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没空理这些,她搂着自己的闺女,真不知道是打她两巴掌好,还是赞她胆大心细,真的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什么事都敢担着,平日不声不响的吴怡,上来傻劲比吴玫还凶悍。
“太太,我不是没事嘛。”吴怡在刘氏怀里撒着娇。
“真有事就晚了!”
“我带了七八个人呢,他们要私下行事,最多也就是两三个人,再说隔了不远就还有人,我们这边闹起来,他们一准儿跑不了。”
“那吴家和耿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刘氏气得直捏女儿的脸,“幸好你这个丫头总能撞上大运,遇上了你四哥和曹公子。”
“我是吉人自有天相嘛,总不能让耿四娘真的在普渡寺让人拐带走,否则大家的名声都不用要了。”
“你啊,想得倒远。”
“多亏太太平日教导有方,就算那个二牛不出现,咱们家的人也要到了,到时候那几个贼一准走,既然有耿四娘在咱们手里,他们就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做贼的总是心虚的。”
“你啊,幸亏没托生成个小子,否则又是个吴承业,可是要了我的命了。”刘氏今天真的要被吓去半条命了。
吴宪回家听说了这事,暗暗的想笑,女儿到底是英气bī人,能扛得住事,又是有勇有谋的,可是看见刘氏严肃的脸,也只得训了吴怡几句,就放吴怡走了。
“那三个贼人也不是傻的,咱女儿带了那么一帮人去,又报了名号,他们不敢怎么样的。”吴宪说道。
“你就惯着她吧,早晚要惹出祸事来。”刘氏瞪了吴宪一眼,吴宪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是最惯孩子的。
“不会的,能有什么祸事啊,夫人把家宅管得这么严谨,倒是耿家,这回耿夫人一副文人脾气,这回怕是挂不住脸,要大闹一场了。”
“我见她平日不管事,就知道会有出事的一天,姨娘跟庶子庶女可不是小猫小狗,关在一处不管就行了。”
“还有铁参将,他简直是最惨的一个了,耿四娘本来是要嫁他的。”
“铁参将?”
“是,就是妹夫麾下的得力gān将,我在酒桌上见过,真英雄真汉子,就是婚事上实在为难,原本林姑娘就是要说给他的,谁知道闹了这么一出,害得妹夫在他跟前不好说话,耿大人喜欢他英武,想招他做女婿,结果又出了这事。”吴宪边说边摇头。
“这位铁参将到底如何?”
“他祖藉山东,放牛娃出身,十二岁就跟着肖老将军守边关,十七岁时全军中伏,他背着肖老将军一人一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之后就青云直上了,如今边关无事,肖老将军就命他先帮着妹夫练一阵子兵,顺便接了老娘到身边享福,再娶一房妻室,成个家,谁知道找了几家都不成,他还非要找官家的姑娘,他说自己底子薄,若没有肖老将军维护,怕是早被朝中的暗箭给害死了,想要找个好一点的岳家,至少能在官场上照应一二。”
“嗯,是个懂道理的。”刘氏点头,“他到底长得有多吓人啊?”
“也就是黑点、高点、胡子多点、脸上有道疤——”
“那可不是个活张飞?”
“还不识几个字——男人嘛——武将嘛——”
这有点逆时代朝流而动了,大齐朝虽然不以男子太过文弱为美,可是这种太有个xing的一样不受欢迎,最招人喜欢的是雷定均那一类的,吴家的男孩们都属于非常受欢迎的文武兼修类型,更不用说不通文墨了,这年月就算是将军讲究的都是儒将,像是前朝袁大都督一样进士出身的是最好的。
刘氏的热qíng早被浇熄了,长得差点就算了,男人终究不是靠长相吃饭的,连字都不识几个——直接从刘氏的女婿侯选名单上划下去了。
可是她划下去,就有人拚命想要把这位铁参将的名次往刘氏的女婿侯选名单上面提。
第一个来的是马氏,哭了半天自己命苦之后,又开始说自己给耿四娘选的女婿:“她原本是个庶女,婚事本就艰难,我家老爷替她寻的姑爷,是堂堂四品的朝廷命官,家中老母病弱不管事,她嫁过去就是掌印的夫人,姑爷是肖老将军的亲信,连雷将军都要敬重的人物,年纪又轻才二十二、三岁,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未必不能成一品大员,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她居然以为我是在害她——”
“闺阁少女,总是见识浅薄些。”
“那戏文里总说才子佳人,却也还有英雄美人呢,她可倒好,我一片好心当了驴肝肺,还要连累我家老爷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只能推说她身体不好,算命先生说要舍了她出家,你没看我家老爷气得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只说我心慈,应该赏那丫头三尺白绫让她死了gān净。”
“都是为人母的,都是cao碎了心的——”刘氏搜肚刮肠的想着话,马氏其实不在意刘氏说什么,她就是想找个地方哭诉一下委屈。
“那铁将军要是白马银枪的少年小将,还轮得上她一个庶女吗?肖家自己没女儿吗?雷家没女儿吗?就算是——”马氏看了一眼刘氏,“若不是他不通文墨怕是要委屈了雅丫头,雅丫头嫁给他一样是美满姻缘,上无婆婆欺压,下无积年的下仆要打发,铁将军一年倒有大半年在外守边关,武将赚钱的门道又多,整个府里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只是那样的人品确实委屈了雅丫头。”
刘氏含笑点头,却也暗暗赞同,可不是,林姑娘真的是个傻的,给人当姨娘有什么好,嫁到这样的人家才是真正的享福呢——可是不通文墨,这点就大大的不好,普通女子配得,跟吴雅和吴家的姑娘总是不配的。
刘氏头一天送走了哭痛快了的马氏,第二日又迎来了吴家姑奶奶雷门吴氏。
“我可真是个命苦的,现在老的小的都在怪我,老的说我纵子太过,小的说我心不慈,那林姑娘看着倒是个好的,不是个妖里妖气的,可是一想到她的来历,我们俩口子心里就堵得慌,那铁参将我也见过,虽说长得吓人点,可是人本质不坏,听我家老爷说是个英雄汉,可是那林姑娘偏偏要做货,就为了不嫁他结果缠上我们雷家,害得我家老爷都没办法跟铁将军说话了,那铁将军是肖老将军的亲信,我家老爷持掌刑名治安行,看管西山大营的兵痞行,练兵还得靠人家出力,结果偏偏闹出这事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定均他们两口子不是挺好的吗?”
