“咱府里最jīng的两个姨娘可巧了都姓孙,若不是知道她们的底细真像是一家出来的,jīng人知进退,知礼节,不管什么事一点就透,不会越界,行事也好预测,蠢人嘛……累死你也想不到她会出什么昏招,事到临头反倒容易被她所累。”
看来刘氏还是把姨娘们当敌手啊,也是,正室跟小妾的矛盾永远是不可调和的,但是两位姨娘有天然的弱势,又因为有了儿女而必然把自己的利益跟吴家的利益捆在一起,为了儿女的前程也必然的敬着刘氏,甚至护着刘氏,因为刘氏倒了,代表着她跟她们儿女最大的靠山也倒了,像是刘氏这样的好上司,可是百年不遇的。
王姨娘跟冯姨娘呢?这两个人在吴怡的眼里是面目模糊的,她只知道王姨娘爱钱,又多疑,连二姑娘、六姑娘、五少爷的月例钱都要握在手里帮着他们管才安心;冯姨娘是个沉不住气的,空有外表的傻美人,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二姑娘
“你啊,病好之后怎么变的不爱说话了,是不是还生气娘宠着老七?”
“不是。”吴怡摇头。
“老七长的漂亮,有心眼,是个心有大志的,她若是个儿子我倒要压一压她,可偏巧她是个女儿,宠一宠,跟逗小猫小狗似的,又有何妨?老五啊,你们六个才是我的心尖子啊,尤其是你,生来脑子不笨,偏是个惫懒成xing的,人又没心眼,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不知道让我cao了多少心。”
“母亲。”吴怡眼圈红了,她这个时候才从心里对刘氏透出种亲近来,她说的话在现代的时候嬷嬷也跟她说过。
“你不必撒娇,这次去京城我把你带在身边,自会好好□你。”刘氏捏捏吴怡的脸颊。
“太太,二姑娘、三姑娘带着帐本来了。”太太手停了停,“请姑娘们进来,上好茶。”
二姑娘、三姑娘管家,也是这府里的一件好玩的事,二姑娘分管的是府里的香烛,这姑娘一上来就盘库、盘帐,小金算盘打的那叫一个溜,帐房先生们都说姑娘这一手算盘有板有眼,手法也是有名头的那叫狮子滚绣球,结果这一算算出毛病来了,直接把主管内院香烛供应的王安家的给拎到了太太跟前,又把帐本子送到了太太面前,上面一道一道的红笔标着那里虚报了,那里重报了,总之香烛上不gān净。
主管香烛的是王安家的,太太的陪房,一开始还看不起这个庶出的姑娘,看见她盘帐、盘库有板有眼也确实有些心虚,一想到自己的背景心里又踏实了,谁想这二姑娘是个混不吝的,直接就把她让人绑了递到了太太跟前。
太太只是翻了两下帐本,“姑娘果然好手段,再把厨房采买的帐盘一盘吧。”说完就打发二姑娘走了,也没说如何处理王义家的,到了下午二姑娘眼睁睁的看见王义家的照旧在府里走动,四处辞行,原来是被夫人打发到了庄子上去养老,采买日常用的香烛的活让她儿媳妇做了,她本来已经年近五十了,养老只是早晚问题,这次撑死了提前一两年。
见太太这么打二姑娘的脸,王姨娘坐不住了,跑到正院与太太好一通分说,结果红着脸出来了,把二姑娘骂了一顿,到了晚上太太知道了,又把王姨娘好一通数落,二姑娘不管是从谁肠子里爬出来的都是主子,没有被姨娘骂的道理。
经了这个打击,二姑娘盘厨房采买的帐就没什么jīng神头了,得过且过的应付差事,盘了小一个月,今天来jiāo的正是厨房的帐本。
三姑娘走的是另一个极端,她亲娘去的早,刘氏虽未亏待她可也未对她照顾多少,她一个女孩没了亲娘的保护在吴家后宅生存的艰难,幸好有个极厉害的奶妈钱嬷嬷看护着她,吴家规矩又大,下人们顶多慢待些,倒没人敢做克扣姑娘份例,在姑娘面前不守规矩说怪话的事,这三姑娘活的虽称不上十分好,可也算舒心,谁知道太太竟让她跟着二姑娘一起学管家,分派给她的事是针线采买,她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下人来支银子她就给对牌,钱妈妈看不下去了,跟在她身后把关,领对牌的人要经过钱妈妈的一关,她就更不管了,就差把对牌直接给钱妈妈了,今天太太说要看帐,来jiāo的是钱妈妈给她写的帐本。
刘氏把九姑娘抱到怀里亲了亲,jiāo给奶妈抱走,吴怡下了地给两位姐姐见礼,坐到了第三张椅子上,只是安安静静的喝茶吃点心。
刘氏先翻的是二姑娘拿来的帐本,一页一页的慢慢的翻,偶尔用戴了纯金莲花纹红宝石指套的小指在帐本上划一个道子,翻完了之后抬眼瞅着脸上隐隐有郁愤之色的二姑娘。
“我老眼晕花了,姑娘来给我讲讲这帐。”
“太太治家有方,采买上的人甚得力,帐上并无不对之处。”二姑娘吴娇起身答话。
“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姑娘的脸色却知道这帐有不对的地方。”太太脸略沉了沉,“你可是怪我在王义家的的事上,没有给你做主?”
