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房他们只是在外间隔了帘子便跪下了,红裳拉着弟弟给磕头,“给太太请安。”
“起来吧。”刘氏隔了帘子看两姐弟,红裳她时常看见,只知道是个针线不错的清秀丫头,她这个弟弟倒是虎头虎脑孔武有力的样子。
“多大了?”
“回——回太太话,十二了。”
“才十二就长这么高啊。”
“我娘说我比三个大人还能吃,长得还太快,废粮又废布。”
“能吃是好事。”刘氏笑了,像是二牛这样纯朴的人总能让她的心qíng好起来,“这回你做了件好事,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来之前红裳已经嘱咐过他了,二牛还是磕了个头,“我想留在府里做事,我有力气,能gān活。”
“嗯——”刘氏沉吟了一下,“你去跟着四爷吧,他是野马一样的xing子,跟前多一个你这样的,我也放心些。”
秦普家的愣了愣,想要张口说些什么。
“谢太太!”
“秦普家的,领他下去先学规矩,学好了送就到老四院子里。”
“是,太太。”
吴怡知道了二牛的事,暗暗的也替红裳高兴,她现在彻底是被封建社会洗脑了,认为给大户人家做奴仆,要好过当放牛娃。
喜庆的气氛让吴怡的小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这几天连福嬷嬷都比平日里开心一些,吴怡虽然会被叫去拜见眼泪像是淌水一样留个不停的马氏和姑姑吴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还是开心的。
知道这一天吴雅院子里的芷萱抹着眼泪来了,惊得一院子的丫环不知道如何是好。
“姑娘,芷萱来了,哭着要见姑娘,我们问她什么事她就是不说。”
“叫她进来。”吴怡对她有印像还是因为芷萱这个很琼瑶的名字,不得不说古代实在很奇怪,丫环的名字都雅致得很,到了姑娘这里——实在是个个没创意。
过了一会儿侍书带着芷萱进来了,芷萱是刚升上来的二等丫环,人长得是极清秀的,可以看得出来是当做预备陪嫁丫环特意培养出来的,平日里最喜欢学吴雅的做派,把自己弄得清雅高贵,在丫环里面属于清高派,今日却是半天气质都无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求五姑娘救救我家姑娘吧。”芷萱一看见吴怡就哭倒在地。
“出什么事了?”吴雅从来都是聪明伶俐的,不招灾不惹祸的,能有什么事让自己身边的丫环哭成这样。
“太太要把我家姑娘许给糙莽汉子,那人长得跟猛张飞一样,又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先头提给过林姑娘和耿姑娘,那两位姑娘是宁死不嫁,谁知道竟然又要把我家姑娘许给他。”
吴怡张口结舌不知道应该对这事有什么反应,吴雅被嫁给那样的一个人实在也出乎她的意料,还没等她张口嘴,福嬷嬷立刻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芷萱,“大胆!主子的婚事也是你能议论的?来人!给我堵了她的嘴关到柴房里去!”
“等一下!”吴怡喝止了围上来的丫环婆子,“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我四姐让你来的?”
“是奴婢自己要来的。”芷萱说道,头磕在青砖上,当当直响,“姑娘,求姑娘救救我家姑娘——”
吴怡一挥手,几个丫环婆子把芷萱拖了下去,“姑娘——救——唔——”吴怡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
她一直说着要找个赵孟俯来配吴雅,心里面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时代女子不用科考,所学的诗词歌赋等多为怡qíng,可是吴雅是真有天赋,她真的是传说中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的才女,这样的一个才女,至少要找一个懂得欣赏她的人吧?给果赵孟俯没等来,等来了一个猛张飞——
现代人都讲究门当户对夫妻有共同语言,一个小学没毕业的,跟一个中文系研究生,能过到一起去吗?说话怕是都是jī同鸭讲不在一个弦上。
吴雅是她在古代jiāo到的第一个朋友,被她当成是亲生妹妹一样的存在,吴怡真心为吴雅的才华而骄傲,又怜悯吴雅身为庶女,不得不为自己糊涂的姨娘跟兄长妹妹而再三的陷入尴尬境地。
这难道是刘氏在惩罚她吗?是因为自己让她去报信,而自己去拖住耿四娘吗?
这不是吴雅的错啊!
自己终究是现代的灵魂,经历过的事qíng要比吴雅一个古代闺阁女子多,是下晚自习敢一个人回寝室,从不怕走夜路的独立女人,三个小毛贼怕什么,再说她身边还有一群人呢。
福嬷嬷递给吴怡一杯参茶,“姑娘喝茶,这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姻缘本是天注定,四姑娘这是缘份到了。”
“这是什么缘份?这明明是孽缘!”吴怡站了起来,挥开了福嬷嬷递上参茶的手,“我要去见太太——”
“姑娘不如先去看看四姑娘,听听四姑娘怎么说,要是四姑娘甘愿嫁,姑娘去找太太岂不是枉做小人了?”福嬷嬷说道。
吴怡刚刚跨进吴雅的院子,就看见几个婆子要关院门,“怎么了?”