“老二和老二媳妇倒真的是不错的,可是有老大媳妇现在乌眼jī似地盯着老二媳妇,我这个做婆婆的——难啊!”
刘氏真的是除了递上帕子不能说别的了。
“你们家老二媳妇呢?”
“这两日孙姨娘身子不好,我让她去照应了。”她说的只是照应,至于那位县令家的嫡出姑娘会不会把姨娘“婆婆”当回事,就是两说了。
“你啊,就是心太慈,庶出子女都是讨债鬼来的,既已经给他成了亲,让他分出去另过好了,过好过坏全凭他自己。”
“还是得等两年,关氏人还行。”
“看着倒是不错,可是到最后还是人家夫妻是一体,亲生母子是一心,隔层肚皮隔层山,耿家的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幸好没真的出事,否则耿大人都不用在官场上混了,我被他们的事闹得头疼,没跟着去赏枫,早知道这样就跟着去了,还能帮你分担点。”
“也没出什么事。”
“那铁参将真的是命苦,怎么就这么没有媳妇命呢,一个两个都是轻薄无行的女子,我家老爷也不是什么才子,我们夫妻照样过得和和美美的,男人只要会疼人就行,什么诗词歌赋都是虚的,又不能对对子当饭吃,我家老爷最会看人了,他回来都说若不是没有未嫁的女儿,招铁将军当嫡亲的姑爷他都是千肯万肯的,女人跟了铁将军保准错不了——”
刘氏想着错不了也不行啊,不通文墨不说,字都不识几个。
到了第三天吴宪醉熏熏的回来了,刘氏替他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羊脂玉佩不见了,正要差人去问跟着他的长随,吴宪说话了——
“我已经把四丫头许配给了铁将军,那玉佩就是凭证!”
刘氏端着醒酒汤的手一抖,汤碗整个掉在地上碎成好几片,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好”姻缘
原名叫丫蛋的红裳搂着弟弟不停地抹眼泪,“你长了几颗脑袋啊,看见有歹人不知道去喊人,反而拿着镰刀冲出去了,万幸碰上了四爷跟曹少爷,否则你有几条命都不够人家砍的。”
二牛嘿嘿直笑,他总算见着姐姐了,姐姐穿着鲜亮的绸缎衣裳,比来上香的夫人奶奶穿得还好看,头发上还扎着金簪子,确实是过的不错,“表姑没骗我,姐姐是在享福呢。”
“那是我命好,你跟爹娘说,送你上学堂读书,姐不求你能为官做宰,只求你能识文断字,有个好前程。”红裳拿了帕子给弟弟擦脸上的灰,她是又想见家里人,又怕见家里人,躲在屋子里抹眼泪,谁知道听说自己弟弟误打误撞救了自家姑娘,当下是又惊又喜,在外厨房的小偏屋里,果然是看见了一身不知道在哪里滚的一身灰的弟弟。
“我一听人念书头就疼,姐你可别为难我了。”
姐弟两个正说着话呢,一个管事婆子捧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红裳姑娘——”
“马婶婶,怎么烦劳您老亲自走这一趟。”红裳赶紧起身接了婆子手里的衣裳。
“我正想瞧瞧你兄弟长什么样呢,虎头虎脑的真招人稀罕。”马婆子说道。
“他呀,就是一把子傻力气。”
“这年月,有把子力气就饿不死人,我在隔壁让人备了洗澡水,快让你弟弟洗一洗,把这衣裳换了,太太说要见一见他呢。”
“我弟弟拙嘴笨舌的,到时候可别冲撞了太太。”
“咱们家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见着你弟弟这个憨厚样必是喜欢的。”马婆子说道,“红裳姑娘你真的是jiāo了好运气了。”
“还得婶子多提点。”
过了半个时辰,红裳领了穿着新衣新鞋新袜,因为紧张走路的姿势僵硬的二牛去了正房去见刘氏,二牛只见一路上走过来的屋宇开阔,雕梁画栋,一路上走过来看见的下人仆妇都衣着齐整,偶尔有年轻的丫环见了姐姐都是互相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好奇地打量他两眼就用帕子捂了嘴偷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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