“女儿不敢。”
“不敢,你胆子很大!”太太一拍桌子,“跪下!”
她一动怒,二姑娘立刻跪到了地上,三姑娘吴莲跟吴怡也立刻跪倒在地,“请太太熄怒!”
“姑娘是娇客,我本不应该跟你们动怒,可是今天却不得不怒,二姑娘,你可知你议亲的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做的是什么?”
二姑娘此时顾不得害羞,眼泪围着眼圈直转,“是扬州盐商胡家。”
“你可知胡家大太太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房姨娘,都是什么背景?胡家老太爷、老太太仍健在,你可知胡家老太爷有几房姨娘又都是什么背景?你可知胡家共有嫡亲的叔叔几人,庶叔几人,嫡亲的弟弟几人,庶弟几人?各位婶婶的背景如何?有多少嫁妆?有哪几房谁还住在老宅里?”
“女儿不知。”
“那你知不知道胡家下人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谁是谁的亲人谁是谁的故旧,谁是老太太的人,谁是老姨太太的人,谁是太太的人,谁是姨娘的人?”
“女儿不知。”
“你知不知道胡家家风如何?胡家大少爷房里有没有受宠的通房?”
“女儿不知。”吴娇委屈的眼泪掉的像是断了线似的珍珠似的。
“胡家的事你这样一问三不知,那咱们家呢?你可知咱们家下人之间的关系?”
“略知一二。”
“怕不止略知一二吧,我没空教你这些,你姨娘、你奶妈,哪有不告诉你的,你明知道王义家的是我的陪房,却大模大样的把她捆到了正房,你是想向我发难?让满府的人看看二姑娘的能耐跟我的昏慵?”
“女儿绝无此意。”吴娇不停地抹着眼泪。
“我知道你绝无此意,因此我却更恼。”刘氏说罢摇了摇头,“你们都站起来吧。”她脸色稍霁,让三个姑娘都站起来,吴怡暗暗后悔自己为了瞧热闹陪着跪了这么半天。
“吴怡,你是不是觉得你陪跪的委屈?”刘氏直接跟吴怡说话,也不叫她的齿序,只是叫她的名字。
“不敢。”
“我看你很敢!过来到我跟前坐,二姑娘、三姑娘你们也坐下吧,是我拨苗助长了。”她把吴怡搂到跟前,“膝盖痛不痛?”
“不痛。”吴怡摇摇头,偷眼看两个姐姐,三姐姐还好,二姐姐脸上的怨愤却更深了。
“二姑娘啊,你今年十三,现在已经换了庚帖下了小定,来年下大定,最晚后年也要嫁人了,你现在在娘家是娇客,就算是我也会高看你一眼,你未来到了胡家,若还是这个做派,就算有吴家给你撑腰也未必有好结果。”
二姑娘站起来肃首听了。
“胡家不比吴家,胡家是商人之家,商人逐利却不知礼,这些年在扬州宠妾灭妻的事也不是一两宗,他们又没有功名在,纵是告官又能如何?我原不想把你嫁进商人家,可是这胡家虽是商,但在朝中却是有根基脸面的,你父亲亲口对我言说,若不是他是一方父母,这亲事也未必论得上咱们家,你嫁过去之后,若你父亲不在扬州知府任上了,或回了京,或远赴外任,你又如此的不通事理,谁能给你撑腰做主?”
“女儿不懂。”二姑妇也是倔xing的,刘氏说到如此地步她还是不懂,眼见刘氏又要发火,吴怡不得不张口了。
“姐姐,你想岔了,姐姐行事我瞧在眼里,确实jīng明,占着一个理字,可是姐姐却忘了法理不过人qíng,父亲升衙断案尚要讲个qíng字,姐姐怎么就不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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