“回五姑娘的话,孙姨娘在我家姑娘屋子里呢,我家姑娘让关院门。”
“等我进去了你们就关门吧。”吴怡已经隐约听见了吴雅屋子里传来的哭闹声。
吴怡在屋外就听见里面的哭闹声:“什么四品的参将,不过是个武夫!拿命去拼前程的莽汉,他日他若是有什么不测,你小小年纪岂不是要当寡妇了?我听说他大字不识一个,长得比庙里的恶鬼还要丑三分!一个一个的都不肯嫁,怎么就欺负你老实了?!我委屈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你们有个好归宿,结果你哥哥有家不能归,你讨好了夫人十几年得了这么个结果,你妹妹整日吃斋念佛活似个尼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说话啊?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啊!你跟不跟我去老爷那里喊冤啊!”
吴怡推开了门,只见孙姨娘站在地中间,她跟吴雅中间隔了吴雅的两个大丫环,吴雅低着头读书,旁边站着一言不发的禄嬷嬷。
“大白天的,姨娘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请二奶奶来。”侍书一看眼前的qíng势,知道孙姨娘这是豁出去了,怕吴怡吃亏,赶紧让人找二奶奶关氏来。
“五姑娘来了。”禄嬷嬷像是才看见吴怡似的,“给五姑娘看坐上茶,我家姑娘已经派人去请二奶奶了,一会儿二奶奶就来了。”
孙姨娘见吴怡来了,脸上的表qíng僵了僵,脸色又青又白地变幻了一下,后来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五姑娘,您来的正好,平日你跟四姑娘最好了,今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您快去太太那里替她求求qíng,您说一句比我们说一万句都qiáng。”
“姨娘说的是什么事?我倒是不知道。”吴怡摇了摇头,“四姐在看什么书?”
“gān娘新给我淘换来的游记,故事倒还有趣。”吴雅真的是津津有味地在读书,跟吴怡说话的工夫又翻了一页。
“你——你——你读的什么书!一片心意全被人当驴肝肺了!”孙姨娘伸手想去拉吴雅,又被两个丫环拦住了,“请姨娘自重。”
这一群人正在缠夹不清,关氏终于来了,关氏本来是嫡女出身,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可是她也是规矩教出来的,关家的两个姨娘活得也就是比丫环qiáng一点点,平日里小到做针线、端茶送水,大到倒夜香都是她们在做的,孙姨娘这样的姨娘,她可真的是没见过。
刘氏让她照应生病的孙姨娘,孙姨娘一开始想摆婆婆的谱,没想到罗氏谱比她还大,每天挑没事的时候看她两眼就算照应了,她一个姨娘,怎么样也不算正经婆婆,看两眼在关氏那里都算是降尊纡贵了,孙姨娘平日又爱装,张嘴想骂她都骂不出,关氏占的是个理字,姨娘在哪个规矩人家也不能算是婆婆。
这次孙姨娘在吴雅这里胡闹,本来她不想来的,架不住有人三番两次的请,她也知道自己就算不比吴雅大多少,也是嫂子,有些事qíng得她这样的奶奶来管束,姑娘纵有千般道理,也不好落得个刻薄不认亲娘的名声。
关氏来了之后,脸沉得像是一汪水似的,“你们就由着姨娘在这里浑闹?不知道姨娘病了吗?”
丫环们都肃首听了,孙姨娘站直了身子,理了理头发,“我没病,我来看看四姑娘。”
“既是看过了姑娘,就应该走了,没看见姑娘都乏了吗?”关氏的话音未落,吴雅就站了起来,把书搁下了,牵了吴怡的手,两个人跟几个丫环婆子避入了内室。
孙姨娘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对自己一脸鄙夷的关氏,真的觉得自己这一生都白活了,立时坐倒在了地上。
“来人,姨娘晕倒了,扶姨娘回房!没事不要让姨娘出屋!”
吴雅进了内室,躺在chuáng上,听着屋外的人声,一直到孙姨娘被人扶走,关氏在外间隔着帘子对她说话,才又坐直了身子,“四妹妹,你乏了就好好的睡一觉吧。”
“劳烦嫂子了,来人送嫂子。”
“自家人,有什么可麻烦的。”禄嬷嬷亲自出去了,去送关氏。
“四姐,你真的不怨恨爹娘给你配的这桩姻缘?”
“铁将军是朝廷栋梁,有功之臣,若不是因为在边关苦寒也不会耽误至今,如今姑夫做媒、耿大人为证,娶我做正房太太,难道不是美满姻缘吗?”
“可是——”
“嫁谁都是过日子,我嫁过去以后就掌家,上虽有婆婆,却是个积年的病人,只需伺候汤药即可,脏活累活轮不上我做,下无累世的老仆,整个府里我最大,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
“可是——”
“你可是说他长相丑陋又不通文墨?他若是四角俱全的,又岂能轮得上我?我听gān娘说了,他是个英雄,值得依靠的汉子,就算是我跟着搬去边城,也是一年有大半年见不着他,再吓人的人,看久了也不吓人了,比起姐姐们,我挺知足的。”吴雅说道。
吴雅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光晕,脸颊带着一丝飞红,眼睛清亮的像是一汪水一样,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吴怡觉得这么多人念佛,这么多人说自己jīng明通透,可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吴雅的一丝一毫。
她不是迫于封建家族的压力在认命,她是真的为这桩姻缘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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